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白泽姑娘，我是紫阳峰上的小弟子琉璃，紫阳真人说是如果您身体好些了就去大殿赴宴，今晚可会热闹上一阵子呢”
女修士的声音温温软软，起身踱步到房门前
一开门是一个还扎着双丫髻的小丫头，小丫头脸又圆又粉像个小粉团子，身量堪堪到白音的腰间
此时仰着脸看白音，白音讶异了一瞬，便对她笑笑，“那我歇一会儿再去行吗，多谢紫阳真人的好意了呀”
手下没忍住摸了摸小丫头的两个浑圆的发髻，又捏了捏她的小脸
“你叫什么呀，刚多大呀”
“我叫琉璃，是紫阳峰上最小的弟子，紫阳真人是我师傅，我是他今年刚刚收下的，都十岁了”
琉璃眨巴着大眼睛，白色的小纱裙被她穿得稚嫩可爱
房外的长廊挂着一排点火的灯笼，白音透过暖黄色的光看见了远处浩浩渺渺的山峰
“那是哪儿？”
她问，女人琥珀色的瞳孔里泛着点点涟漪，琉璃顺着她伸出的指尖回头望去，双丫髻轻轻晃动了一下
“啊，那是紫阳峰上的萧山，那个小亭子叫萧山亭，风景不错，我经常去那儿玩”
小丫头挺着小翘鼻子，眼睛弯成了月牙
白音看着她可爱的面容笑了一下，嘴角弯了弯，眸中划过沉思，随即无谓地耸了耸肩
白音到底是没赴上宴
等到月上梢头，云雾弥漫，百尺之高的山峰充斥着不知名昆虫的叫声
女人将长发一甩，径直束成了高耸的马尾，随即一步一个脚印，攀越在几乎垂直于地面的石壁小路上
她轻轻将灵力附着在岩壁上，随即动作迅猛如花豹，在空中闪烁出道道残影
“沙沙”
突兀的声音显现，惊扰了紫色的身影
那好似纸薄的影子一停，谨慎的将身体贴在了岩壁上，几乎融为一体
白音眉目一皱，左手扶住岩壁，右手费劲巴拉地抽出一只白色丝巾，右手食指一点灵力，覆在了面上
那声音早已消失无踪，她放下心中的警惕，身躯再次弓起，继续向上飞速攀岩
萧山名为山，其实是一座脱离紫阳峰的孤峰，站在萧山上方去看下方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景致
夜晚的萧山永远正对月亮，因为水面和周围山峰光线的折射，萧山的寂静蒙上了一层圣洁
银色的月光倾泻在镶嵌在山峰上的小道，也照耀着小道上奋力前行的人
一只黑猫蜷缩在巨大的古树树干上，慵懒地“喵”了一声，古树栽在萧山亭的附近
亭子里坐着一个黑衣广袖的男人，男人坐在石桌前，石桌上是棕木棋盘，他右手执白子，棋盘上却黑白交杂，蜿蜒如巨龙
看样子男人与自己对弈得不亦乐乎
“喵”
黑猫已经听见了小道上的动静，黄色的瞳孔一眯，便伸出两只爪子挠了挠树枝，伸了个懒腰之后一跃到了地面，男人的发髻懒散束起，瞧见它的动作头便往小道的方向偏了偏
黑猫又是“喵”了一声，兀自踏着猫步消失在了亭子周围
夜深露重，月夜凄凉
银色的光线堪堪照见男人坚毅白皙的下巴
男人手掌宽大，骨骼分明间能看清他手上的青紫血管，此时握着棋子的手莫名生出几分知性
“啪”
白音爬了上来，琥珀色的眸子与黑暗中那双眼相撞时，她惊得差点掉下这座几百米高的悬崖
还没来得及喊出声音，便径直摔在了崖边
等白音再回神时，她已经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再想去看那双眼时，却发现银色覆野的萧山上，只有一座镀满银光的萧山亭，而亭子里，只孤零零地留下了一个棕木棋盘
“咦人呢”
她顾自喃喃，紫色的对襟长衣在风中翩翩起舞，那风儿眷恋似的流连在她面纱前
下意识察觉到不对，但她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天旋地转，被一股灵力狠狠地扯了出去，等她站定时已经是被人掐住脖颈悬在半空中了
那手惨白如凄月，冰凉似寒冬腊月的河水，白音下颊被迫抬起，眼前晕眩，呼吸更是困难
男人抓住纤细脖颈的手下一瞬便松开了来，白音察觉自己已经落了地，长袖顿时凛冽如花，右手成爪向他心口处掏去，黑红色的灵力在空中打出阵阵波纹，一出手便是杀招
“嗡”
男人却一个上步，大乘期的修为瞬间碾压白音不堪一击的灵力，他手腕一抖，面纱顿时被削成无数碎片飘落在亭子里，白音浑身一颤，看着已经快搭在她鼻尖的黑剑，大气都不敢喘
二人的交锋只在瞬息间，男人砍下的剑气搅起一地落叶，气势骇人
只见女人鼻尖被擦出微红的痕迹，眸子微湿，此时面若桃花，脸上还有气结的郁气
“跑什么？”
