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难眠夜
是夜，风凉，不见繁星，乌云蔽月。
钟默和几个将军、幕僚的会议，持续到了很晚，第五弗的死，标志着北方的平衡已被打破，曾经在暗处汹涌的波涛，如今也都会被抬到明面上来，一场血雨腥风，在所难免。
双方矛盾不可调和时，将矛盾转嫁他人，往往最行之有效，如果第五氏和菲兹家族争斗不休，矛盾激化，必然有人会想，不如在南方挑个人开刀，这也不失为一种解决办法。
第五仁戈独立在清秋的深院中，望向遮蔽寒月的乌云，月在云中行，云随风轻动，谁是月？谁是云？谁又是风？―万事不由人。
第五弗已经入殓，他在中秋节的前一天，溘然长逝，过了今日，便要首期唪经，接三送三，已有不少人前来吊唁了。
洛安，程心在自己房内，闲极无聊，庞安跟着公孙先生军议去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无奈，程心唤来一个丫鬟，吩咐去请小灵，书房见面。
奚辞没有跟来，只要小灵不出府，奚辞就待在自己房间。程心见小灵到了书房，有些愁苦地说道：
“小灵啊，庞安都不陪我聊天了，好没意思啊！”
小灵轻笑道：“那找我就是陪你聊天吗？”
程心哀叹：“主要，就咱俩是闲人，再看看其他人，各个都忙得很喽！”
小灵眨动着眸子：“哥，要不你找点事做，常将军他们不是还在等你去找调料和粮食吗？明天我们出去看看，带上奚姐姐，让她保护我们，好不好？”
程心沉思片刻：“也好，出去透透气，连续几天的豆饭，我真的快吃吐了！”
小灵的眼睛一亮：“好呀，刚好我也想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野果吃，府里都没什么水果呢。”
程心笑道：“应该是有的，那丫头你想吃些什么水果？”
小灵歪着脑袋，沉吟片刻：“嗯……苹果橘子香蕉桃子，还有樱桃荔枝火龙果……”
程心赶紧摆手打断：“好了好了，别说了，荔枝火龙果这里根本种不出来，气温不够，其它那几样，我也不好说。”
程心看了看小灵，继续说：“其实一直有个问题，让我很担心。”
小灵收了心神，疑惑地问：“你担心什么？”
程心道：“过敏反应，你也知道，有的人不能吃海鲜，有的人不能吃豆制品，有的人不能吃花生等等，且这都属于个体差异，有些东西自己我能吃，你不一定能吃；反之你能吃，我不一定能吃。但这些都还好，我怕的是，出现地球上的那种现象，西方人普遍花生过敏，但在中国，很少出现花生过敏现象，因为当初医疗不发达，也没人注意到花生是过敏源，会过敏的都死了，只有不过敏的基因流传下来。这里的人和咱们的体质到底有什么差别，不清楚，那咱们能吃的，他们能不能吃到就真不一定了！”
小灵笑着说：“我没事的呀，从来没有食物过敏，到时候多找人试吃不就好了，反正那些花生过敏的，也不是吃一口就暴毙。”
程心点了点头，拿来纸和笔，思索着，写了些什么，小灵凑到跟前，看着纸上的墨痕：
水稻、玉米、高粱、花生、红薯、土豆、番茄、棉花、粟米、南瓜、茭白、萝卜、大葱、辣椒
接下来又写着：
主食，稻米x南方，粟√ 高粱√
蔬菜，葱√ 花椒√
水果：橘子√ 苹果√ 枣√ 猕猴桃√
─────
小麦，约四千年前，西亚
高粱，原产或非洲
汉，核桃、石榴、葡萄、蚕豆、黄瓜（原产印度）、大蒜、香菜、胡椒，西域
晋，茄子，印度
唐，菠菜、无花果，尼泊尔；芦荟，波斯
宋，绿豆；西瓜，非洲
元，胡萝卜，波斯
明，花生（中美南美洲）、玉米、土豆、红薯、南瓜、辣椒（中南美洲）、番茄、苦瓜、番石榴
……
小灵看着这张表，问程心：“就这么多？好多水果都没有呢！”
程心笑道：“这还少？这也想吃，那也想吃，知不知道有豆饭就不错了！”
女孩轻哼一声，捏着小下巴，边看边点头，又面向程心，眉飞色舞，柔荑指着一个个词语：“哥，我们找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个……”
程心无奈地苦笑，给小灵简单科普了本土作物的种植历史，以及传入作物的原产地、传入时间，最后对小灵说：
“这些只是地球上的种植历史，这里有没有，或者说基因还一样不一样，有没有变种，我是真的不敢确定，走一步看一步吧！还有丫头你，消停会儿，咱找着什么算什么，好吧？”
小灵点点头，让程心又给她抄一份，揣在袖口，跳着轻快的步伐回去了。程心的神色十分凝重，神农尝百草之所以伟大，正是因为神农，为天下百姓，以身试毒，多次命悬一线，以一人之身，为整个华夏民族的农业医药发展，奠定了基石！传说，水稻是由神农最先发现，并开始种植，神农架就在湖北宜昌，以洛安的位置，是不可能有水稻了，或许禹狄所在南丰，甚至更南方，会有一些野生的近种。至于东边的天临，其实与合肥并不太一样，如果向东去寻大海，天临到海岸的距离，比合肥远了可不是一星半点，天临几乎没受什么海洋季风的影响，根本算不上温润多雨，出现水稻的可能性不大。
程心的心情沉重，自嘲道：
“我这是自行担任明朝上林苑监的监正了”。
明朝的上林苑监，看良牧、蕃育、林衡、嘉蔬这四署的名字，就知道是干什么的了。不同之处在于，他们至少还有一定的经验积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只需要考虑提质增产问题，而程心这边，还得先确认，这东西能不能吃，确定安全再改良育种。程心是不愿拿生命开玩笑的，这种事情的风险，只有零和一，无论认对了多少次，只要失误一次，就可能一命呜呼，可它的收益实在太大了，足以让这个世界迈进下一个阶段，程心在风险和收益的双重拉扯下，左右横跳。
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这是他自己给自己找的刺激，原本做个闲人挺好的，偏想帮钟默一把，让自己不痛快。但想到以后，能多给百姓带来几种不同的粮食，比如小麦玉米可以轮作，就能让土地得到充分利用，不至于每年都荒废几个月，而这几个月多产的粮食，就是多救活的一条条人命。
程心的睡眠状态很差，几乎一直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他在梦里看到，商部落的人用牛羊和其他部落交换物品，以物换物，来往次数多了，每当他们带着牛羊出现，其他部落就知道商人来了，这就是商人和商业的起源。由于当时的畜牧业十分不发达，商人带来的的牛羊却十分健壮肥硕，因而他们和他们的牛羊，受到了各个部落的欢迎。后来，商部落的首领王亥王恒两兄弟，前往有易国贸易，两人在有易国，与王后有染，传出许多风流韵事，最终二人被杀，商部落前来复仇，有易国被商吞并。
畜牧业不发达，酒酿方兴未艾，这既是当时社会，生产力发展水平的体现，也是现在，一京八城发展情况的真实写照。没有神农尝百草，没有畜养家禽牲畜，五谷不全，六畜不兴。大陈立国之时，刚刚摆脱氏族社会，刀耕火种，五百多年，也只是种了个豆，农业种植技术、田间管理水平非常差劲，又没去驯化动物，肉食的来源，竟全靠捕猎，调味品、瓜果蔬菜种类匮乏……
就这么个条件，圣殿竟然搞出了白糖肥皂玻璃水泥！它就如同一个阴影，在程心脑海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