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两小无猜
以牛二娃倔牛般的脾气，无论是面对当年客栈老板丁盛，还是后来仙缘大会上的青思悔乃至一木的威胁，只要是他认为对的事情，都会毫不犹豫的坚持，甚至显得有些固执。
但此时面对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女孩，牛二娃第一次选择了妥协。他不再与李银铃争辩，内心的愤怒也不知所踪，想要伸出手拍拍她的后背，但又缩了回去，只能沉默的看着李银铃撅着嘴哭。
等李银铃哭声渐弱，牛二娃才尽可能温和的说道：“不哭了，妹子。我不说了，一起去吃饭吧。”
李银铃点点头，也不拉着牛二娃的手了，自顾自地往饭堂走。牛二娃跟在她身后，两人没有再说一句话。
等到了饭堂后，早有小厮盛好饭菜立在一旁。牛二娃与李银铃相对坐下，看了看桌上那道泥土般的鱼菜，表情僵硬的夹起一筷子，送入嘴里。
“咳咳咳！”一瞬间，一股又呛又辣的味道在嘴里爆开，牛二娃没有做足心理准备，登时被呛到满脸通红。想吐出来，又怕李银铃生气，含在嘴里憋红了脖子，后来实在咽不下去，只能一口吐在身旁了。
“哈哈哈哈，辣到了吧，牛哥哥你，你真的太有意思了。”
李银铃被他的怪样逗乐了，牛二娃见她眼眶仍红红的，却指着自己笑了起来，也不恼，冲她微微一笑，二人目光对视后，自然冰释前嫌。
牛二娃连扒了两口饭，再就着吃起鱼肉也勉强能吃得进去。二人恢复了自然，有说有笑的边吃边聊了起来。等吃完饭后，李银铃重新拉起牛二娃的手说要消消食，二人出了院子，来到紫烟湖边，李银铃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玉米，抛洒在湖面上，引来一群水鸟游禽抢食。
牛二娃在李银铃身旁，顺着少女的目光看向远处浓浓的紫烟，根本看不见对岸，更不要说圣山了。心中一动，问道:“银铃姑娘，你去过对岸吗？”
李银铃凝望着远方道：“小时候可能去过，不过没有什么记忆了。爹爹不让我往湖外去。”
牛二娃点点头，李银铃等了一会，不见他说话，问道：“你不好奇为什么我爹爹不让我出去吗？”
牛二娃心中大抵猜出了原因，但这涉及到父女俩的私事，于是并没有把想法说出来，只是摇了摇头。
李银铃道：“因为爹爹说，我得了‘忘忧病’，这个病好像会让我失去许多记忆。有时候银铃也会觉得自己糊糊涂涂的，一觉起来就忘了好多事，所以爹爹不让我出远门，怕我出去后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牛二娃安慰道：“没事，李师叔是丹道大师，一定能找到治疗这病的办法。”
李银铃笑着点点头，道：“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忘掉的事情并没有彻底消失，而是挂在了天上，成为了高高的星星，只不过我太矮了，又不会飞，所以怎么也碰不到，牛哥哥，你有过这种感觉吗？”
牛二娃摇摇头，道：“我若忘了事情，便怎么也会想不起来了。”
李银铃歪着脑袋，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道：“那可不好。“
牛二娃一愣，道：“为何这么说？“
李银铃笑嘻嘻的弯腰用指尖碰了碰湖水，只觉得冰凉舒爽。于是便坐下脱了鞋袜，露出一双白嫩小巧的玉足，伸进湖水中，笑道：“好凉快，牛哥哥你也来坐下试试？“
牛二娃见她天真烂漫的样子，不由得露出微笑，也坐了下来，不过他并不打算脱鞋洗脚。
“因为有时候我觉得，我忘掉的事情一定都是不好的事情，要不然我为什么不写日记记录下来呢？一定是我知道那些是不快乐的记忆，所以我就让它飞走啦。“
