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玉姑庵
玉姑山风景秀丽,但山路坎坷崎岖。
马车只能停到山脚下,若想攀上山顶,只能踏着山石一步一步登上去。
刚爬到半山腰,苏婉容就打起了退堂鼓,为了此行能够给婆母留下个好印象,她特意起了个大早,换了身浮光锦衫裙。
谁知出了身大汗,那布料坠在身上,闷得她透不过气。
“哥哥,不如我们改日再来吧?”
她倚在山石上喘着粗气,脸颊红扑扑的,望着遥在山顶的玉姑庵,忍不住抱怨道:“母亲为何不在家修行,这想见一面简直比登天还难。”
沈晏清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眼气喘吁吁的苏婉容,开口道:“是我思虑不周,你还怀着身子,不宜劳累,叫绮霞扶你下山吧,我一人上去就行。”
为了不耽误功夫,他将下袍扎在腰间,三步并两步地往上攀登,很快便没了踪影。
绮霞也不愿再爬了,上前去搀苏婉容:“姨娘,奴婢扶你下山吧,可不要累坏了。”
苏婉容没吭声。
想着好不容易来一趟玉姑山,不见婆母一面,等日后沈晏清想起,没准会在心里埋怨她。
便咬着牙站起身子来:“你们两个,扶着我上去。”
玉姑庵是个修行的好去处,青松茂密,古柏掩映。
沈晏清刚登至山顶,便觉得周身清凉,隐约还闻见了一股凝神静气的檀香。
一位垂眉敛目的中年姑子正持着扫帚,专心清理着殿前的落叶,身上的缁衣早已洗得发白。
沈晏清驻足在远处,喉间一阵发紧,哽咽着唤了声:“母亲。”
姑子回头,眼里只剩平和淡然,了无半点凡尘气。
禅房内,空尘师太给沈晏清斟了杯清茶,捻着手里的佛珠说:“庵里喝的都是粗茶,你将就着解渴。”
“儿子爱喝粗茶。”
他端起茶盏咕咚咕咚喝了起来,直到眼眶里的泪水憋回去了,才将杯子放下。
空尘师太含笑点头:“清儿长大了。”
那句“和侯爷越来越像了”却始终不曾说出口。
她站起身子,从斗柜里摸出一件红布包着的檀木珠串:“这佛珠是放在菩萨香案前日夜供奉着的,想送给昙儿,保佑她平安康健。”
“可上次她走得匆忙,倒忘记将这珠串带回去了。”
她望了望窗外,疑惑道:“怎么是你一人来的?昙儿呢?”
沈晏清抿着唇半天不敢搭话,漆黑的双眸却无半点星亮。
“吵架了?”空尘师太又低声询道。
他还是沉默不语。
“唉”师太叹了口长气,缓缓开口,“昙儿是个好姑娘,你可不能辜负她。”
“自她嫁到侯府,便隔三岔五地上山来看我,冬日里怕我畏寒冻坏了身子,还亲手缝了些护膝、袖套给我送过来。”
她回身翻出那些旧物,摆放在茶案上。
沈晏清默默将目光移过去,那海青色的护膝缝得很是扎实,看一眼便知道十分保暖。他曾也有一对,是姜昙为他准备的行军用具,只不过刚驶出京城,他便扬手扔了。
空尘师太说起这个儿媳妇,眼里难得闪过一瞬动容:“她真是个贴心的女子,府中但凡有些大小事,都会在来玉姑庵时,细细说与我听,知道我挂怀你,还时常将吉人自有天相挂在嘴边。”
她将珠串塞到沈晏清手里,恳切道:“你可要好好对昙儿,别让她受委屈,知道吗?”
看来母亲不知道姜昙的死讯。
沈晏清喑哑着应了一句:“嗯”他不想让母亲伤心。
“婆母!”
禅房外响起一道聒噪的声音。
空尘师太茫然往窗外看去,可转眼间,那女子便推门进屋了。
扑鼻的脂粉气让师太颦眉屏住了呼吸,佛门是清净之地,前来供奉香火的善男信女鲜少打扮得如此招眼。
苏婉容亲昵地扑进师太怀里,娇嗔道:“您不认得我了,我是容儿啊。”
空尘师太往后躲了一步,盯着她半晌:“容容儿?”原来苏家的姑娘已经这般大了,差点认不出。
可还没高兴几秒,想到那声“婆母”,她不由得心有戚戚。
“清儿,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她不解地看向沈晏清。
苏婉容愣怔了一会,很快反应了过来,笑着对夫君说:“哥哥还没将我俩的好事告诉婆母吗?”
见他头越埋越低,只能自己开口:“婆母还不知道吧?我已嫁到了侯府,和晏清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可”苏婉容掏出帕子,硬是挤出了两滴眼泪,向自家人诉苦,“可现在侯府是那个江家女执掌中馈,不知道她跟老夫人说了什么浑话,只给了我一个妾的名分。”
“您若是还在侯府就好了,还能给我撑撑腰。”
“您离府这么久,什么妖魔鬼怪都敢出来作妖了,硬是要骑到我跟晏清头上”
这番话她是来的路途上想的。
婆母虽然出家了,但总归还是心系亲生儿子的,总不至于亲眼看着府中伦理颠倒吧?
可眼睛都快哭涩了,对面的人还是一言不发。
苏婉容擦了擦眼泪,自然地抬起头,却发现婆母的脸阴沉得厉害,一副忍到极点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