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贾湖骨笛√
宁经霜醒过来的时候,阳光明媚,天下太平。
都这个时代了当然谈不上高床软枕明镜华堂,她是在一张仅铺了稻草的床上醒来,身上盖着的也只是普普通通的棉被,脑袋一侧就能发现那支笛子安静地躺在枕边,笛子下面还压着一身明显不是新衣但打理得干净的衣服,再远处是一张非常简单的桌子,上面摆了一个馒头、一碟咸菜、一杯水,角落的盆架上摆了个木盆,木盆边缘还搭着估计是洗脸用的帕子。
昨晚上去摸了那眼球,最终导致她被无数血线围攻的右手现在疼得不行,宁经霜只好用左手掀开了被子,便发现自己还穿着昨晚上的吊带小睡衣,只是右手手臂已经敷了药又简单地包扎了起来。
就这副造型,合理揣测,昨夜那位少年将自己救了回来,应该是只简单给自己处理过了手臂的伤口,除此之外并没有趁她昏迷动过她身上的任何地方。
一个非常君子的小哥哥。
宁经霜原本沉重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些,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盆架旁边,果然里面水已经打好。这明显是给她准备的,谢不谢的那得等小哥哥回来了,这会儿宁经霜先凑合凑合把自己擦干净,坐到桌子面前,开始吃东西。
那必然不是什么细粮,但末世里能有口吃的就已经很不错,宁经霜并没有挑剔,一口水混着一口吃的强行吞到了肚子里,从昨晚上没吃外卖一直饿到现在的胃终于好受了一些,这会儿小哥哥还没回来,暂时没摸清楚这是哪里,也不方便现在就出房间,她在房间里左右转悠了一圈,因为那少年过分爱干净的缘故,她连当个田螺姑娘给他收拾收拾屋子的表现机会都没捞到。
捞不到就算了,思考片刻,她的眼神慢慢落在了她枕边的那支骨笛上。
昨晚上那是情况太惊悚吓人来不及多想,但如今想想,并不是没有问题的。
最大的问题就是那眼珠——它都已经近在咫尺了,随便动动手就能把自己吃了,就那个距离,它实在是没什么必要再玩个什么“降低你的防备,这样方便我杀你”的套路,怎么还平静下来了呢?
并且,真这要细究的话,在那玩意儿平静下来的时候,宁经霜自己似乎也听到了非常奇妙,让人发自内心觉得安宁舒缓的声音?
那时自己身边一人也无,一定要找一个发声来源的话只能是这笛子——昨天晚上风声呼呼,笛子又是个有非常多孔洞的玩意儿,倘若机缘足够巧合,风声在笛身里穿行,也能发出声音。
而如果是这个声音让眼珠子平静了下来,加上昨晚上那个女人展现出来的非凡能力……宁经霜舔了舔嘴唇,决定吹吹看。
于是拿起了放在枕边的笛子,但细看时她才意识到有点不对劲。
这玩意儿……怎么和我在教科书上看到的……有点像?
她懵逼地眨眨眼,她在大学念的专业是历史,保研的方向是华夏历史,保研的学霸嘛,既然回忆起了教科书上的某张图片,那再努力ctrl+f一下,基本能想起来那是在哪一章和哪一节,大概介绍了个什么内容,再发散一点,自己和同学们满世界逛博物馆的时候在哪个博物馆看到的这玩意儿都能有隐约的印象。
但等想起来的时候,学霸小姐的脑子当场就空了。
贾湖骨笛?
贾湖骨笛!!!
那个直接把华夏音乐史往前扒拉了好几千年的上古神器,夏商周都还没出现时就已经有了,人类至今没搞明白远古人类是通过什么手段在仙鹤的翅骨上打下这么圆这么标志的孔洞,也不清楚是怎么定的孔洞之间的距离保证出来的声音是完整的七音节,更没搞明白这玩意儿到底是作为个人爱好的玩具还是宗教祭祀的礼器存在。
但无论是什么,有一条是可以确定的。
国家宝藏,价值连城。
宁经霜的心跳当场就上了一百八,头皮发麻的程度直接堪比昨天晚上转角遇上红眼球。
就在这种极端紧张的时候,她当然注意不到,手上的骨笛在这时隐隐有莹润的光,那光还慢慢渗入她的手心。
她更不知道,远在好几百公里之外的异族城市,一个埋在地下的宫殿原本没有半点光源,整个儿就沉浸在绝对的黑暗之中,却在她拿起并认出了贾湖骨笛的一瞬间,宫殿中陡然有莹白如玉的光芒亮起。
光源是一支骨笛,比宁经霜那支略长略粗,大体上能看出来是同源。
再不片刻,地宫中响起吱吱呀呀的开门之声,但这里已经不知道是地下第几层,反正并没有任何阳光射进来,只是隐隐约约的,有个人影提着个灯笼一样的东西,自九转回环的台阶走了下来。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长袍,长袍直直垂到地面上,看不清楚有没有长双腿,但却是实实在在在长袍下面还拖了一条钢鞭般的尾巴,他……或者说它提着的那个灯笼也不是正常火焰的暖黄光芒,而是那种鬼火一样的幽蓝色,那灯笼和骨笛散发出的光芒交相辉映,使得他那张脸无论硬件条件上有多帅气俊美,看上去都仿佛地狱的恶鬼。
他停在那放置骨笛的笛架旁,饶有兴致地看着那散发着莹光,看上去宛若神物的骨笛,许久,地宫之中幽幽然响起一个仿佛金属在互相切割,充满了滋滋啦啦的声音:“照这么看来,那支骨笛是真找到了主人?”
