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朱霄之死
不多时牛二娃和叶陶然的身影便先后而至,牛二娃一步抢先,没有与众师姐打招呼,见到躺在地上的朱霄后就走上前俯身查看起来。
叶陶然收了纸扇,与众女点点头,走到梅清浅身旁颇为亲昵道:
“清浅,此处有我和牛师弟处理,你先带着诸位师姐师妹上三楼歇息片刻,我们随后就来。”
梅清浅点点头,道:“此事可以上报内门执法队处理,先看看这位师弟伤得重不重再说。”
叶陶然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梅清浅看了一眼咬紧嘴唇的牛二娃,她对这位师弟印象蛮深的,不光是因为对方的眼睛很好看,还因为对方曾猜出自己的名字。
随后,便带着众位同门从一侧鱼贯上楼。众女子脸上也褪去嬉笑神色,一边走一边在叽叽喳喳地聊着朱霄的身份。
见几位女子尽皆上楼以后,老管事凑到叶陶然身边轻声问道:“叶公子,此处,此处毕竟是酒楼门户之地,来往客人人多眼杂,老仆还是先带诸位寻一个安静的场所吧。”
叶陶然没有答话,在牛二娃身旁蹲下来,问道:“牛二弟,朱霄的情况怎么样?”
牛二娃脸色略有阴沉,道:“不知是哪位师兄如此心狠手辣,朱师兄现如今乍一眼只是昏迷,身无外伤,实则四肢骨节被人折断了,你看。“
叶陶然听闻一惊,俯身细看,牛二娃手指所指之处,但见指骨、手腕、大臂、腿骨等连接处隐隐有鲜血渗出,显然是敌人下手没有多久。
牛二娃又冷静开口道:“这些伤口乃是逐一折断,其手段狠辣无比,应该是为了严刑逼供,得到什么消息所致。“
叶陶然听得怒火攻心,道:“此仇不报,枉为君子。“
牛二娃点点头,冷静道:“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先保住朱师兄的性命,叶师兄,这镇子附近可配有大夫?“
叶陶然转头看向老管事,那老管事急忙道:“镇子西头有一老大夫,医术了得,咱家酒楼里也常年配有跌打损伤的金疮药。“
“那位老大夫离此地多远?是否凝气?”
“过来的话半个时辰就能赶到……那大夫是个凡人,不是仙家。”
牛二娃闻言,摇了摇头。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朱霄的伤势后,从挂在脖子上的铜丝戒指里取出一个小瓶和一个玉匣,一个小瓶里装着疗伤丹药‘化伤丸’,玉匣里则是猩红粘稠的‘白熊心血’。
他先让叶陶然忙帮,将朱霄脖子垫高,随即取出白熊心血送服,朱霄现下没了意识,但颇为辛辣的心血一进入嘴里便化作滚热的灵气吞咽进腹,随即化作暖流流向四肢。
“嗯……”在白熊心血的作用下,朱霄脸色由白转红,低沉的闷哼一声后,睁开了眼睛。
“朱师弟,你怎么样?”叶陶然俯身轻声问道,朱霄略有茫然的看了看叶陶然,牛二娃见他眼光呆滞,伸手在他的眼前挥了挥,朱霄的瞳孔却没有丝毫变化。
“天,天黑了……”
朱霄喃喃开口,声音沙哑的可怕。
牛二娃见此,心中一沉,除了外伤,朱师弟应该还中毒了。
叶陶然不明所以,便继续说道:“朱师弟,你感觉有好些了吗?现在天还没黑呢。”
朱霄这次听清了声音,脸朝着叶陶然的方向偏了偏,但依旧目光呆滞,道:“是,是叶师兄吗?”
叶陶然偷偷流泪,就这么一晃的幅度,两行血水便从朱霄的眼眶里流了出来。他似乎也意识到朱霄性命垂危,只能咬牙道:“是我,叶陶然!牛二娃也在旁边,朱霄兄弟,是谁害的你,我们俩一定给你报仇!”
朱霄道:“牛二娃!牛二娃!你在哪儿?”
牛二娃见此,知道他两眼已经失明,心中一阵酸楚,说不出话来。
“是谁做的?”叶陶然追问道。
“野,野草……”
“野草?是姓野吗?”
