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生死之辩
牛二娃瞳孔一缩，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见到两名青衣小厮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
而李道纯则是冷哼一声，朝那鼎炉大步走去，踢开一小厮的身体，掀开鼎炉，果然里面的一炉‘天灵丹’被高温焚烧成黑炭废料了。
“这一炉二十余枚的天灵丹就这么被糟蹋了！翠一，你来将这两个废物的尸体丢出去做肥料！再把这里打扫干净，牛师侄，看来接下来的日子你我要多劳累一些了。”
李道纯将鼎炉里面的丹药废渣小心收集取出，装入一个专门储存此物的储物灵器之中。那角落里叫翠一小厮畏畏缩缩的躬身上前，将尸体扶起来，看了两眼，偷偷抹了把泪，背起送了出去。
“慢着！”
李道纯转头，却发现牛二娃脸色阴沉下来，道：“怎么了？牛师侄？”
牛二娃伸出食指，颤抖着指着那两具尸体，道：“师叔，这可是两条人命啊，怎地说杀就杀了？”
“哦，你说这事啊。”李道纯一边施法冷却鼎炉的温度，一边淡淡道：“这二人是我的仆人，违背了我的命令，自然要杀。”
“违背了你的命令所以要杀？他二人只不过是毁了一炉丹药而已，何至于此？”牛二娃低沉反问。
那青衣小厮被他叫停，听见他替自己的同伴说话，身子一震，却还是背着尸体默默从二人身旁走过。
“只是毁了一炉丹药……你说的倒轻巧，你可知这是何丹？天灵丹！一枚天灵丹的价值，就是将此间所有仆人杀了，也不足百分之一，更何况是二十余枚，我数日的心血！”
李道纯声音微微提高，带了些怒气。
这话听到牛二娃耳中，一股无名怒火却是再也压不住，吼道：“师叔你数日的心血，就抵的上这两条人命吗？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与，这与那杀人魔头，与那强盗匪徒又有何区别？这二人手指被玄冰冻伤，被烈火烤炙，拿不起玄冰情有可原，是，是谁给师叔的权力，如此滥杀无辜！？”
李道纯双眼微眯，牛二娃忽地发现，因为对方一直是农夫打扮，自己似乎都快忘了他是一名修仙者了。
李道纯道：“我原本不须向你解释什么，牛师侄，你是聪明人，又懂得些炼丹的常识。我愿意再花点时间，给你说几句。”
说着他一步步走向牛二娃：“第一，他们是我的仆人，这里是我的紫烟湖岛，我有处置他们的权力。第二，我是命圣山之令，炼制此丹，若无法规定时间交付丹药，这后果那二人更加承受不起。牛师侄，你可知道这天灵丹有何作用？”
牛二娃道：“疗伤用。”
“哼，你倒还是知晓。这药乃疗伤圣品，不可多得的四品灵丹。可治寒毒，补气血，温养受伤的丹田。圣山上常有丹田受伤的道友，一枚天灵丹足以换来一条性命。”
牛二娃道：“圣山上……常常有人受伤？”
李道纯冷冷一笑，道：“我知道你和六峰上的某些老家伙有些牵连。但想必这件事，他们也不会和你这种小辈说。我现在可以透露一些给你，圣山上，每年，每月，甚至每天都有修士，重伤不治而死。”
牛二娃双拳紧握，道：“那也，那也不至于杀人啊，你可以督促他们，惩罚他们……”
李道纯开口打断道：“我再说一遍，这里炼出的每一枚丹药，记住是每一枚，无论是修炼、疗伤还是解毒破障，都是圣山下令命我炼制的。每一枚丹药，都有可能救回一条修士的命，难不成你认为，两个连玄冰的触碰不了的杂役仆人的命，比二十多位重伤修士的命更加值钱？”
牛二娃沉默了。
那背尸体的小厮小跑回来，将另一具尸体背好，转身小跑着出去了。李道纯不再多说，道：“如果想明白了，我们就继续，准备炼丹。”
牛二娃道：“不对。”
“什么不对？”李道纯皱眉。
“人的性命，不是这样比的，不该这样比。”
李道纯有些不耐了：“我不想在这里与你讨论生命这种空泛之事，现在快一些准备炼丹。”
牛二娃轻轻摇头，看着李道纯道：“我不想接这任务了。”
李道纯眉毛一挑，道：“什么？你现在想反悔了？你可知任务失败或反悔的下场？我可要扣你双倍星光点的。”