牛二娃一听，笑道：“你说的蛮有道理的，怪不得叫忘忧病。“
李银铃见牛二娃夸他，得意的扬起下巴。眼睛滴溜溜地一转，弯腰捧起一湖水就朝牛二娃泼去。牛二娃见她弯腰，早就有了准备，身子像滑溜溜的泥鳅般躲开，李银铃见此不依不饶，又捧起水用力泼洒过去，牛二娃躲了一两次后终于不慎被打湿了衣服。李银铃开心地拍手，牛二娃冲向湖水捧起来也要向李银铃泼洒去，李银铃早就见状不妙，不穿鞋就起身躲开。
牛二娃也不用步法了，二人一会儿你追我赶，一会儿我追你赶，像小孩子一般玩闹起来。不，二人本就是两个小孩子。
一直玩了半个时辰，李银铃累的弯腰喘气，摆摆手止战。约定了下次再战一次后，相视一笑。李银铃回到湖边重新洗干净了小脚，牛二娃则掐诀，施展了‘淬火决’，点燃了一堆枯枝烤暖身子。
“哇，牛哥哥原来也会法术啊，好厉害！“李银铃睁大眼睛，笑着赞叹道。
“这只是最下品的淬火术……嗯？银铃姑娘你不会吗？“牛二娃反应过来，反问道。
“我当然不会啦，我又没有灵根。“李银铃自然地点头说到。
“那这三百年……”牛二娃一愣，随即打住了口。
“什么三百年？”李银铃好奇问道，牛二娃却摆摆手，不愿多说了。李银铃毕竟是孩子心性，三句两句后，也就将这句话抛在脑后。又过了会儿，二人专心烤着火，李银铃偷偷看着牛二娃的侧脸，脸蛋被火焰映照得通红，不过在大白天时看不清楚。
“好了，时候不早了，银铃姑娘，我要回去帮李师叔炼丹了。”
牛二娃见两人衣服差不多已经干透，熄灭了火堆说道。李银铃有些失落地点点头，但她分得清轻重，并没有做挽留。
二人并肩回到院子里，李银铃一直陪牛二娃走到内院正房前，李银铃忽地忘记给自己爹爹带饭，二人又回到饭厅，叫小厮打包好饭食后重新回到正房。
“那牛哥哥，我们晚饭见。”
“好，银铃姑娘。”
李银铃看着他，忽地皱了皱眉头，道：“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妹子。”
牛二娃一愣，才想到方才情急之下自己似乎的确这么叫过，尴尬一笑，随即坦然道：“好，妹子。”
李银铃这才开心的朝他挥挥手，转身离去了。
牛二娃望着她轻快的身影，脑海中却回想着那两具死去不久的尸体，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你和我女儿相处的不错，快些进来吧，聚灵散虽然品类较低，但也要耗费几个时辰。”正房内，李道纯的声音缓缓传来。
牛二娃轻轻点头，走进了炼丹房，在李道纯身前盘膝坐下。
聚灵散不像天灵丹那样，需要花费数日的功夫日夜不停才能炼制成功。它是一种针对低阶修士准备的粉末状丹药，主要的功能是加快天地灵气的吸收，在修炼时服用颇有功效。除此之外，还有些高阶修士会用来加快恢复体内灵气所用。
李道纯之所以要炼制这聚灵散，目的就是这几天的灵气不足时，用聚灵散来加快恢复灵气的速度。
这当然是一种较为浪费的行为，也就是李道纯是炼丹大师，旁人修炼的话绝不会如此奢侈。
这次炼丹，步骤更加的简单，只需要将一味主药‘鲜参’的根部炼化后，佐以薄荷、花天牛、骨灵草一同研磨成粉便大功告成。同样除了主药的炼化以外，其余的所有工作都是由李道纯指导牛二娃所完成。
练完聚灵散后，天色已昏暗。牛二娃两次炼丹便已经耗尽了大半精力，而李道纯仍然眼中精光闪闪，精神尚佳。在李银铃催促大半天后，牛二娃拖着疲惫的身躯从炼丹房出来，哪怕微凉的晚风也不能让他精神振作起来，勉强撑着与李银铃吃过晚饭，便匆匆地告辞回屋，随即倒头就睡。
第二日凌晨，牛二娃转醒。去外面洗了把脸后总算恢复了精神，又简单的洗漱了一下，点燃蜡烛坐在书桌前，并没有翻书，而是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瓷瓶，盯着瓷瓶沉思起来。这一瓷瓶里面所装着的，正是昨日下午炼制出来的聚灵散，李道纯师叔赠予了他一些，说是可以打坐修炼用。