叶陶然一愣,看向牛二娃,牛二娃冲他摇了摇头,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朱霄的两耳、鼻孔、嘴里都开始流血。
牛二娃忽地开口,声音平静到几乎冷漠一般:“朱霄,我是牛二娃,我在这儿。”
朱霄没力气转头,耷拉着的手伸了伸,牛二娃明白他的意思,握住了他的手。
“我对你不起,不该,我想回家……。”
朱霄的生命到了尽头,嘴巴开合间,发不出一丝声音。叶陶然已经听不清他再说什么了,牛二娃眼睛死死盯着朱霄,瞪得大大的,仿佛在读他的弥留之语,等朱霄说完后,温柔的说道:“好,我送你回家。”
朱霄咧嘴一笑,脑袋失去支撑的力量,耷拉了下去。
叶陶然抱着朱霄的身子失声痛哭,楼上的众女听见他的哭声,忍不住纷纷下楼来。梅清浅最快,见到叶陶然抱着朱霄的尸体满身是血顿时吓傻,不知所措。牛二娃见到梅清浅等人,平静道:“梅师姐,你在这陪着叶师兄,我去找人来。”
梅师姐惊慌的点点头,想要蹲下来安慰叶陶然,但看着朱霄的尸体有些畏畏缩缩的不敢蹲下。
牛二娃起身朝酒楼外走去,迎面撞上三位身穿红色道袍之人,为首之人一头长发,看不清表情,看到牛二娃后发出一声冷笑:“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牛二娃微微一愣,道:“长青师兄?”
此人正是自称长青的内门执法弟子,原本一切顺利的话,牛二娃会在三日后去摘星殿内殿与其一同出山寻找熊大平。
长青略过牛二娃肩头,看了一眼抱着朱霄哭的叶陶然,道:“我们接到消息,此处发生有人昏倒了,你认识?”
牛二娃点点头:“是我在山上学堂时的室友,叫朱霄。”
长青接着问道:“人死了没?你要去哪里?”
牛二娃心中一震,面上却没有表情道:“刚合眼,我准备去找执法队。
”
“正巧,我们就是,走,去看看吧。”长青呵呵一笑,牛二娃轻轻点头。长青摆出一个‘请’的手势,两个红袍内门弟子一左一右,跟在牛二娃身后,几人重新回了酒楼。
牛二娃侧眼看了看紧跟着的二人,发现对方隐隐对他有所戒备,但并没什么表示。
来到朱霄尸体前,长青毫不客气的蹲下查看起来,叶陶然见他伸手摆弄好友的尸体,狠狠的冲他瞪了一眼,长青冲他一笑,道:“叶家的小鬼,你最好恭敬点。”
随后,他无视叶陶然带着愤怒的表情,继续摆弄了一会儿,道:“记录一下。”
牛二娃左侧的红袍男子道:“是。”,随后从怀中掏出纸笔,准备书写。
“死者四肢关节折断,死前受过拷打逼问,外门令牌失踪,舌苔发黑,七窍流血,应是中了剧毒……”
“腐心黑莲。”
此时,牛二娃忽地开口打断。
在场众人微微一愣,长青拨开挡眼睛的长发,看了眼站在后面的牛二娃。
“朱霄师兄死,死之前伤口新血不断,想必应该是刚刚从凶手手里逃出来。”
牛二娃淡淡道,随即闭上眼,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他中毒时,先是双眼失明,接着双耳、口腔喷血。死后不久左胸口发黑,由内至外心脏腐烂,应该是被人逼迫服下毒药‘腐心黑莲’,这种毒药乃是堪堪入品之物,寻常的外门弟子很难搜集到。你们可以去查一下交易市场、天鉴阁等地方的交易情况,看有没有线索。另外,以我对朱霄师兄的了解,他很少招惹别人,此次有人针对他,应该是和他最近接手的任务有关,你们应该发现他的外门弟子令牌已经不见了。我刚才握了握他的手,发现他手上有一些新茧,可,可能是开矿灵石等工作留下来的。”
牛二娃开口说了一大堆,说完后微微喘了喘气。
长青边听他说,便一一对照,见死者情况果然如此,不禁赞叹道:“你观察的倒是细致,朋友在你面前身死,却还这么冷静,你很适合来我们执法队,可惜,就是修为低了点。”
此话一出,明赞暗讽之意让众人微微一愣,原本对牛二娃的分析颇为佩服的众人顿时向他投来怀疑的神情。
的确,要好的朋友身死,此人为何如此冷静?
