第31章 骨瓷餐具
时柠搬入新居,邀请的第一位客人就是弟弟时磊。
宋之砚在为父母购置这套房子时,配备了简单家具。他楼上的那套虽然只有他一个人住,但是东西一应俱全。父母这次搬上去,基本只带了细软,家具全都留下了。正好时柠也没什么像样的东西,卷着铺盖卷儿就搬来了。倒是时柠那些画,因为尺寸大,只好又请了搬家公司从库房挪到这里。眼下巨大的客厅已经被画占了一半,显得有点拥挤。
时磊背着手跟着姐姐到各个房间转了一番,回到客厅里,若有所思的抱着手不说话。
“怎么了?今天怎么突然深沉了!”
时柠正在厨房里系着围裙准备晚饭,她手里攥着一条活鱼问弟弟。
“姐……”时磊走到落地窗前说:“我存了点钱,医院里要合资建房。我申请了一个两居室。”
“喲,是好事呀。等你以后结婚了作婚房。”
时柠知道弟弟不是一个人,但是他口风很紧,一直也不把女朋友带来给她参谋。
时磊看向她慢慢说:“两间房里,给你留一间。你什么时候想去住都行。”
”胡说……”时柠低着头仔细刮着鱼鳞说:“哪有当姐姐的住到弟弟的婚房里去的。”
时磊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是自顾自的说:“我那房子是小了点,可是毕竟也是个落脚点。以后你出嫁了,得让婆家知道,咱们家不富裕,可是你也是……有娘家的。不能让他们欺负了。”
时柠手下一滑,刀磕在不锈钢水盆里。她明白时磊的意思。宋之砚这套房子给人压力太大。时磊最了解她的处境,弟弟怕她没人撑腰会挨欺负。
“时磊,你姐怎么会挨欺负。”时柠故作镇定笑着说:“你慢慢了解师哥这个人,他……真的很好。”
时磊把手插进裤子口袋点点头。他们姐弟在这座城市里彼此支持这么久,这一次姐姐找到意中人,他既为姐姐高兴,又不免担心。时柠成长的路上太艰难,真的一点挫折都不能再受了。
此时门铃声响起。时柠放下鱼朝门口喊:“门没锁。”
大门打开,宋之砚推开门,一看到迎过来的时磊,先露出白白的牙齿给了他一个诚意满满的笑。
“之砚哥,今天我得再自我介绍一下。”
时磊走到门口主动伸出手来说:“时磊,时间的时,我和姐姐的太爷爷是兄弟。没出五服。”
宋之砚笑意更深了,他拍拍时磊的肩头说:“你姐说了,你是她唯一成功的一笔投资。”
时磊搓搓手,有点不好意思回头看姐姐。
“我念书念的太久,也没给我姐什么回报。”
“要什么回报,说出去唬人就行。医学博士呢!”时柠笑着用手背擦擦额头说。
此时宋之砚进厨房洗手,看到时柠的脸颊上有一片鱼鳞,抬手很自然的帮她摘掉,又用手指帮她把散落的头发别在耳后。
时磊有点没眼看,假装看风景,走到窗前。
宋之砚从橱柜里取出功夫茶的茶具,端到飘窗前的茶几上,和时磊坐下来喝茶聊天。
时磊眯着眼睛看向灰蓝色的天际,不由得感叹:“我还没见过普通民房里有这么大的落地窗的。”
宋之砚一面用瘦长的手指熟练的烫洗茶具,一面点头说:“当初我选这套房子也是看中了玻璃幕墙视野好。现在用框架结构的住宅不太多。”
时磊虽然不懂建筑,但是觉得“框架结构”几个字就够高大上的了。
宋之砚用公道杯给时磊倒了浅色的第一杯茶问:“你现在住在医院宿舍吗?还是租房?”
