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吴铁手
盐是官盐,铁是官铁。
京都乃是皇城,贵门林立,繁华似锦。
这就导致其他城池很容易找到的铁匠铺,在京都却是隐介藏行。
沈南风隐约记得,前世的吴铁手说过,他曾在京郊永春巷的铁匠铺里做学徒。
“小姐,得亏叫了三七跟来,这巷子也太深了。”
夜云拽着沈南风的手,走在阴晦的巷子里,仿佛怎么走也走不到头。
“别怕,咱俩都扮成了男装,三七还有功夫在身,不会有事的。”
两人并排行走,三七跟在后面:
“这条巷子我曾走过的,得有一条街那么长,最里面有个铁匠铺,去那儿的都是熟客。”
闻言,沈南风立即站定了,三七吓了一跳。
“小姐?”
“你去过?还是熟客?”
“是啊,我去帮公子铸剑。”
沈南风哭笑不得:
“我说三七啊,你怎么不早说,早说就让你自己来了。”
三七一脸委屈:
“我以为小姐您亲自去是想长长见识嘛。”
沈南风瞪了他一眼,这个楞头葱,哥哥也不瞎,怎么就把他给拔出来了呢?
果然走了约有一条街那么长,便看到一家不大不小的铺子。
夜云不解:“铁匠铺为什么要在这里开店?”
沈南风看着那个全身黝黑、正在打铁的少年:
“这里是京都,讲究秩序和排面。能摆上街面的都是布料店、香料店、酒肆、茶馆、画阁、音坊这些文雅的买卖。”
“此外,京都地价贵,租金也贵,他们只能找这种巷子深的地方营业。”
夜云接着问道:
“他们为什么不去外地开铺子?”
此刻,沈南风已经在那少年面前站定:
“因为在这里开铺子,哪怕几天接单生意,也能生存的不错,外地铁匠铺太多,钱反倒赚的少。”
闻言,正在铸铁的少年抬头看了沈南风一眼,停下了手中的捶打:
“这位公子说的没错,厉害厉害。”
嘿嘿一笑,汗珠从脸上滑落,黑皮肤将他的牙齿衬的很白,瞳孔里闪烁着纯真的光彩。
沈南风笑道:“不敢当。”
吴铁手又看了眼其余两人,立即认出了三七:
“七哥?”
沈南风斜了三七一眼,三七却是笑着走上前:
“铁手,这位是我家公子,他需要什么,你就做什么。”
吴铁手点点头:
“放心吧,七哥。”
“公子有何吩咐?”
沈南风缓缓说道:
“我想建造园林,需要人监工,你虽出身铁匠,却也学过木匠,做事又认真,最为合适。”
吴铁手愣住了,从前做过木匠一事,师父叫他不许说出去。
要是有人问,一定要谎称自己祖祖辈辈都是打铁的,自小便入了行。
眼前这位公子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学过木匠,也喜欢当木匠,可我是师父买回来的,他不会放了我的。”
沈南风了然。
前世,她足足花了400两银子才从老铁匠那里将他赎了出来。
可这一世,她才不愿意掏那么多钱给那个黑心无赖!
沈南风提出,要等一等他师父回来,当面商量一下赎他的价格。
“他昨天出去喝酒,一夜没回来,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
说着,吴铁手又开始了趁热打铁。
尽管已经动了要走的心思,可手上的活却依旧干的认真。
沈南风等人在外面等了约莫两炷香的时间,便有骂骂咧咧的声音从巷子里传来。
“都他妈喝不过老子,还敢和老子硬干,嘿嘿。”
“狗操的东西,还不快把老子给扶进去。”
沈南风看向那个摇摇晃晃、满嘴喷粪的身影,抿嘴一笑,登即计上心来。
她转身趴在夜云耳边说了几句话,夜云意会的点点头,转身往巷子入口跑去。
路过老铁匠时,那股浓烈的酒气和腥臭味将她熏的加快了脚步。
“师父,还没醒酒呐?这又是和谁喝的啊?”
吴铁手对老铁匠的哄骂早就习以为常,怕他栽跟头,赶紧跑过去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
“现在才来扶老子!没良心的兔崽子!”
待他看见沈南风和三七时,指着他们说道:
“快!客人来了,去给老子赚钱,赚了钱给老子买酒喝!”
“买最好的酒,再把畅春楼最好的姑娘叫来,陪老子乐呵乐呵。”
吴铁手一脸为难的看向沈南风:
“公子,我师父他喝成这个样子,怕是”
沈南风笑了笑:
“你师父有个本事,那便是见钱眼开,我给你变个戏法。”
说着就从袖兜里掏出一锭金子来,在老铁匠面前晃了晃。
老铁匠连忙揉了揉眼睛,咧嘴大笑道:
“老天爷呀,是金子!”
“还是足金的金子,晃眼睛,晃眼睛啊。”
沈南风将金子又揣回兜里:
“你可清醒了吗?”
“清醒!清醒!贵人登门,不知需要打些什么铁器?”老铁匠卑躬屈膝的问道。
沈南风指了指吴铁手:
“多少钱可以赎他?”
老铁匠一愣,半天才回过神来,双眼冒出贪婪的精光:
“公子,他可是我唯一的徒弟,花大价钱买来的,如今我这铁铺全靠他一人撑着,您看这”
沈南风笑了:
“你开个价。”
老铁匠伸出脏兮兮的食指:“一锭金子!”
“什么?师父,您这是天价啊!当初您买我的时候明明才花了20两啊!”吴铁手愤愤不平的喊道。
老铁匠嗤笑:“我还教你打铁冶炼呢,这些不值钱吗?”
