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公主可真好看啊……
清晨的第一道霞光劈开了夜色,显露出蓝得通透的天空。一只黑山雀簌簌飞来,轻巧地落在胡杨树枝头,惬意地用短喙梳理羽翼,忽然一阵清脆的驼铃声传来,惊得黑山雀振开双翅飞走了。
鄢国的使团是在清晨到的,椅子都没坐热,就要求接洽和番事宜。
九王爷打着哈欠跟着胡介来到了正厅。一大早就被侍女从被窝里拖了出来,早膳都没来得及吃,只喝了一碗苦涩的汤药,这会儿实在是困倦的很。九王爷张开嘴巴正欲再深吸一口晨气,却猛然感到一丝热情的目光袭来,慌忙闭了嘴,朝目光的方向望去。
只见鄢国使团的人已经悉数到齐,皆是浓须密发的壮汉,身着灰蓝相间的官服。为首的一人,胡须是这群人当中最长的,虽然个头比他身后的人都要矮,但是肚皮却十分挺翘,整个人看上去很是圆滚,满脸横肉微微抖动。此时他正不停得捋着自己的长须,手心里似乎有不少汗,使得胡须的末端有些粘腻。
在这群乌泱的壮汉之中,夹杂着一抹亮丽的颜色。在为首的长胡须旁边,乖巧地站着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白净小美人,穿着翠衣罗裙,梳着鄢国女子常见的双平髻,双目灼灼,秋水中荡漾着半汪期许半汪爱意,看到九王爷一行人走进来,嘴角登时出现两个打着旋儿的梨涡,正将盈盈笑意送向她的目光所及之处。
九王爷连忙把目光移向他处,用余光悄悄打量着对面的人。公主看起来清丽又可爱,举手投足皆是窈窕,可以轻易地留住一个人的目光。为首的长胡须看面相很是憨厚,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使臣,倒像是一个老实巴交之人。在他身后站着的几个人黑口黑面,虎视眈眈地看着这边。最后一排站着一个身材很魁梧的将军,肤色是很好看的小麦色,一圈短短的胡茬包裹在嘴唇四周,深邃的双目炯炯有神地望着前方,左手紧紧挎着刀柄,纹丝不动地站着。
看过这一圈人之后,九王爷终于明白,公主为何对自己情有独钟了。看这鄢国男子们的长相,无论年纪大小,皆是蓄着胡须,而且这胡须似乎不曾剪过,年纪越大,胡须越长,看到胡须的长度,都能将对方的年龄猜个八九不离十,像自己这种唇净肤白的长相,相比他们来说,简直就是玉面郎君。
一番例行公事般的寒暄之后,双方落座。长胡须斜坐着身子,拢了拢胡须,小眼睛转了转,看也不看其他人,只睥睨着胡介,抢先开口说道:
“先前听说,贵国使臣是个不及弱冠的少年,今日一见,怎么是个中年汉子?”
胡介的嘴角抽了抽,坐在胡介身边的九王爷关切地看了一眼胡介,而站在门口处负责守卫的李佐则没忍住,但他还是努力地憋回了笑意,最后只露出一个稀奇古怪的表情。
胡介很快恢复了严肃的神情,有意捻了捻两撇胡须:“此乃有意为之,主要是为贵使考虑。”
“哦?怎么说?”长胡须饶有兴趣地问。
胡介继续捻着胡须:“谈判桌上,虽无真刀真棍,却也唇枪舌剑,我有意扮得年纪大些,是为了贵使的颜面考虑,若是贵使失利于年纪相差不远之人,倒也无妨,若是失利于一个少年,岂不是会有损颜面?唉,只可惜贵使已经提前摸清了在下的年纪……”
长胡须愣了一愣:“那这么说,你的确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了,小小年纪,怎可配担此重任?”
胡介泰然自若:“在下的确年纪尚轻,但已经官至如此,倒是贵使,看上去也年近半百了吧?怎么也跟在下处在同一个位置上呢?”
长胡须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尴尬地咳了两声,似是不甘心般得又说道:“逞口舌之快算不得什么,如果贵国真的有那么厉害的话,为何还会有今日之局面啊?”
“俗语有云,宁拆十座庙,不舍一桩婚,况且敝国国君素有成人之美的君子品格,既然贵国王室如此垂青于敝国亲王,敝国又怎可不满足贵国心愿?”