牛二娃道：“随你，我拒绝了师叔的任务，师叔若是愿意，尽可以也将我随手杀掉。”
李道纯彻底被激怒了，道：“你当我不敢吗？”
牛二娃深吸一口气，道：“师叔动手吧。”
李道纯怒哼一声，来到牛二娃的身前，看着这个与自己差不多高，但还是一脸稚气的面孔，突然想到，对方还是个孩子。
一想到这，他顿时泄了气，长叹一声，道：“你这小孩，又懂得什么？”
牛二娃越是此刻越是平静，道：“我不懂太多道理，但我娘常和我讲，杀人是天底下最最不对的事情。”
李道纯听完，却笑道：“哪有这般绝对的事情，杀人也要看杀谁，有些人，自然该杀。”
牛二娃点头，道：“是的，但李师叔，你那两个仆从不该杀。”
李道纯摇摇头，道：“你真不配合我炼丹了？”
见牛二娃没有反应，无奈的挥挥手，正好这小厮提了桶水回来想要擦拭地上的血迹。
“翠一，你去带牛师侄回岸边，午时我去接他出紫烟湖。再寻两个药童过来。”
青衣小厮放下水，道：“是！”
牛二娃看着李道纯，又看了看那青衣小厮，忽然道：“李师叔，若其他仆人做错了事，毁了丹药，你还是要杀吗？”
李道纯听他这一问，忽觉事情有了转机，道：“当然要杀，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这一炉丹药，能救活数十位道友。”
牛二娃看了看那青衣小厮，道：“那我不走了，帮你炼丹，你不要再滥杀无辜了。”
李道纯听他说自己‘滥杀无辜‘，心中稍微有些不快，但想到这批丹药毁了后，下一批光凭自己很难再准时炼出，只能忍住道：“那倒也不是不可以，但如果炼丹之事又出差错了该如何？”
牛二娃低头道：“你便随意罚我就是。”
“行，只要你不出差错，在我的灵丹药童伤势治愈之前做好辅助差事，我便不杀这些仆从。”
牛二娃点点头，对一旁的青衣小厮道：“我来帮你清洗吧。”
谁知那青衣小厮惶恐的摇摇头，突然跪下来朝着牛二娃重重的磕了几个头，道：“多谢牛仙人，多谢牛仙人。”磕完头，还恐惧的朝李道纯瞥了几眼。
牛二娃把他扶起来，这才看到小厮身材弱小，竟是一个女子，急忙松开手，与她一起拖了地上的血迹。李道纯双手抱胸，看着二人忙活了一会儿，收拾好后，道：“现在，可以开始炼丹了吧。”
牛二娃点点头，那青衣小厮放下水桶，跑回来缩到角落，继续分装丹药去了。
李道纯道：“原先你只是领了任务，辅助我炼丹。现如今你要求我不许惩罚仆人，那工作难度自然不同，你可接受？”
牛二娃轻轻点头，道：“可以。”
“好，事不宜迟，我们现在便开始炼丹，你坐在西首蒲团上，与我对坐，观看我炼丹，我会将你要做的事情一一嘱咐于你。”
“是。”牛二娃点头，依他之言坐到了西首蒲团上。
李道纯则在东首的蒲团坐下，道：“牛师侄现如今是凝气期几层？”
“凝气三层。”
“有些弱了，勉强够用吧。”李道纯暗叹一声，对一旁角落的翠一道：“取六十年份何首乌、干木瓜二两、苍木一斤、白附子、麻黄各二钱。”
翠一没有说话，但动作却麻利的很，翻翻找找，李道纯话音未落，几种不同的药材便从房间角落的药材堆中翻找齐备。
“牛师侄，你可会下品法术‘淬火决‘，’降霜术‘？”
“淬火决在山上练习过，已然熟练，降霜术今早有练习过，应该没问题。”
“好，何首乌最为贵重，乃是主药，我来炼制。”
说完，他右手一抓，那朵何首乌从青一身旁牵引而起，飞到他的手上。拿到何首乌后，也不见他掐诀施法，猛地一闪，他手上的何首乌就被一团赤火包裹，化作点点灰烬消散，火焰中心，一团黄色浑浊的液体被烈火烧出。李道纯看也不看，伸手一指，鼎炉盖掀开，那团黄色液体就飞了进去。
“起火！”
李道纯轻声呵道，鼎炉下面一团烈火腾起，也不需要柴火，凭空自燃。他见此点点头，道：“开始吧，先从干木瓜开始，淬火决，烧制表面龟裂，磨粉备用。”
牛二娃点头，接住青一递来的干木瓜，一手掐诀，不到三秒中就火光一闪，整个右手包括药材一同包裹进火中。
他虽未有炼丹的经历，但眼下步骤怎么看都像是做饭。牛二娃从小心细，经常陪娘熬粥烧菜，做起来自然也得心应手。
不消片刻，手中的药材在灵火的炙烤下表面微微干硬裂开，牛二娃及时停住了法术，右手用力一捏，登时整个干木瓜被捏碎成粉。李道纯点了点头，道：“全部放进鼎炉之中吧。”