时磊接过宋之砚递来的茶抬头说:“现在住宿舍。我们医院在缃里集资盖了宿舍楼,明年年初开工。据说后年能入住。”
宋之砚笑了一下说:“后年要是入住不一定是好事。”
“嗯,为什么?”时磊从茶杯里抬起眼问。
宋之砚耐心等着第二壶茶,慢慢解释:“缃里那一代是河床沉积形成的。土质承载能力不行。要盖楼必须把泥炭土挖掉然后回填沉降,还要做挡土墙。这事急不得。要是真的一年就盖好了,说明质量有问题。其实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你们医院选了那边的地。”
时磊一听皱了眉头。他前几天还听同事说,缃里的房价涨的慢,原来是有原因的。
“这么复杂?集资盖的房子也不比商品房便宜很多。看来还得多看看。”
第二壶茶汤是透明的琥珀色,宋之砚给面前两个茶杯斟满。自己喝了一口。
“我没怎么做过住宅项目设计,但是一些开发商还是认识的。回头帮你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交通方便的好楼盘。”
时磊连连点头称谢,然后又感叹道:“真是术业有专攻呀。这选房子装修是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宋之砚耸耸肩膀说:“确实是术业有专攻。你不是也一眼就看出……”
他伸出手晃了晃。上一次时磊匆匆看了一眼,今天借着阳光仔细看,发现他的指甲和手掌都没什么血色。
“之砚哥……”时磊抬头看看厨房里忙碌的时柠,压低声音问:“医生有没有和你提过移植的事?”
宋之砚面色倒是一派平常的说:“我是独子,父母年纪大了。配型的难度大,而且……现在也没到那一步呢。”
时磊点头说:“也好。好多病人用药物控制,只要控制感染和出血,是可以维持得不错的。”
宋之砚回望了一下厨房里的小小身影,悠悠说:“我也在考虑做atg。原来觉得治愈率有限又麻烦,可是现在有了你姐姐,值得冒些风险。”
时磊抿抿唇没说话。他知道免疫抑制治疗受的罪和移植差不多,复发率却高。面前的人看来真的如时柠说的一般,很在乎她。
此时时柠摘掉围裙朝窗边走来说:“上桌吧,菜都准备齐了!”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的停了这个话题,脸上迅速堆了笑起身。
“时磊,师哥不能吃太油腻的,我今天做的都是清淡的家乡菜。”时柠端着菜说。
时磊一脸兴奋的问:“之砚哥你尝过我姐的手艺吗?”
宋之砚想了想说:“我吃过油炸金针菇。她说空气炸锅能炸出一个世界。”
时磊呵呵笑着说:“她还给我炸过西瓜呢。我早就建议她把那锅扔了。”
时柠插着腰喊:“把你扔了也不能把锅扔了。”
三个人有说有笑上桌落座。时磊见到桌子正中的清蒸鱼,指指盘子说:“姐,你先动筷子。”
客家人吃饭规矩多,吃鱼一定要主人动第一筷子。
时柠刚举起筷子要碰到鱼肚子时,时磊拦了一下说:“背上这条肉刺最少,脂肪也少好消化,你先取下来。”
时柠听话的点头,小心的用筷子挑起长长的一遛鱼肉放在盘子里。
宋之砚招呼着给时磊盛米饭,一转身眼见自己的盘子里多了一大块鱼肉。时柠已经用干净筷子把那条鱼肉仔仔细细检查过,确定没有刺,偷偷放在他盘子里。
“青柠,这块应该是给你的呀。”宋之砚端起盘子往时柠面前推。
时柠倒眼含笑意看着弟弟问:“时磊的意思是让我帮你把刺挑干净,对吧?”
