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章 伪神的记忆
他站在窗前,那是个破烂的木板平房,虽然破了,但一个正常房子该有的装饰在里面也能看得到,鹿头墙挂,壁炉温火,那老头坐在一张摇椅上,看着很惬意,好像睡着了。
老头睁开眼睛,站起身。
身高大概还不到一米七,但浑身都是腱子肉,这老头今年已经有60多岁了,明明这个年纪的老头身体强硬的却像一个二三十岁的大小伙子,他拿起墙上的猎枪,用砂纸将枪口仔细打磨,虽然这没有什么意义,但是他很喜欢这样做。
他的身上有疤,是过去在猎杀一只熊的时候被抓伤的,他的胳膊上有疤,是过去在野外遇到狼群时候被抓伤的,他的脸上也有疤,是前两天出门的时候被流浪者用刀划伤的。
他放下砂纸,端起枪一只眼睛,闭上另一只眼睛,看着枪口。
[浜!]
他用嘴做出子弹发射的声音。尽管这并不像,但他沉醉于此。
[小崽子,你一天到晚往外边看什么呢?]
少年回过头来,他的眼神里并没有多少的尊敬,也没有多少的厌恶,只是那一股子好像眼前这个东西压根不是自己同类的眼神。
[爷爷,我想去城里念书]
老头没什么反应,他依旧是玩弄着自己手中的猎枪。
[念书没用,孩子,念书没用。不管是你爹妈还是我,咱们全家没有一个脑子好的基因,我相信你也不会特别好。再者说了,这几年王族一直在打压教育,凡是有出人头地的文化人基本都被他们杀光了。]
[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呢?]
[哈!还能为什么?不就是之前有那么几个人写了几本书,叫啥名来着?我也没看过,我也不知道,但是听别人说那些书里尽是一些讽刺。当今王族不好讽刺,教会神学不好的东西,然后就被禁了。]
[可如今的王族的确不好啊,教会也一直在打压平民百姓]
老头听了这话,依旧是没什么表情,他放下枪,走到男孩旁边,伸出手摸着他的头。
[孩子,你知道吗?如今的王的确不好,但王一个王者真正需要的并不是什么仁慈或者其他优秀的品格,一个强大的王最重要的就是将他的国家,他的民族带向富强。而这就需要强大的领导力以及自身过硬的力量,一个王或许会被称为昏君,但你要知道,那是在那人死了之后,在那人上台的时候,他是不会被任何人称作昏君的,因为大家都会害怕他孩子,你要记住,让人恐惧,远远比让人尊敬,要简单的很多。而很多时候,一些事情的目的达成,只需要达到让人恐惧就够了。神明亦是如此,真正的神才不会仁慈,真正的神永远都是最残暴,最无理的那一个,但无论如何,他们都有力量,哪怕仅仅是看一眼就能杀死人的力量,那才是真正的神明。我们猎人也是如此。]
少年不再说话,他默默看着窗外。森林当中跑过一只小鹿,那富有光泽的皮毛,富有活力和弹性的肌肉,坚硬而健康的鹿蹄将整个鹿身弹了起来。
多么美丽的生命啊。
少年站起身,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去做一些事情。
[爷爷,我要出去一下]
[出去散步吗?去吧,小心点,现在这季节熊应该在冬眠,不过还是小心点,以防万一,你把这枪带走]
少年接过了老头手中的枪,最终,老式猎枪就是所谓的火药枪(填装火药,将棉纱布放入嘴中,用口水沾湿,放在枪口上,将一颗四五毫米大的钢球你在棉纱布上,用一根细管将钢球与纱布一同塞入枪口的最内侧。这一系列动作,那老头都是在少年的面前完成的,虽然他口头上说的是让少年带着这把枪,但他可不会随便让他使用,be竟枪坏了好说惊扰了猎物也好说,如果这枪弄不好炸了膛走了火伤到了他自己,如果那样的话,老头宁愿这孩子从来没出去过。但没办法,这就是猎人的命运。)
老头握紧猎枪,他的眼眶里有一些不透明的白色物质涌出,这是他身上的老毛病了,也是因为这毛病,他几乎没有办法再去打猎了。
那老头又何尝不想让自己家的孩子,让自己的孙子去接受更好的教育,到城里去赚城里人的钱,在那里可以吃精米,可以吃肉,各种各样的肉,可以吃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见各种各样的大世面,那老头哪个老人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那样的?但没办法,事到如此,他们这样的普通人只能忍着受着。
[给你,出去转转吧,孩子。跟一个土埋半截的老头在一个屋里肯定不舒服,去透透气,孩子]
少年接过枪,一言不发。
他点了点头,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左脚踏在雪地上,一步一个脚印在雪地上留了一排有规律的图案,他走得干净利落,就像是不再打算回来一样。
老头坐回摇椅上,闭着眼,用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搓弄的那张砂纸,壁炉里的木柴快要熄灭了,这个秋天,家里并没有攒太多的柴火,老头清楚,很快这个房子里就会变成芬里尔之冬的场景,这个冬天大概还有两个月左右,但至少还会冷四个月左右。
老头打了个哈欠。
他伸了个懒腰,然后睡去。
什么样的人才能称之为王呢?