牛二娃起身，将手里攥着的木瓜干粉全部洒到鼎炉之中。接下来又依次用霜降术冻碎苍木，将白附子切片一同放入。无论是淬火决还是霜降术都属于辅助形的下品法术，很难用于对敌，因此即使是牛二娃多次使用，也还能坚持的住。但他只能保证法术的施法成功，却很难控制好火候、温度。
在最后一步要用淬火决煅烧麻黄至微微发黑时，牛二娃一个气息不稳，将手里的一团麻黄烧焦成碳了。
牛二娃看着手中成黑炭粉末的麻黄，微微叹了口气，平静抬头道：“烧过火了，我没想到这麻黄这么易燃，只半息就灰飞烟灭了。”
李道纯冷哼一声，道：“你出了差错，准备好接受惩罚了没有。”
牛二娃点头，道：“随师叔处置。”
“午饭后，你来此处，辅助我多炼一份聚灵散。”
“没问题。”
“还有，你晚上要陪铃儿散散心，上一炉天灵丹被毁，这一炉绝不能由任何差错。这几天我就在此地闭关不出，你负责把饭菜送来吧。”
“好。 ”牛二娃点头应道。
接下来的内容，就是由李道纯独自操作。他让牛二娃一直在一旁看着，并不忌讳牛二娃偷学这些炼丹技巧，二人一个炼丹，一个看，牛二娃也逐渐看入神，琢磨出了些门道。
李道纯原本因为天灵丹之事生了一肚子气，如今专心炼丹之余，余光瞥到牛二娃专注的神情不似做假，心中暗暗起了爱才之心，气也就慢慢消去了。
“爹！牛哥哥！我做好饭啦，准备吃饭了！”
不知多久后，门外传来银铃清脆的声音。李道纯双手掐诀，不停变化鼎炉的火焰温度。听到女儿叫喊吃饭的声音也不起身，高声道：“乖女儿，爹爹这批丹药时间抓得紧，这两天就不出去了。你让牛师侄吃完饭后，给爹爹带过来吧。”
随即朝牛二娃使了个眼色，牛二娃点点头，起身离开。
出了炼丹房，退回主卧后，牛二娃感到周身凉爽了不少。因为见李师叔杀人而沉重的心情也轻快了些，李银铃俏生生的站在走廊上，穿着一袭淡黄长裙，双手叉腰，嘟哝着嘴冲牛二娃道：“爹爹很忙吗，又不出来吃饭。”
牛二娃一愣，道：“是，炼毁了一炉天灵丹。正赶着重炼。”
李银铃哼了一声，转身朝外面走去：“走吧牛哥哥，我们不去管他，先去吃饭。亏铃儿还做了紫湖鱼胡辣汤，爹爹又不出来吃饭，爹爹每次一进去炼丹就好几天不出来陪我……“
牛二娃走在李银铃后面，看着少女的背影，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感觉到紧绷的心情正在缓缓放松下来，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微笑。
“对了。“李银铃忽地转身停下，牛二娃来不及停步，差点与她撞在一起。
牛二娃吓了一跳，他从未与女孩子靠的如此之近，二人脸对脸不过尺寸之隔，牛二娃甚至能看清她阳光下脸上细细的绒毛，这一切都让他心紧张的跳动起来。
“我爹爹炼丹术天下无双，从不失手。定是有谁犯了错，毁坏了爹爹的丹药，牛哥哥和爹爹有没有惩罚他们呀？“
此话一出，夹杂着虽是正午却并不炎热的微风，打在牛二娃的脸上。他感到心跳骤然慢了下去，看着少女天真美好的模样，不知该如何答话，但他终究不愿说谎。
“惩……惩罚了，一掌下去，两名都死了。“
牛二娃低沉说道。
李银铃闻言，翘嘴一笑，道：“嘻嘻，那就好。“
说完，她拉住牛二娃的手，带着他蹦蹦跳跳的往饭厅走去。
牛二娃心不再轻快的跳动，他甚至都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了。而手里柔软冰凉的触感，也变得非常不舒服。
“铃儿，等会儿，铃儿，你爹爹将那两个犯错的下人，打死了。“
牛二娃扯开了李银铃的手，说道。
银铃儿歪着头问道：“所以呢？犯了错不就应该杀掉吗？牛哥哥放心，我们家仆人有很多啦，翠一翠二翠三，青一青二青三……“
牛二娃看着李银铃掰着手指头数，平息的愤怒逐渐涌出，道：“铃儿，你难道也不懂吗，你爹爹杀了人！“
铃儿在岛上从未见过别人发怒，见到牛二娃的模样吓了一跳，眼眶一红，竟然哭了出来。
这一哭，牛二娃顿时不知所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