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过年（上）
顾府。
顾北棠很久没在家过年了。
满桌子的女眷带着孩子们，沉浸在年节的喜庆氛围中，只有顾北棠一个人闷闷不乐。
自打上次顾老太太席上失态，顾北棠许久没有和她说过话。
“来来来，这道菜可是圣上赐的，是咱们顾家无上荣耀啊，快，都尝尝！”
顾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妾室们也都开心的伸出筷子。
“我儿，还愣着做什么，快吃啊！”
顾老太太知道他心中不快，低声说道。
顾北棠象征性的夹了一口，面色依旧冰冷。
孩子们争着抢着吃吃喝喝，妾室们说说笑笑的，顾北棠心中却是愈加烦躁。
临近年夜饭结束之时，顾老太太说道：
“今晚咱们一同守岁。”
顾北棠道：
“我要回房看书，吃饺子时不必叫我了。”
说着，便起身往院子里走。
顾老太太对佟小娘使了个眼色，佟小娘立即起身跟上去。
“你来干什么？”
顾北棠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见是她，当即皱眉问道。
佟小娘笑了笑：
“妾身怕将军一个人孤单，想陪陪将军。”
“将军放心，妾身只给您研墨，绝不打搅您。”
她的声音极其柔和，眼神带有恳求的意味。
顾北棠冷声拒绝了：
“我有手，不需要你砚墨，去陪安儿吧。”
说罢，转身便要离去。
佟小娘再也受不了他的冷眼相待，眼泪一下子就夺眶而出：
“将军！”
顾北棠站定了身子，却没有回头。
“给沈小姐下毒是我的错，我被猪油蒙了心，才想出那个糊涂主意。”
“可我只是想让安儿成为嫡子，哪个做娘的愿意让自己的孩子一辈子屈居人下啊！”
“将军，我已经知道错了，如果能够重来，我绝不再起那糊涂主意，我失去了将军的恩宠啊！”
佟小娘大哭起来，顾北棠却依旧没有回头。
“将军，我知道您依旧生我的气，我做出了损害顾家脸面的事。”
“到底要怎么做，您才能原谅我啊？”
“是要我死吗？我死了，将军是不是就肯原谅我了？”
“将军，看在安儿的面子上，就原谅我这回吧，求求您了，我生不如死啊！”
顾北棠冷声道：
“你的死活，我一点也不在乎。”
说完，毫不留情的大步走远了。
佟小娘颓然倒地，跟在身后的婢女想要将她搀起：
“小娘，地上凉，当心冰坏了身子。”
佟小娘像是受到什么打击一样，神情恍惚的喃喃道：
“怎么会呢？我今日上的是粉色眼妆啊，将军怎么就不喜欢了呢？”
“这件事已经过去这么久，连婆母都原谅我了，他为什么还耿耿于怀呢？”
“是不是我老了？脸上有皱纹了？眉眼不像她了？”
婢女吓的哭出声来：
“小娘，快起来，跟奴婢回去，安哥儿还等着您给发压岁钱呢。”
佟小娘一听见安哥儿的名字，渐渐缓过神来，她吸了吸鼻子，抹了把泪痕：
“对，还有安哥儿，只要安哥儿能成才，我下辈子便有倚靠。”
东一苑。
顾子安刚吃过年夜饭，便开始不停的吃糖果和糕点，嘴巴是一刻也不闲着。
眼睛一直盯着话本看，遇到有意思的地方，还要笑上许久。
佟小娘叫婢女为她整理好妆容，才缓缓走进屋里。
刚一进屋，便看见顾子安在用心读书，佟小娘心中甚感欣慰。
“安儿，大过年的，为何如此用功啊？”
佟小娘坐在桌子对面的榻上，看了眼书本道。
顾子安却立即将书合上，封面上赫然写着：战国策。
将话本的书皮换成四书五经，是顾子安糊弄佟小娘惯用的伎俩。
嬷嬷和婢女大字不识一个，佟小娘虽认得字，却从没对他起疑心，还以为他是个喜欢读书的好孩子。
“娘，我来取压岁钱的，你快些给我，取了压岁钱还要去祖母那里守岁呢！”
他心急的不是去守岁，而是去玩牌九。
佟小娘赶紧从自己的嫁妆箱子里掏出二十两银子来，笑盈盈的给他看。
“这是娘给你攒的压岁钱，拿去花吧。”
佟小娘说这话本意是叫儿子心疼她的不易，好叫他日后对自己孝顺些。
可顾子安却是眉头一皱：
“多少？才二十两？”
“去年过年，母亲可是给了我百两银子。”
“要是她与父亲没有和离，我现在已经是嫡子了，压岁钱何止百两！哼！都怪你！”
佟小娘气的牙齿直打架：
“你胡说什么，怎么就怪我了！”
顾子安挺着脖子喊道：
“要不是你指使人给母亲下毒，她和父亲就不会和离。”
佟小娘死死按住他的肩膀：
“谁告诉你的，是谁对你胡说八道！”
顾子安的个头已经快到佟小娘的肩膀了，胳膊比她的大腿都粗。
将她的手甩开后，不甘心的喊道：
“这府里人都知道，都说你是个蛇蝎心肠的坏女人！”
“要不是你，府中小娘和下人的月例怎么会减半，都怪你，都怪你！”
说着，顾子安将那二十两银子甩在地上，气冲冲的跑向寿安堂。
佟小娘仿佛失去全部力气一般，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上，嘴里喃喃道：
“究竟是谁，叫安哥儿与我离心，好狠毒的计谋！”
婢女将她搀起，坐在了软榻上：
“小娘，安哥儿还小不懂事，定是听信谗言。”
佟小娘咬牙切齿的吩咐道：
“给我查！查出是谁乱说话，我非割了他的舌头不可！”
梧桐苑，书房。
屋内窗影摇曳，顾北棠翻开那本《偶记》，正好翻到去年过年的记载。
“白天着人将府中内外都贴上了春联，鞭炮已经备好，给孩子们的压岁钱也已经备好。”
“平日里我对孩子们的学习要求苛刻，不过，他们却是听话，我让做什么便做什么。”
“给他们每人百两的红包，再给小娘们准备些银钱打赏下人，这大过年的，一家人开开心心比什么都重要。”
“不知道将军会不会回来，也不知道军营里的伙食好不好，被子厚不厚。”
“听闻将军与将士们素来同甘共苦，那我也要与顾家同甘共苦。”
除夕夜，顾北棠在书房独自守岁，当真是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