是个略显低沉，生硬冷漠的男声
“没没跑”
“你要拿走什么？”
鼻尖的剑刃还在月下闪着光泽，白音眸子停在那处剑光，硬着头皮说道：“鄙人雾隐宗弟子，今日进贵派时，家母绣给在下的面巾被强风吹到了此处，特意来取回，不知真人在此处歇息，惊扰了您是晚辈的不是”
萧山也是澜沧二十一林中的山头，自然也是澜沧剑派的人了
白音说话的声音并不娇柔，反而有些沙哑，说这话时低沉地像是在诉苦
是以这男人右眉微挑一下，一双流光的黑眸不经意间透出几分漫不经心，他一身黑衣，无疑是刚刚坐在亭子中的人，发髻懒散束起，偏偏剑意凛然，这自相矛盾的气质着实引人注意
“看过棋谱？”
男人左手并未收剑，甚至剑锋顺着她的脸颊下滑，直至慢慢挑起白音的下巴，这行为有些轻佻，白音的肌肤随之而震颤，一双水眸瞳孔紧缩，不敢乱动分毫
“真人留情”
白音颤着声音说道
“刚才不还我想要我命么？”这女修看似柔弱，但刚才手下的动作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他嗤笑一声，语气里的嘲讽不言而喻
“刷——”
又是一声落叶飞卷，男人的剑径直收回，白音脱了桎梏立刻向后退了半步，她胸口起伏，身子软了近乎半边
“棋局是你解开的？”
“未曾，或许是真人自己解开后忘了吧”
棋局什么的，别说最普通的围棋规则，就连围棋的棋子下在哪儿她都不知道，何来解棋一说？
“呵”
他不屑一笑，显然不相信这番说辞，只是黑衣广袖下藏着的黑剑嗡鸣几声，像是在表达主人的不满一样
白音没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她便迅速垂头，不敢多看。多看一眼都觉得是亵渎了神明，让人高不可攀，望而生畏如此一想突然发觉这位真人，倒是与她故乡的那轮明月相得益彰
锦州无暇顾及这个废柴女修士如何，只是她的反应倒与别人不太一样，尤其是看了他一眼之后
他眉目冷淡，此刻意兴阑珊地打量着她，一股无端的厌烦萦绕在萧山的云层之上
冷白色的皮肤，天生发黄的头发，以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中洲大陆很少见，想来是游牧地区出来的修行者
空气中突然传来一丝丝的灵力波动，锦州眸子一眯，就能看见对面那女修的身上黑气缭绕，偏生她无所知觉，好像还在沉思一般，但那黑气自她体内散发，很明显是心境不稳之症，再严重一些直接入魔也不是什么问题
但锦州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所以男人扫了她两眼之后便说道
“既是找回丢失之物，便走吧，以后不要随意闯入萧山，你会没命”
语罢，男人高大的背影慢慢悠悠消失在了白音的视线里
白音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气，刚才那冰凉的手掌好似还在脖子上挂着，脖颈拔凉一片，叫人难忘。忽略了浑身的震颤，她提提气，这一次不敢耽搁直接御剑飞回了紫阳峰
一路无人阻挠，等回到房间，琉璃并不在，等待她的只有一张冰凉的床榻，她没多想，从法物袋里拿出一颗金文升给的镇魂丹就咽入口中，运行一个大周天之后，这才侧身睡下
屋外一只黑猫正悠闲地踏着步子猫在房梁上，偶尔晃晃尾巴，好像心情很好，兴许是兴奋过头了，那欢快的脚步让陷入沉睡的白音再次睁眼，那双黄瞳里黑气缭绕，不似平常温和清冷
白音并不觉得自己心魔困境，她愿意花时间回忆往昔，在梦中看见的每一幕，哪怕是大火燎原，哪怕是额吉身亡，都总比现在漫无目的地活着更幸福
所以有的时候说是心魔侵扰她倒不如说她自得其乐，只是现下，总是觉得有些事情不太对劲，一时间竟是对一只黑猫产生了杀意
她大动作地翻了个身，像是故意提醒那只猫一般，窸窸窣窣的被衾声从里间不停传出来，黑猫再蠢也知道有变故，当即一甩后尾凭空消失
至于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白音，她捂着心口，又吃了一粒镇魂丹才敢睡下，别的不说，她可不想真的入魔，当一名魔修可比正常的修士付出的代价要大
屋外月光如水，白音瞧着那月亮，却只觉眼前漆黑一片，缓缓地，终于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