这个答案在少年的心里有数,但实际上,他的心里也没有数,他活了很久,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甚至到了数亿年。阿托斯特已经不需要一个传令官了,菲洛莫也没了他应该做的事情,如今的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是一个还在黑暗社会里,享受着森林准则的少年。
他伏在雪地上,白色的羊毛衬衫将他的身体掩埋在雪地之中。他举起枪,枪口对准了那只鹿,那只鹿是什么?没人知道。那只鹿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为什么一定要被杀呢?因为猎人需要活着,猎人活着的资本就是这些猎物的血肉。可这一切不会太残忍了一些吗?如果被饿死,那么将是更残忍的事情。
菲洛莫虽然是神,但他在这几年了解并学习到了一些人类的情感。
父亲,母亲,祖父,祖母,他学习到了人类之间独有的爱,与不舍。
即使是这样的小屋,曾经也是生活了五个人的。
菲洛莫这祖母死于一场事故之中,至于是什么事故,那恐怕只有那天和她一起进城的祖父才知道。费洛莫的父亲因为前些年的宗教战争被教会拉去做战争心脏中的一颗微不足道的红细胞,同样,他的生命也融成战争的一部分。
母亲,这是最能让菲洛莫感受到人类之间爱意的一个身份。
他的母亲是一个忠厚纯朴的老实女人,大概还不到一米五的身高,长的稍微有点微微胖,但在费洛默八岁以后,他母亲的身体就变得越来越糟,我短是一年之内母亲的体重就由原来的一百一二十斤瘦到了80斤90斤的模样。母亲没有文化,她没念过书,也不识字。母亲也不喜欢与人交流,即使是在家庭之中,也只有母亲被问到了,她才会回话。但母亲很爱菲洛莫,虽然这是她捡来的孩子。母亲会给飞龙墨讲很多故事,大多是母亲和父亲曾经的恋爱故事,或者是他们曾经经历过,听闻过的所见所闻,要么就是祖父母给他们讲的故事,再口口相传,传到他的耳朵里。
但更多的在菲洛莫心中,母亲的身份更类似于厨子。
因为母亲表达爱的方式就是“你今天想吃什么,我一定给你做”,母亲是个很厉害的人。即使家里没肉,他也会用大豆和一些其他的调料做出一对非常有肉味的菜,即使家里没米,母亲也总能从外边刮一点树皮,弄一点动物粪便皮毛,做出一顿能让家里温饱的饮食。
他的母亲是在她十岁的时候死去的,那时候的母亲几乎瘦的就只剩一个骷髅,身上的皮肤也开始腐烂,那可怜的女人啊,死的时候只有30几岁。
菲洛莫还记得那时候,母亲躺在床上,家里对她都没了希望,她昏迷不醒,看着就已经死了。
费洛莫在那时候也不知道是脑子抽抽了还是怎么,他当初说出了一句让人感觉很奇怪的话,他站在床前,就像是在平时自己从外面散步回来,回到家里看着母亲一样,很平淡的说了一句。
[妈,我饿了]
然后那被皮肤包裹的骷髅就开始动了起来,她眼睛睁不开,手臂也抬不起来,她艰难的呼吸,嗓子里是一口永远卡着吐不出来的痰。
[儿子饿了,饿了好长身体,饿了妈去给你做肉]
在第二天,母亲被抬到了一个由干木柴堆放摆搭出来的简易炼尸台上。
一个人,一缕青烟。她曾走过的足迹,她曾留下的历史,她所给人的记忆,全都随着这缕青烟化为了泡影,全都随着这缕青烟变成了伤痛。那记忆是一道疤,或许会随着时间而消散,但如果你仔细认真的去检查,你会发现那小小的结痂,你撕开它,就是血肉模糊。
