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扶云梯
原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宁静安详下去,云沥出谷归京到底不是为了挪个地方。
就在飞雪连天的年关,云和谨反了。联合西阳人大犯云汉边土。
就连老云亲王都重新奔赴战场,楚苏濯也远赴前线,就更遑论威武将军府一众男儿了。
云沥从雾谷回京,本也是为了此刻做准备的。告别宁疏舟那日大雪纷飞,也没能好好告个别。
“等我回家。”
没来得及嘱咐她多余的东西,只匆匆留下这么一句话,云沥翻身骑马离去。
宁疏舟站在大门前,久久不愿回屋里去,只安静的望着一人一马远去的背影。
直到再也看不见什么了。
小桃唤道:“世子妃,该回屋了。”自宁疏舟嫁入礼亲王府,她也改了称呼,不再叫“小姐”,而喊的“世子妃”。
宁疏舟闭了闭眼睛,心里念道:菩萨保佑。
……
战场上总是刀剑无眼。
士兵们哪有不受伤的,就连楚苏濯也是常常带伤回营。
在这些紧张的日子里,云沥几乎没有哪日是能合眼眠到天亮的。
最后一仗,楚苏濯胜了。
……
“小姐——”
小桃已经许久未曾这般喊她,一直都是喊的世子妃。
宁疏舟随意用帕子擦过嘴角,有些许血迹凝在帕子上头。
小桃落下泪来,颤颤巍巍地接过宁疏舟手里的帕子,“您近些日子不是常常按照世子留下的方子调养着吗?这算怎么回事?”
宁疏舟脸上挂着释然的笑意,“小桃,世子是人不是神,这绝症之所以唤作绝症,便是因为无药可医。”
小桃摇着头,双颊布满泪水,“世子定有法子的,您再等等,再等等……”
宁疏舟抬头瞧着屋檐,檐上白雪厚一尺,外头的天还在下着雪花。
她起身来到窗边,打开了窗户,冷风一瞬间扑面而来,吹得她够呛,立时阵阵咳嗽起来。
惊得小桃眼皮一跳,作势要把窗给关上。
宁疏舟制止了她。
“您……”小桃咬了咬唇,终究是没有动作。
宁疏舟伸手去接窗外飘落的雪花,或接不住,或触到即融化,她喃喃道:“临了也算见过盛景花开,足够了。”
小桃站在她身后已是泣不成声。
宁疏舟捻了捻手边接住的雪花,“只是可惜,仍旧是存有遗憾的。”
遗憾的是,没能再见他最后一面。
……
云沥随着楚苏濯班师回朝,原以为能瞧见的是皇帝和云璟他们打开城门相迎的一幕,却不想竟是目睹合德自刎于城墙之上。
那姑娘分明穿的一身梧枝绿衣裙,可却比天上飘落的白雪还要衬得那血红艳几分。
震得在场之人久久无言。
也一同震住了那群城内跪地求人的百姓。
唯有那年轻将军发了疯似的冲向敌军。
竟在最后,血洗了城门口。
……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了。
云沥迫不及待马不停蹄地赶回府中。
那抹时常挂在唇畔温和的笑意却在目光接触到阖府上下刺目的白绫时僵住了。
他似乎心有所感,却又是极为抗拒的态度,不敢置信的声音伴随了他一路走到堂屋。
清冷的堂屋内,满室的白色刺激得人眼睛发疼,中间那口棺椁最为致命。
小桃跪在棺椁前,哭诉着,手里也在烧着纸钱。
云沥跌跌撞撞地走了进去。
小桃见到他时,眼里的泪水更是汹涌,哑着声音喊人见礼,“世子,您可算回来了。”
却也是没能见到世子妃最后一面。
小桃别过头去擦眼泪。
云沥走至棺椁边上,反复摸上棺盖,始终没有勇气打开,红着眼眶,道:“没……”没能等他回家吗?
问不出口,他轻轻换了话语:“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的事情?
若他能回来得早一点,是否能赶得及?
赶得及瞧上她最后一眼,哪怕只有一眼,一眼也好。
小桃心里也难受,哑声道:“昨儿夜里去的。”
“昨日叛贼进了宫,传来圣上驾崩和皇后娘娘薨了的消息,又听闻合德郡主挺身而出安置城中百姓一事。世子妃她……到底没能撑到今日。”
“合德也去了。”
小桃未干的脸颊再次滑落流不完的泪。
……
当天夜里,云沥跪在宁疏舟的棺椁前做了一个梦。
梦境大多都是他走过的从前,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云珏身上。
梦里的云珏封号不是合德,而是寻野。合德温婉以贤淑,才智过人。寻野不学无术,以纨绔闻名。
除去云珏的性格与所见所闻,和其最后的结果,一切都与现实大差不差。
……
云沥竟然梦到了血洗上京城门口之后的楚苏濯。
一个无雪的晴日,一袭梧枝绿锦袍的年轻男人单骑一马出了城,往广朔镇的方向奔驰而去。
岭烬寺里大觉禅院内,楚苏濯跪在蒲团上,叩拜释迦牟尼。
箴醒大师闭了闭眼,“世子,你可想清楚了?”
