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计谋
翌日清晨,清净派回了来信,白宁大致瞥过一眼,诧异挑眉。
“近来妖族日渐猖獗,不明缘由作恶之事频出,且各地妖物以扬州城为中心渐有汇聚之势,劳素晖尊者归来前查点此事,扫除祸患。”
“至于退婚之事,兹事体大,归来再议。”
出乎意料的,门中长老对于她退婚之事并没有过多置喙,兴许是妖族异动之事实在蹊跷,退婚之事便仅以一句“归来再议”了结。
不过这样也好。
信角落款名为经纶,是门中辅佐掌门处理宗门事务的大长老,这样说来,这信应当也经过她爹爹首肯,是她爹爹的意思。
白宁重新看了遍前面半段,随后收好信笺,一边束发一边走出屋子。
今日天气雾蒙蒙的,白纱似的薄雾笼罩天际,难见阳光,有几分寒夜特有的冷。
推开门,一眼便可见着院中坐着的男子,玄衣墨发,身姿俊朗如松。
可惜眸光有些空洞,又不知落在了什么地方。很显然,又在发呆。
“怎么一大早又发起呆来了?”
没等聂梵回答,白宁束好长发缓步走到他身边。聂梵听见她的声音微微回神,下意识看向她。
男子墨发束起,眸子依旧漆黑如墨,只是眼下隐隐泛着青灰,精神瞧着有些不大好。
白宁微微蹙眉,关切道:“昨日可是没睡好?”
认识这么些年,倒是少见聂梵如此萎靡。
聂梵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显然有些没力气。
白宁心下一紧,隐隐觉着有些不大对劲:“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女子声音宛如泉音泠泠,咬字清晰又带了几分关切,更显得语气温和,如春风过岭。
聂梵摩挲食指指节,抬头看她:“无事。”
可他这模样哪里像是无事。
白宁这次没有作罢,笃定道:“你有事。”
聂梵垂眸,没有说话。
“是不是昨日还有哪处内伤没好?”白宁心下有些急,作势要去替他把脉,聂梵眉心微动,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我没事。”声音恢复力气了不少,聂梵抿唇:“我……”
察觉到自己触到她的手腕,聂梵声线哑了哑,忽然感觉灵海中的心魔又有异动之势,他下意识抿唇,调整心绪压制它,灵海内心魔聚成的深紫色火苗轻轻晃了晃,堪堪没再继续扩大。
——自昨日那人离开后,他的心魔便重新开始发作,甚至比起以往,愈发难以控制。
“嘶——”手腕忽然被捏住,力道大得似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白宁下意识挣了挣,聂梵这才堪堪回神。
察觉压制心魔时手上没控制力道,聂梵松手时,白宁手腕上已然红了一大片。
——她虽是神身,却也是会疼的。
“你冷静些。”白宁疼得眼角沁出一两滴水意,飞快收回手,揉了揉发红的手腕,“我只是想替你把把脉,你不必紧张。”
无意中伤到白宁,聂梵神色微顿,他讷讷张口试图解释,但末了停顿一下,什么话也没说。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下意识看向手腕,但见其上缓缓浮现一个铜板大小的墨紫色赤眸龙纹,这龙纹仅有他一人可见,龙纹腹端透着点点细碎的金。
这是昨日那人离去前送给他的一个礼物。
那人说,当这碎金移至龙纹心口时,心魔将会彻底掌控他的身体。
聂梵静静看着龙纹腹端的碎金,良久,似乎累极,他轻轻闭上了眼睛。
他整整一个晚上未曾合眼。
那本据说可助他压制心魔的古籍如今就在他的枕下藏着,他留下了那本古籍,却是最终也没给那个人答复。
他潜意识里并不想修炼那来路不明的功法。
他依稀猜到,那人出现的诡异,给的功法指不定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但灵海中宛如幽灵一般燃烧着的紫色火苗却好似受到什么刺激,不断燃烧,变大,隐隐有燎原之势。
在这样下去……
聂梵默默攥紧了拳头。
白宁依稀感觉到一股夹杂着强烈恐惧的悲伤,她微微蹙眉,右手抚上心口,隐约察觉到,这股恐惧来源于被她本命法器连接着的另一端。
她怔了下,抬头看向聂梵。
聂梵面色极其不好,一只手搭在石桌上紧握成拳,低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宁不知他如今正在想些什么,凭借着金锁为两人连接起的心绪,她知道聂梵必然有事儿在隐瞒。
她隐隐觉得,隐瞒的不是什么小事。
白宁迫切的想知道他到底怎么了,可聂梵如今已然不是小孩儿,她不能强逼他说出心事,只能放缓了声音,像他年幼时赌气那般,轻声哄他:“聂梵,怎么了?”