人死了就死了,死去的灵魂会到阿托斯特那里,会重生或是怎么,这个世界的肉体就腐烂变坏,变成土壤的一部分。
可菲洛莫,在那时候在那一刻就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情感在内心当中奔涌,明明死亡并不是那么让人害怕的事情,明明什么生物都会死,明明死了就死了,还可以复生。但为何为何眼前的死亡会让自己如此的悲痛呢?
菲洛莫扣下扳机,这可怜的生命,在子弹中变成了一束在冷空气中肉眼可视的水汽。
自己这样做,或许只是在利用自己的暴力去做简单的杀戮,但没办法,如今只剩下自己和自己的祖父了,菲洛莫无法再忍受,再一次忍受,唯一的亲人离开自己的场景了。
这就是人类一种总会为自己的暴力和杀戮找借口的生物,一种永远活在悲伤的回忆之中的生物。但无所谓,因为这就是人类,因为这就是这脆弱的生命,无法活过百年千年只能在那短短的一须臾之间享受人间所有痛苦的可怜生物。
菲洛莫将猎枪背在背上,两只手拽住鹿的鹿角,虽然身体是一副孩童的模样,但本体还是那个长相奇怪的恶心东西,虽然长相奇怪,但力气还算够大。
菲洛莫已经将自己完全当成了人类,他看着身边人的死去,会感到痛苦他看到别人死去,会想到自己即将有一天也会这样离开而充满恐惧,甚至说有那么好几次,她照着镜子看到自己的本体都会恶心到想要吐出来,。
无论是阿托斯特还是什么别的人,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
菲洛莫双手拽着鹿角,一步一步的走回他那个小屋,雪地上留下了一道带着血腥味儿的痕迹,没有办法,谁让这就是猎人?
那一天的上午,费洛莫和自己的祖父吃上了一顿鹿肉大餐,那一天的下午,费洛莫和自己的祖父出门找了一大堆的湿木柴,打算晾干,那一天的晚上,费洛莫和他的祖父在酣睡之中完全忽视了屋外那些饥渴的红色眼睛,第二天的上午,菲洛莫没有死去,祖父站在他的床前,拿着一把砍刀,屋子已经破烂不堪,地上满是鲜血,那是冰原狼,大概有十三四只的模样,至少从现场的尸体来看有十三四只的模样,祖父就站在那里,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棉质内裤,上身一条非常单薄的白色羊毛衬衫。
这次祖父身上的伤痕又多了一些,都是狼咬的,抓的。
他站在那里,身体已经变得冰凉。他没有使用枪,似乎是害怕打扰到菲洛莫的休息。似乎是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已经不能让他有拿起枪装弹的机会。
菲洛莫更希望是后者。
毕竟在前一页,费洛莫真的很累了,累到他完全没有感受到这些声音,累到即使是这个老头死在自己的面前,为自己抵挡一次又一次的攻击,也没有醒来。
菲洛莫将祖父放到床上,默默的走到自己昨天捡来的那堆干柴前,像上次看到的那样,一块儿又一块儿的大柱起,一个简单的炼尸台。
看来人类的生活,它终究还是适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