只有叶陶然皱着眉头,长青所说的话对他没有半点动摇。
牛二娃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直视着长青师兄,半天不曾移开。
长青没有再多说,站起身来道:“与此案有关人员,都跟我们走一趟,王师弟,麻烦你去仙缘殿,找出死者的基本信息。”
牛二娃与叶陶然等人皆都点点头,而长青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牛二娃道:“对了,你不用来,回去休息吧。”
牛二娃闻言,一愣,皱眉道:“为何?”
“三日后,我们要一起去抓捕熊大平,你需要好好休息,在家待命。”
牛二娃微微皱眉道:“我需要知道朱霄师兄的死因,还有他的遗体。”
“哦?我还以为你知道呢……”长青轻笑一声,带着些调侃。
叶陶然再也忍不住,上前走了一步却被牛二娃拉住了。
“你什么意思?”
牛二娃冷冷问道。
“你可别多想……我还以为你知道,这腐心黑莲是野草帮的标志呢。”
“野草帮?”牛二娃闻言一震,“你是说熊大平……”
“嘘……摘星殿内殿的任务,禁止向外人透露哦……”长青一笑,朝牛二娃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
牛二娃沉默了一阵,看了眼躺在地上七窍流血惨死的朱霄,点了点头。
黑暗空洞的房间没有点燃烛火,牛二娃端坐在床铺上,抬头看着窗外的星辰。自从从聚侠楼回来,他便以这样的姿势坐在床上,已经坐了三四个时辰之久。
“究竟有多大的仇恨,或者多大的好处,才要杀人?”
这不是他第一次经历身边之人的死亡了,他想到娘亲,想到李道纯,因为一炉丹药被毁而随手杀了两个凡人泄愤。牛二娃感觉周身发冷,看不见的五指在黑暗里微微发抖,又感觉自己胸膛里藏着一团火,想要自己做一些什么。只有四下没人之时,他才会害怕起来。
他想到接下来自己要去寻找的熊师兄。
那位在山上终日樵夫打扮,一提到武功就两眼放光的熊师兄,那位为自己改造狂风掌法的熊师兄,那位杀了数十名外门弟子叛逃的熊师兄。哪一个才是真的熊师兄?他想了很久,黑夜中连风都没有,自然也没有答案。
“李师叔,熊师兄。他们对我都很好,很好。但同样的,他们却也可以因为自己的利益,而心狠手辣的杀死别人。倘若我有一天,触犯到他们的利益,想必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杀掉我吧。还有那长青师兄,他……”
想到这儿,牛二娃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外面的星光被一片黑色的乌云遮盖,四周更加黑暗了。
“娘,我该如何做?”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到被窗外的风声盖过,不知过了多久才和衣睡下。
………………
殿里的装潢很朴实,数根朱红色的漆木支撑着大殿,每隔数步的距离便有一根婴儿手臂粗的蜡烛‘噼啪’燃烧着。一阵风吹进来,光影闪动间仿佛无数个黑影在躲闪起舞,又仿佛整个大殿化作一血盆大口,那一根根泛红的漆木乃是大口里的獠牙。
殿内极深处,蜡烛的火光微弱起来,一个身影坐在主坐之上,身披红色斗篷,看不清模样。
“叮叮当当~。”
忽地,一阵铃铛声回荡在空挡的大殿里,那披着红色斗篷模样的身影抬起头,看向近乎无尽的走廊。他并未起身,只听着耳畔的声音越来越近。
不多时,一个庞大的黑影出现,四肢着地,身布云纹,右角上挂着一枚铃铛。
“青牛,这次竟然叫你来兴师问罪。”红色斗篷下,一个平淡的男声传出。
“哼。”青牛走上前,盯着那身影,道:“那孩子,毕竟算是我青云一脉的人,你莫要做过火了。”
“青云一脉?呵。当年可是你们亲自赶他下山的。”一声嘲笑传来。
随即,红色斗篷下的男子感受到青牛身上散发出危险的怒意,止住了笑声,道:“我们的目的一致,青牛,你知道的。”
青牛怒气一散,不安的用右蹄刨了刨地板,发出‘噔噔’的声音。过了会儿,开口道:“我们担心,如此继续下去,会毁了这孩子。“
红色斗篷下传来冷漠的声音:“毁了便毁了,这条路是他自己所选。”
“唉……“
青牛摇了摇头,铃铛叮当作响。
“我们时间不多了。“红色斗篷的男子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