白宁放软声音说话时少了几分冷冽,声音轻轻的,像是一片羽毛撩过心弦。
聂梵太过熟悉她的神态,他不用看就能清晰想到,她说这话时眉眼是如何舒展开,浅绯色的唇瓣是如何开合,说完话时,她会不自觉浅浅笑一下,脸颊绽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聂梵眸光微深,拳头握的格外的紧:“无事。”
白宁蹲下身子,聂梵猝不及防的撞见了她的眼睛。
杏眸清亮,眼尾微翘,眸子里荡漾着细碎的光。
聂梵心头一撞,飞快的移开了眸光。
一晃神的功夫,灵海中的火苗顿时烧成熊熊大火,顷刻间,聂梵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你到底怎么了。”白宁想不明白,聂梵今日怎的愈发怪异,伸手想要探他的额头,聂梵轻轻躲了过去。
“白宁,别碰我。”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冷冽。
白宁微愣,指尖一滞,纤细的五指悬在半空,美眸微瞪,像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对她说话。
眸中一丝受伤转瞬即逝,白宁停顿了一会儿,收回了手:“嗯。”
那一刹那,聂梵清晰看见她眸底光亮骤然黯淡,心口处传来一阵细密的疼。
不是这样的,他不想让她难过。
灵海之中火势蔓延,他隐约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像是被囚与铁笼的野兽在发出怒号,所剩无几的理智摇摇欲坠。
“我不知道你怎么了。”虽是有些受伤他的冷淡,白宁想了想,却还是好声好气道:“但我能感觉到你好像很难过,聂梵,我想让你别伤心,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虽有金锁作为两人间心绪相通的锁链,但白宁无法感应到聂梵心魔的异动,只能依稀察觉,聂梵似乎十分难过。
她想伸手碰碰他,却又碍于他的退避,迟疑片刻,她还是没动。
聂梵闭上眼,指尖深深陷入皮肉。
“罢了。”看聂梵似乎不想与她过多交谈,白宁只能暂且离开:“我一会儿再来寻你。”
话落,她转身准备离开。
才刚刚转身,聂梵忽的紧紧抓住了她的手,白宁愣了下,以为聂梵想通了,蓦的转身,忽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魔气。
还没等她运功抵御,呼吸一滞,一只手紧紧掐住她纤细的脖颈,强大的魔气宛如寒冰冻结住所有经脉。
她被迫抬头,后背狠狠抵在墙壁上,美眸瞪圆,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人。
似乎不太懂聂梵怎么忽然变成了这样。
黑袍翻飞,男子眸中殷红一片,依旧是那张瞧着温和内敛的眉眼,额心缓缓浮现堕魔标记。
白宁的心霎时沉到谷底。
“你说,你不知道该怎么做?”玄衣男子殷红的眸子微微眯起,他勾了勾嘴角,顶着聂梵的面容,满身邪气:“来,我来教你。”
白宁挣扎着试图逃脱,却被聂梵一只手制住,洁白如玉的皓腕被迫交叠抵在头顶。
她抬眸,闯入眼眸的是聂梵不断放大的红眸。
-
“不愧是公冶望。”
看过探子传来的最新信笺,复商引忍不住啧啧感叹了几声,“他确也太狠了些,竟然强行催化帝君心魔,这得耗费多少修为。”
黎古拄着梨木杖候在一旁,老神在在:“为了我族帝君,自然都是值得的。”
复商引点头:“这倒也是。”
话是这么说,但复商引一点也不想为这位本就该回来的帝君耗费修为。
他的修为,只想浪费在炼器之事中。
复商引收好信笺,想了想,道:“如此一来,咱们可是该提前备好酒宴迎帝君归位?”