吴铁手反驳道:
“您终日喝酒,教我什么了?那都是我一锤子一锤子自己琢磨出来的。”
“更别说,我还给您干了好几年的活,赚了不少钱,可您一分都没给我。”
老铁匠根本不把这些话放在眼里:
“你小子如今翅膀硬了,敢在这儿跟我大呼小叫的。”
“你倒是攀高枝了,我老头子谁养活啊?”
“只要我不把卖身契给你,你死也要死在这铺子里!”
吴铁手忿忿道:
“我原本打算跟着这位公子好好赚些钱,分您一些也算是尽尽师徒情分,可您却狮子大开口,就是摆明了不肯放我走!”
老铁匠冷哼一声:
“金子给我,我便放你走。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就你这副德行,把你祖宗十八代卖了,也不值一锭金子!”
吴铁手怒冲冲的正要说什么,沈南风却打断道:
“好!一锭金子,另外再给你二十两银子。”
老铁匠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以为她在开玩笑,却见沈南风不光将金子送进他手里,还多给了他二十两银子。
“我的乖乖!天底下竟有这等好事!”
老铁匠兴奋的将金银都揣进兜里,笑呵呵的请沈南风进去,要给她找出吴铁手的卖身契,浑然没有发觉巷子另一头正有几个人快步走来。
沈南风叫三七和吴铁手等在门外,自己则跟着老铁匠进了那阴暗又闷热的屋子里。
“在这儿呢!找到了!”
老铁匠乐颠颠的将吴铁手的卖身契双手奉上,沈南风看了一眼,确认没错后,转身就将它揣进袖兜。
“贵人呐,这往后那个兔崽子就归您啦,可我就是想不明白,他咋就值那么多钱?”
闻言,沈南风浅笑:
“别着急,很快你就会明白的。”
拿到契约后,她并没有离开屋子,而是故作拖延的走了两圈,四下打量一番。
“定远大将军府的顾老夫人有个亲弟弟,人称王老爷,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老铁匠相当神气的答道:
“王老爷的夫人是我远房表亲,她乃堂堂定远大将军的舅母!”
沈南风眉眼浅笑:
“原来如此。”
前世,吴铁手离开铁匠铺后,老铁匠贪酒好色,欠下一屁股外债,便去求冯氏念在是远亲的份上,赏他口饭吃。
因与王老爷臭味相投,很快便受到赏识。
而夜云被王老爷糟蹋,便是眼前这个老铁匠出的主意。
此时的老铁匠还沉浸在得了金银的兴奋中,并没有对沈南风的问话起疑。
很快,屋外便传来几个男子说话的声音。
沈南风见机会已到,缓缓走近老铁匠,一双冰冷的眸子泛出杀气。
右手在头发上轻轻一抹,一根玉钗滑落进手心,乌黑的秀发倾泻而下,在晦暗的氛围下有种朦胧的柔美。
老铁匠眼睛都看直了,他长大嘴巴,口水不自觉的流出,眼睛色眯眯、直勾勾的盯着她。
半晌,他厚颜无耻的咽了口唾沫,还舔了舔嘴唇,一脸淫荡:
“原来是个美娇娘啊!”
“啧啧,要是我老铁匠能搂上那么一晚,叫我死也值得了!”
沈南风看着他那副猥琐又恶心的神情,面不改色的走近。
此时,那老铁匠竟借着酒胆,跃跃欲试的将手伸过去,眼看就要触碰她的胸前。
突然,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将他瞬间惊醒,那只咸猪手也冷不丁的缩了回去。
当他反应过来时,竟见沈南风已经半躺在地上,哭着大喊:
“三七!”
“砰”的一声,门被一道刚劲的力度踢开。
老铁匠正呆愣愣的站在那里,待三七冲进来时,他长发现门口处竟凭空多出几个人来。
老铁匠慌乱的解释道
“这我可什么都没干啊”
三七一脚踢在他的肚子上,将他的身体踢出三四米远。
重重倒地的那一刻,一锭金子和二十两银子瞬间掉在了地上。
夜云连忙将沈南风搀扶起来,沈南风大声哭喊道:
“可恶的老贼!明明已经给过他赎身钱,却趁着醉酒抢我金子,打了我一巴掌不说,竟还想非礼我!”
三七一只脚死死踩在老铁匠的后背上,大声呵斥道:
“你这老贼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对我们伯爵府家的小姐不敬!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门外几个男子也开始声讨起来:
“这个老东西,平日里欠我多少酒钱不说,还敢非礼贵门小姐,活腻歪了!”
“还有我的酒钱,欠了好几个月了,给我还钱!”
“你这回得罪了贵人,我们可都是亲眼瞧见了,等你这个老东西死了,这铁铺就给我们抵账吧!”
一听说铁铺要抵账,老铁匠嗓子咔着血,急切万分的喊道:
“别别抢我的铺子!”
“我会还钱的,一定会还。”
“贵人饶命,我可什么都没做啊!那小兔崽子您尽管带走。”
“金子我也不要了,铁铺就给我留下吧。”
“那是我祖传的,要是被抢走了,到了阴曹地府没脸见我爹娘啊!”
沈南风捂着脸委屈的哭泣着,夜云将她的头发重新束好。
三七狠狠踹了老铁匠好几脚,仍不解气,正要好好修理他,却听沈南风说道:
“三七,不可动用私刑,把他送到官府去处置!”
站在门外的几人忿忿道:
“小姐放心,我们几个都是人证。”
“抢劫、殴打、羞辱贵门女眷,那可是死罪。”
“老东西,这铁匠铺,我们还真就要定了!”
老铁匠嚎啕大哭,直言自己可是定远大将军的亲戚,他们如此算计他,大将军不会放过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