楚苏濯毫不犹豫道:“是。”
……
岭烬寺寺门前那段台阶,边上还有一道更加挺立直长的台阶,瞧着直通云端,察觉不到终点几何。
就是这道无人往来的台阶,此时却见楚苏濯一步三叩九拜的往上攀爬着。
……
梦中惊醒,云沥似乎有些悟了。
待宁疏舟的棺椁入土后,云沥直奔岭烬寺而去。
“世人皆说男儿多负心。”
“情之一字何解?”
箴醒大师看着眼前跪在蒲团上的年轻男子,不由轻叹,道:“世子,此番扶云梯的难处,老衲已与你讲明了。或有性命之忧,亦或不成矣,世子确定考虑好了?”
云沥面不改色:“楚清珩可以,我也一定能。”
“阿弥陀佛。”箴醒大师观他心意已决,也不再劝。
谁说世间难得有情郎?
扶云梯的传闻,古往今来有几人会做敢做?
可他,先后瞧见了两位。
箴醒大师摇了摇头。
——……——
半梦半醒之间,云沥和宁疏舟似乎真的瞧见了另一个自己。
或许称呼他和她为礼亲王世子,宁三小姐更为合适。
“这是什么情况?”
穿着与时下格格不入的奇装异服的云沥和宁疏舟惊呼出声,面面相觑。
云沥穿的是她在现代医院里穿的白大褂,宁疏舟穿的是他在现代穿的便服上衣是白t搭配的黑裤子。
而礼亲王世子穿着一身雪白锦袍,宁三小姐穿的乳白锦裙。
“辛苦二位了。”礼亲王世子对着云沥和宁疏舟作揖礼,宁三小姐随着福了福身。
云沥伸手戳了戳宁疏舟的肩膀,她眼睛瞪得老大,“不是吧?见鬼了?”
“……”
宁疏舟时下也对局势并不明朗,道:“也许不是见鬼了?”
礼亲王世子说道:“想必二位方才的梦中已经看过我和世子妃的一生,说来话长,长话短说,二位乃是我与世子妃的转世。”
“?”
宁疏舟揽住云沥的肩膀,“卧槽,这泼天的富贵也轮到咱了?”
云沥:“……”兄嘚,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根本不是什么泼天的富贵?
礼亲王世子一一说来原委。
两个人才知道自己穿越过来的原因。
竟是礼亲王世子一步三叩九拜爬扶云梯求来的结果。云汉无人能治肺痨,重来几遍宁三小姐只有病死这个结局。为了能让宁三小姐好好活着,活着等他回家,礼亲王世子便爬了扶云梯,几乎是以命换命的形式求来了未来现代世界的云沥和宁疏舟。
因着现代世界的医术发达,肺痨不再是绝症,所以云沥和她的手术刀就穿越而来。
她与宁疏舟的这场际遇,全是礼亲王世子的手笔,为的便是医好宁三小姐。
两人久不言语。
真的有这么震撼的事情吗?
他们想说没有,可也确确实实穿越来了。
“既然如此,那是不是我们有朝一日能回去?”比起因何而来,云沥更想知道能不能回去。
礼亲王世子颔首:“按理来说,应是如此。至于具体日期,那便不确切了。”
宁疏舟看了看礼亲王世子,又看了看宁三小姐,忍不住玄乎道:“我俩既是你们的转世,为何取了对方的名字?”
礼亲王世子看他:“不是对方的名字。”
宁疏舟:“啊?”
宁三小姐笑道:“你不记得了?我与世子曾有言,约好下辈子我当男子,他做女子,也要他来尝尝世间女子的苦。”
宁疏舟震惊得五官乱飞:“这也能成?”
云沥也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礼亲王世子握着宁三小姐的手,俩人笑而不语。
能不能成的,他们事先也是不知道的。
所有事情都真相大白,云沥和宁疏舟再次昏睡过去,只是梦中没有了礼亲王世子和宁三小姐。
有的是完完整整的云沥和宁疏舟。
也有许多人,看不清脸的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