以前修炼，非要练武的同时，在身上涂抹‘天心木柳‘的灵液不可。牛二娃做过几次实验，常见的如’岩火精粹‘、’灵泉‘、’苦灵砂‘等含有灵气的事物抹在身上后都没有任何效果，直到如今都没有找到替代品。但以他当时的条件，无论如何也寻不到丹药的。如今有了成品的灵药，不由得让他想试试有没有用处。
他翻开书本，寻找到了关于聚灵散的一些介绍，这种药成粉末状，是一品灵药，药性颇为猛烈，一般来说是口服使用。牛二娃思考片刻，决定还是不要口服，将瓷瓶里小半聚灵散倒在水盆之中，加上水后涂抹全身试试。
牛二娃刚把聚灵散兑水制成的‘聚灵液‘小心翼翼的涂抹在手腕脚踝处，就感觉到一股熟悉的燥热感从液体涂抹的地方升起，并快速的朝着心脏处蔓延。他心中一喜，急忙冲出门，以’狂风三十六掌‘起手，呼呼操练起来。
身子一动，燥热感更强烈，登时浑身大汗淋漓，牛二娃只觉得自己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这套掌法他三年来练了不知多少遍，早就形成了肌肉记忆，一掌一掌打下去，不需要思考，凭借着本能，一掌快过一掌，脚踏逍遥七星步，身子便快若鬼魅，化作一道模糊影子，与空气中不存在的敌人比拼拆招。
肉眼不可见的，一股股天地灵气被引动，通过七窍钻入体内，牛二娃灵机一动，心中默默牵引天地灵气运转《小五行颠倒经》的路径，不走任何穴道，直冲五脏六腑而去，之后便硬生生的从肺部呼出。
丹田处，触手们纷纷张牙舞爪的扭动起来，中心那团虚弱多日的灵气及时得到补充，不一会便恢复如初，甚至又慢慢地壮大了一些……
牛二娃还未欣喜多久，忽地察觉不对。这股燥热并未因为练武而减退消散，仍旧燥热无比。
身子未停，牛二娃的心思却刹那百转，想必应该是自己的练武强度不够。但目前已是极限，只能咬牙放弃练到一半的《靠山拳》，改为最为熟悉的‘狂风三十六掌‘，并尽可能的加快挥掌的速度。
一时间，牛二娃只顾速度不顾对敌技巧，越练越快，越快越乱，整个人恍若疯魔一般。牛二娃面色平静，心中却是一沉，真是进退两难之地。
若停下练武，这股燥热的反扑后果不堪设想。若不停下，自己这副身体也很难等到燥热褪去前就要崩溃了。
“牛哥哥，你看我带谁来找你了！“
忽然，后面传来李银铃的声音。牛二娃借势转身，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小猴子！”牛二娃口中喊道，这银色身影正是那日在山上偶遇的受伤小猴子，那日小猴子左肩受创，疑似从高空悬崖上摔了下来，正巧被牛二娃碰到，被他用白芨药草简单包扎后不辞而别。
李银铃一早起床，照例给‘铜镜’换好药，见它伤势好了七八成，可以下地了。便带它去见见岛上的新客人的牛哥哥，一人一猴刚来到客房，就听见呼呼声大作，铜镜身为灵猴，嗅觉比眼睛还要更加灵敏。眼睛还未看到，就先一步闻出牛二娃的气味。它跟随李道纯多年，医术丹道涉及颇深，立马察觉出了对方此时气血沸腾不定，稍有不慎便会爆裂而死。因此从李银铃肩上一跃而起，连削带打扑向牛二娃，要促使对方发力反击，逼出体内的燥热。
牛二娃一掌劈空，见到这小猴子不由得身形一顿，那就这么一息之间，身体的烦躁感又增了三分，隐隐快要控制不住。他虽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但也只能凭借本能继续用力举掌挥击，嘴里却大喊道：“妹子，小猴子，你们快闪开，我，我现在收不住劲儿！会误伤了你们！”
“叽叽！”
银毛小猴龇牙咧嘴，发出回应般的吼叫，李银铃与它心有灵犀，翻译道：“牛哥哥你别害怕，铜镜知道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