没有人回答他。
地宫之中幽冷依旧,那个生物身上也没有任何活物的温度散出,站在那里宛若一具雕像,只看着笛架上的骨笛光芒越来越盛,到最巅峰时,甚至还有非常细微的嗡鸣之声传出。
“啧。”许久,那个生物才发出了一声唏嘘,“至于么!这么高兴!”
那声音听起来甚至有点酸溜溜
那现在问题来了,作为另一只笛子的持有者,宁经霜到底干了什么?
答:其实也没什么,主要是平复自己的心跳和血压→_→
——原谅一个历史系学生,拿了这样一个上古神器在手里,什么神秘学作用暂时都顾不上了,捧着那八千年前就已经有了的短笛,她几番闭眼,反复深呼吸,没拿着笛子的那只手哆哆嗦嗦地捂了好久的胸口才觉得心情勉强平静了一些。
再想起昨晚上那个明显具有不属于人类力量的女人对骨笛的保护,自己判断出来的这笛子对那个组织甚至对人类都可能有的非凡意义,还有那让眼球奇妙安静下来,甚至于允许自己去“撸毛”的那个行为……
她抿了抿嘴唇,以自己对贾湖骨笛的全部认知,沉稳地摆出了一个吹竖笛的姿势,深吸一口气用自己年少时在少年宫的所有功底,低头对着骨管缓缓吐息,到底是素质教育全面推开,每个孩子都有至少掌握一门乐器的底子,才尝试了片刻,便有声音传出。
初学者摆弄管弦乐器往往是车祸现场,拉小提琴像锯木头什么的那都是常规操作,哪怕宁经霜曾经是个学霸也难以免俗,但那尖锐的尖啸声从耳膜入耳,却莫名让昨晚上听了许多呓语的宁经霜炸裂的脑袋有一定的缓解。
这也促使她舍不得放下手中的骨笛,只继续尝试着换个指法重新吹。
一点一点,声音逐渐有了点笛子的味道,昨晚上的炸裂和现在跳动的太阳穴仿佛得到了某种奇妙的平静,她在不停变换指法的过程中也似乎和这支八千年前的骨笛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共鸣,一时之间甚至产生了“我能控制它”的奇妙之感。
快乐!
但快乐了不到三十秒,她听到一声非常不和谐的“咔嚓”。
她内心顿有非常不妙的预感,赶紧停止了对骨笛的摆弄,带着震惊与愕然,哆哆嗦嗦地把骨笛拿下来准备细看,然而虽然她双手托住这价值连城的国宝丝毫不敢用力,虽然昨晚上无论是那个女人还是她带着这个国宝到并没有特别照顾什么但它仍然非常耐操,但这一瞬间,骨笛还是一寸一寸碎裂在她的面前。
宁经霜当场就跟着骨笛一块裂开了。
我屮艸芔茻!
我是什么千古罪人qaq
她抿了抿瞬间发白的嘴唇,尽量降低动作幅度地低头去拿那些碎在地上的骨片,试图从《国家宝藏》直接跳戏到《我在故宫修文物》,用她那甚至不是考古系学生的粗糙手法完成修文物这个伟大经过,但……非常遗憾。
地上的骨片就仿佛盗墓片里见了光就迅速氧化的器物,当场化作了一堆尘埃。
宁经霜当场觉得自己百死莫赎,甚至开始思考自己要不干脆给文物陪葬算了……
而这个时候,她所在的稻草屋“吱呀”一声,门开了。
昨晚上那位救了她一命的俊秀少年穿着粗布麻衣走了进来,和正蹲在地上捧了一抔土如丧考妣的宁经霜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