虽说不知公冶望为何突然对帝君归位之事如此上心,但他既然已催化帝君心魔,想来魔帝将在不日后归位。
“主君莫急。”黎古道:“还需等上一等,老臣觉着,东君此番用的法子有些古怪,也不知会不会……”
这也是黎古活了这么多年,初次瞧见有人能成功催化心魔。魔族之中这样的法子有不少,但无一例外的是,都会对被催化的心魔本源有不同程度的影响。
揠苗助长,终归是要付出代价。
心魔本源之力乃是魔神的力量之源,也不知公冶望如今成功是什么法子,可会对帝君有什么不良影响。
复商引颇为笃定的打断了他:“不会。”
黎古楞了一下,下意识道:“为何?以往……”
“因为他用的不是寻常法子。”复商引语气有些遗憾,摇头道:“没想到,竟是我给他做了嫁衣。”
黎古闻言停顿了一会儿,霎时想要一个人:“您是说……”
复商引深深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又是他,月戌生。”
早在得知公冶望联系妖族时,他便隐隐有预感。
“那心魔就是月戌生在帝君灵海中种下的,若想以修为催化,哪里需要使用什么魔族术法。月戌生动动手指头的事儿。”
复商引当初叫月戌生前往文府给聂梵设下修罗境,就是为了潜入聂梵灵海诱出心魔。
只要有心魔在身,辅之魔神血脉觉醒,帝君迟早有一日会回归魔界。
于是他才敢这些年散漫呆在魔界,半点也不急帝君归位之事。
不曾想竟被公冶望知晓了这玄机,前些日子与妖族勾搭上,估摸着就是为了月戌生。
复商引想想就后悔:“早知就不放他回妖界了,也不知那公冶望与妖族女皇达成了什么约定,嫦玟居然舍得将月戌生借给他。”
十年之约期满,月戌生恢复自由,第一时间后便回了妖界向嫦玟讨要长合莲。
也不知嫦玟又提了什么要求,此后月戌生便留在了妖界。
妖族女皇如意算盘打得颇好,如今的月戌生乃是妖界唯一一个妖魂鬼身而入魔道的魔修,算妖算鬼也算魔,虽说三道他都不算精通,但拥有不少三者都不会拥有的神通。
譬如说,聂梵曾受过的修罗境,便是月戌生靠着自己独特身份而学会的法术。
这种东西哪怕神族碰上了,也要吃些苦头。
如今他算是妖族的一个底牌,自然不可与当年同日而语。若非紧急情况,嫦玟不会轻易动用他,当初复商引就是打着这个算盘,才将月戌生放了回去。
岂料公冶望竟能说服嫦玟派出月戌生,这顶大的一个功劳,就这么眼睁睁落在了东边。
“后悔啊后悔。”复商引感慨道:“早知当初就多留几天了。”
黎古长老又楞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复商引的面上根本没有半分后悔之意。
反而……有几分看好戏的狭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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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开我。”
白宁涨红了脸,被钳住脖颈,双脚脱离地面不住挣扎。
聂梵的脸近在咫尺,鼻尖蹭过她的鼻尖,男子微热的呼吸萦绕在她周围,与她鼻息交融,暧昧又缠绵。
白宁不喜欢这种过于亲密的距离,双手抓住掐着自己脖颈的手,试图推开他,却根本没有半点用处。