时磊嘿嘿笑了两声点头。
宋之砚这才明白,姐弟俩怕鱼刺伤到他,姐姐不好意思当着弟弟把最好的一块肉给男朋友,弟弟也不好意思明说对自己的照顾,姐弟两人配合打暗语,最好的这块肉就遛进自己盘子了。
宋之砚举起茶杯说:“时磊,咱们今天是该喝一杯的。这顿酒先欠着,日后一定加倍还你……”
晚饭过后,时磊回了宿舍。宋之砚在厨房帮着时柠收拾碗筷。
时柠在水池里把盘子冲洗一遍,递给身旁的宋之砚,那人弯腰把餐具摆进刷碗机里。
看着洗碗机里整齐的白色骨瓷餐具,宋之砚玩味的笑笑。这姑娘说来也奇怪,她对好多东西完全不在乎,比如吃饭,有的时候几块饼干一杯牛奶就打发了,可是她刚一搬家就花半个月的薪水买上好的骨瓷餐具,中式西式各一套。整整齐齐摆在橱柜里。似乎这套房子是用来陪衬她的餐具的。
他感觉时柠对美丽而易碎的东西似乎完全没有抵抗力。
看到所有盘子摆放整齐,宋之砚直起腰来。时柠还在清洗水池。
宋之砚手是湿的,她用胳膊环住时柠的腰。
”我刚才听时磊说了你们上大学时候的事。你自己打工挣钱,还给他贴补学费。”宋之砚把脸颊贴在她后背上说。
时柠不在意的摇摇头说:“他自己也打工,我就是帮衬一些。”
“他还说……第一年来博平,带的冬衣不够。你给他买了棉衣,坐了一个多小时公交车给他送去。”
“这些小事他还记得?”时柠笑着回头对着趴在她背上的人说。
宋之砚叹息一声说:“难怪你们感情这么好。”
“怎么好像吃醋了似的?”时柠乍着手回身看那人。
宋之砚直起腰来,搂住女孩,认真的体会自己是不是吃醋了。
“好像真的有点?我嫉妒认识你太晚了。”他点点头答。
“不晚,你要是愿意,后面的时间是你的。”时柠忽闪着大眼睛说。
宋之砚心头微动,目光落在时柠饱满的唇上。
他慢慢低头,呼吸近在咫尺。
时柠的唇齿间都是他的味道,漱口水的味道。她狐疑这人什么时候去漱口了,也不告诉自己一声。
每次都是毫无准备。但是面前的人似乎一点都不在乎。他用手托住时柠的后脑,小拇指摩挲着她颈后光滑的皮肤。
时柠腿有些站不住。衣服下腰际的皮肤突然有一双微凉干燥的手,不轻不重的捏了她一下。时柠觉得自己麻得要炸了。
她轻轻推了一下宋之砚的胸口,低下头。不行,她没准备好,况且今天还不方便。
厨房里两人浅浅的喘息声交织着,静得有些尴尬。
“我……去一下洗手间。”时柠从他的胳膊底下绕开,逃走了。
来到洗手间,时柠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涨红的脸颊。她有点不认识自己了。
时柠一直以为自己对这种事是抗拒的,技术上和心理上都应付不来。可是刚才有那么一瞬,她竟然觉得面前人让她欲罢不能。那人像有磁石一般,要把她吸到他的身体里。
时柠在卫生间里踌躇好久,直到看到自己的卫生巾只剩下两包了,她才从炙热的梦中醒来。她需要去超市囤货。
打开卫生间门,主卧的门敞开着,能看到厨房的大理石岛。
时柠刚要迈步,瞥见宋之砚用双手撑着台面,后背微躬。头低垂着,任头发挡住了眼睛。
时柠不知他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在试图冷静自己,一时间没敢迈步。
此时宋之砚抬起头来,却见他的双唇紧紧抿着,侧颜苍白到虚空一般。他抬起一只手放在肋下,有些烦躁的一圈圈按揉,面上露出痛楚的神情来。然后他再次撑住台面,把后背躬起来,似乎在找到一个姿势能让自己舒服些。
时柠连忙走过去,那人听见脚步声,站直了身体,唇上多了一抹无力的笑意。
“师哥,怎么了?”时柠搂住他的腰问。
那人拍拍她的手说:“吃撑了,活动活动。”
时柠无言,晚饭时他明明吃的很少。
她假意搂紧了他,手掌划过他的肋下,一片硬胀。时柠刚虚按住那里,宋之砚就小声的吸了口气。
时柠把手掌挪到他的后背摩挲,喃喃的叫他的名字:“之砚,快些好起来好吗,我好心疼。”
她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随着与宋之砚的一步步相知,她发现这个男人用一己之力就给了她全部憧憬。
她缺少亲情,这个人用柔情填补了她的心。她畏惧爱情,这个人让她体会情到深处的妙不可言,可也正是因为他的完美,在看到他承受病痛时,时柠会觉得心被人挖去了。
此时宋之砚把下巴贴在她头顶上,柔声安慰她:“最近换了一种药,这次去验血指标不错。放心,我会加油的。”
他全然不提新药的副作用,好像只要他不说,一切就真的往好的方向发展了。他也希望自己快些好起来,有那么多美好的事要和这个女孩分享。他像给她一个最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