长胡须一时说不出话来,脸上的表情有些难堪,心里暗想,这上次的使臣为何不提醒自己,这遂国使官年纪不大,口才却十分了得,啊,定是之前也在这毛头小子嘴下吃过亏,才不敢说出来,唉,本想趁这次机会向国君讨个官职,这下可要落空了,早知道就不揽这个倒霉差事了。
九王爷听着这二人你来我往,有些心急却也无可奈何,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心里暗想这冗长的交锋不知何时才能结束,但有一人比他更心急,只见公主扯了扯长胡须的袖子,小声地说:“舅舅,快说正事吧!”
“哦,哦。”长胡须回过神来,忙应了两声,“诶……那我们还是说正事吧,我们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请贵国九王爷尽快随我们回去与公主成婚。”
“嗯,那是自然。”胡介不紧不慢道:“只不过……”
“不过什么?有什么要求赶快提吧!”长胡须只想尽快了结这差事。
胡介不紧不慢地说道:“第一,敝国九王爷的乳母前不久不幸寿终,乳母当以生母立,因此,按照规矩,九王爷需守孝三年,中途不得举办婚事。”
“什么?!”长胡须拍案而起,“你们还有这风俗?怎么不早说?亏我们路上赶得十万火急,今天早上连早膳都没用就……”
“先斩后奏,贵国之前不也是这么做的吗?”胡介此话掷地有声。
“你!……”
“舅舅,别说了,我愿意等。”公主又轻轻扯了扯长胡须的袖子,收回了脸上的梨涡,很平静地小声说道。
“那还有什么要求,快快说来!”长胡须一甩袖子,气呼呼地说。
胡介气定神闲地继续说道:“第二,王爷身体有微恙,每隔五日需要服一次汤药,所需药材,必须从敝国定时运送。”
“药方拿来!我们自行准备即可,不用这么麻烦。”长胡须冲胡介伸出一只手,同时嗔怒地看了自己的外甥女一眼,仿佛在责怪外甥女怎么看上这么个病秧子。
胡介静静地看着长胡须,没有说话。
长胡须只好尴尬地收回了手,“咳,还有什么要求?”
“第三,王爷喜好清净,住所必须干净整洁,且不能有太多侍从……”胡介继续一条一条地说着,长胡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却也只好一一应承下来。
九王爷找了个机会,从厅中溜出来,走到门口时,特意跟李佐使了个眼色,李佐会意,跟着走了出来。
二人走到院中的树下,九王爷舒坦地伸了个懒腰,李佐上前问道:“方才听胡使官与那使臣辩论,真是出气极了,之前胡使官总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今日怎么把那使臣说的哑口无言了?”
九王爷摇起折扇说道:“胡介天生老相,虽然年纪不到二十,可看起来却像三四十岁似的,所以他最不喜别人说他这一点了,他故意蓄起胡须,也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顺目一些,那长胡须上来就撞到了枪口上,胡介怎么会‘放过’他呢?”
李佐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这样,那以后我再也不说胡使官是‘鲶鱼精’了。”
九王爷意味深长地看着李佐:“你敢这么说他他却没揍你,看来他很是念及同僚情谊了。”
李佐有些愧疚地挠了挠头,又说道:“王爷,明天您就要启程了,往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见不到王爷了。”
九王爷拍了拍李佐的胳膊:“胡介会负责运送药材之事,到时候你去找他不就行了?”
“那他能同意吗?”
“胡介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他一定会同意的。”
李佐这才露出点笑容来,又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王爷,您可曾留意公主?”
“我留意她做什么?”
“方才我可看到公主一直在看您呐!”
“胡说,她只是随意乱看,哪有一直在看我。”
“您没看她?那您怎么知道她在看哪里?”李佐狡黠地说道。
“哎?我发现你变聪明了啊?”九王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不小心中了李佐的圈套,于是收起折扇,不停地戳向李佐的胸侧,“我让你乱说,让你乱说……”
“啊……哈哈……王爷饶命……王爷住手……”李佐一边用手胡乱抵挡,一边哈哈笑着。
“九王爷!”
一个宛如银铃般的清脆声音自身后传来,二人吓了一跳,急忙站直身体,收起刚才戏谑的表情,扭头一看,原来是公主不知什么时候也溜了出来,走到了二人身后。
李佐识趣地走开了。
九王爷收了折扇,有些拘束地双手握住,看着公主款款走到近前。公主走一步,他便退一步,直到后背撞上了树干。
“你叫什么?”公主问道。
“啊?”九王爷一时愣了神。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江璃,我先前只知道你是遂国的第九个皇子,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我,我叫姒瑾,你可以叫我公子瑾。”
“好,我记住了,你可以叫我璃儿。”
璃儿说罢,便转身离去了,只留下公子瑾错愕地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