“不是要讨我开心吗。”那人恶劣的勾唇笑了下,抓住她胡乱挣扎的手,撩拨似的以唇瓣抚过她娇嫩的侧脸,故意在她耳边呵气:“乖,别乱动。”
白宁何时受过这种欺辱,咬牙抬脚便要往他身上踢,右脚刚刚抬起,却又被一股力道牢牢抵住。
好整以暇的看着女子涨红的娇颜,他轻易以右腿分开她的两膝,卡在其中,这姿势暧昧至极,女子周身动弹不得,只能以杏眸死死瞪着他。
满眼的戒备与嫌恶。
若是眼神如刀,如今他身上早该被戳出百来个窟窿,可惜白宁修为被封,如今半点力气也用不上。
眼看白宁呼吸愈发急促,显然已有窒息之感。男子的手松了松,她终于脚踏地面,下意识大口大口的呼吸。
“聂梵呢……”白宁的脖颈依旧被他掐着,但终归有了能说话的余地:“他在哪里。”
男子闻言挑眉:“我就在这里,师父有何吩咐。”
分明依旧是聂梵这张脸,可说话时,神色之间却有着说不出的邪气。
白宁蹙眉:“你不过是个心魔而已,顶着聂梵的躯壳,当真……”
话还没说完,一个疯狂的吻便堵住了所有斥责,少女杏眸瞪圆,被抵住的手挣扎的愈发激烈。
温热的唇濡湿她微凉的唇瓣,少女身上淡淡的竹叶香缓缓沁入鼻息,他喉结微动,下意识想要探到更深处去,却被少女紧咬的牙关抵在外头。
男子睁眼,一眼便瞧见少女满是抵触面容,他勾唇笑了下,轻轻舌尖轻轻舔过少女樱色唇瓣。
少女眸中怒气更甚。
“季言没教过你吗。”他附在她耳边,吻了吻她因生气而泛红的耳垂:“被亲的时候,要闭上眼。”
少女神色微愣,末了又反应过来,面上已然有了恼色,大有将他千刀万剐的意思。
他颇为满足的笑了起来。
白宁咬牙,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以便于缕清如今的思路。
她不知这心魔为何突然便强大至厮,竟能在转瞬间控制住聂梵,眸光扫过聂梵心口处没什么反应的金锁。
——这金锁仅有限制之意,当聂梵的心魔足够强大,金锁便会被魔气压制,展示不出神力。
白宁微微蹙眉,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分明前些日子金锁尚且能够压制心魔,可如今……
少女黛眉微蹙,娇颜的唇瓣微微抿着,似有什么难解的心事。刚刚被□□过的唇瓣微微有些红,水光盈盈,宛如枝头熟透了的樱桃。
男子眸光深了深,掌中发力再次将她举起。
他方才尝过,樱桃是甜的。
感觉到男子掌心发力,她再一次被举离地面,窒息感重新袭来,白宁下意识启唇试图呼吸更多空气。
湿热的吻再次袭来,这一次,没有贝齿阻挡,他能长驱直入汲取更多甜意。
白宁莫名被堵住了唇,她下意识想要推开,可周身的空气日渐稀薄,窒息感席卷整个大脑,她压根没有力气,只能搭在他肩头,用仅有的力道推一推。
可力道太小,旁人看来只觉得欲拒还迎。
感觉到落在自己面上的眼神愈发恼恨,男子用另一只手挡住少女的眼睛。
感受不到目光,他微不可闻的勾唇笑了下。
这样,就对了嘛。
男子的吻隐隐有几分青涩,却半点也不露怯,带着一股子困兽逃出牢狱后的疯狂,攻城略地,不放过任何一点暖意。
许是那人过于沉浸,白宁依稀感觉到自己的修为渐渐开始重新运转,她下意识掌心捻诀试图一掌逼开他。
正欲动手的瞬间,男子蓦的松手,周身恍若失去力气一般俯首倒在她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