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上山

    牛家兄弟决定在村子里守孝七日，陆一寒心知自己本应立刻带两人上山。但二人娘亲尸骨未寒，这话又怎么说得出口，只能应允。

    这短短七日里，牛胡万的两鬓白发悄生，原本不到四十的年纪却如六十的老朽一般。他决定不再去打猎，只想一心一意将年幼的三娃抚养长大。毕竟等两兄弟上了圣山修道，这个家自然也不用再为衣食烦忧。

    七日过后，兄弟俩天一亮就准备动身出发。走之前牛胡万熬了米粥，两碟小咸菜。带着三个孩子去了趟妻子的新墓，牛大娃与父亲如往日般比拼喝粥，牛二娃小口小口的喝着，只觉得怎么也喝不够。待粥喝完，牛胡万冲两儿挥挥手，抱着三娃转身回家了。

    三人本就误了时间，此刻出发自是日夜兼程。陆一寒取出一枚青叶，施法后幻化成三丈大小的飞舟法宝，让牛大娃惊呼不已。陆一寒端坐法宝前头催动灵气赶路，牛大娃和牛二娃则坐在后面。这法宝平日里是他自己使用的代步工具，没有给凡人准备的挡风灵罩，因此无法全力提速。因此又赶路半天后，终于在西钧州跟上仙缘大会后返回圣山的大部队。

    由于每次仙缘大会后进山的人数众多，山上都会发下数件巨大飞行法宝方便赶路，这等法宝飞行速度较慢，需要十余名筑基期以上的修士才能驱动。每个法宝都可以承载数百人，更是设有防风灵罩，以防止飞行时寒风袭体。

    陆一寒见到那红色的巨大圆盘，不由得暗松了口气。他根基尚浅，体内灵气可不足以支撑长久的载人飞行，再这么飞下去不出数个时辰就要花费灵石了。这可无法算在此次任务中，没法上报的。

    这大部队中，集结了岳华、夜寒二州所有的灵根者。牛二娃一望之下，足有二百余人围坐在圆盘之上，另有数十名身穿道袍的主持们则聚在圆盘中心处，一来控制法宝飞行，二来此处设有软垫香茗，可以供主持们修道打坐。这两拨人可以说是泾渭分明，各自闲聊。

    陆一寒催动法宝赶到巨大圆盘后袖袍一挥，收起了法宝。在众人的目光中环视一圈后，示意牛家兄弟跟在身旁，便朝着那群坐在软垫上聊天饮茶的同门师兄弟走去。

    而与他一同主持仙缘大会的张响师弟也就在其中，他见到陆一寒的法宝远远朝他飞来，竟毫不意外，反而松了一口气。看到陆一寒身后的牛家兄弟二人更是心中一定，面上却露出奇怪的神色迎了上去。

    “这不是陆师兄吗？那日你我分别以后不应该直接带牛家二人前往圣山了吗？怎么如今会出现在我们的身后？”

    陆一寒轻叹一声：“说来话长，我与牛家兄弟二人回了一趟他们的故乡方山村，这才发现他们的娘亲不幸故去，只能多在那里逗留了七日守孝，刚好赶上与你们一同回山。”

    张响露略带震惊和同情的表情连道：“竟是如此，真是有劳陆师兄了。牛家兄弟也莫要太过伤感，相信令母的在天之灵，得知二人可修道成仙的话，必会欣慰保佑的。”

    牛大娃点头回礼，牛二娃则低着头没有任何表示。张响见此，也就不自讨没趣。陆一寒与同行的其它师兄弟略微介绍了一下牛家二兄弟后，想要引二人去一旁空着的软垫休息。以这二人的天赋，一旦前往圣山后应会直接直接拜师，前往那圣山云层之上。自是不必同其它灵根者那样聚在一起席地而坐。

    牛家兄弟只顾按着陆一寒的安排坐下，浑然没有注意到四周数十道惊讶的目光。离圆盘中心最近的那些仙缘大会中脱颖而出的少年少女们，见到这两个穿着村里粗布麻衣的兄弟二人竟能坐在各位师兄之中，纷纷猜测这二人的身份。

    而离这稍远一些的地方，叶陶然白衣胜雪，周身坐满了少年少女。此时他左手摇扇，右手轻轻搭在一面容清丽的女子香肩。那女子面色白净透粉，青裙素钗，好似邻家小姐，正专心听他的讲话。只见那公子谈吐风趣，洒脱自然，不由得放下了戒备，叶陶然见此将身子挪的愈来愈近。

    而周围的同龄人也大部分都不似他这般能说会道，满腹经纶，因此也都面带憧憬的听他说一些仙侠趣事坊间传闻。他一边享受着佳人相伴青丝拂面，一边与同龄人畅谈天地只觉得好不自在，不由得痛快长啸一声。

    突兀一声长啸，若是常人自会惹得旁人不满。但其他众人转头望去后，却发现一位风度飘飘的白衣公子哥，也就轻笑释怀，甚至有不少女子芳心一动。

    牛二娃与大哥正准备坐下，忽然听到叶陶然的一声长啸。转头望去看到那叶府的公子潇洒而坐，意气风发，不知为何多出几分亲近。他本就是才十二三岁的年纪，与大哥坐在这一群陌生的师哥师姐中颇不自在。难得开口道：“哥，要不我们过去坐？”

    牛大娃见到叶陶然，想到当日筑基台上的邀请，心中一动，点点头。与陆师兄赔罪一声后，带着牛二娃朝着叶陶然走去。

    叶陶然正专心与身旁的女子交谈，并未注意到陆一寒与牛家兄弟二人上了法宝。此时忽地见到牛家兄弟，自是欣喜万分，身旁的女伴却忽地一皱眉，捂着鼻子。

    一旁坐着的少年少女大多数都是锦衣玉食的富贵人家，再不济也穿着干净的布袍。见到两个打着补丁好似乞丐的牛家兄弟二人，皆都眉头一皱。叶陶然却并未在意，反而迎上去后与牛大娃拥抱了一下，又轻轻揉了一下牛二娃的头发。

    众人见此，神情各异，他们本就是萍水相逢。许多人不喜牛家二兄弟的打扮，甚至待在这儿都觉得有股子汗臭，也就不动声色的朝一旁挪去，那面容姣好的女伴本暗暗心仪这位叶家公子，一见他的好友竟然打扮的如此不上台面，有心想和其他人一样离去，又舍不得那白袍少年，多少有些进退两难。

    牛家两兄弟没想到叶陶然会对他们如此亲近，心中也是一喜，只是牛二娃注意到叶陶然身后同伴的神色，略感刺痛，不由得拉拉大哥的袖子，使了个眼色。

    叶陶然这才注意到二人的打扮，但他并不是很在意这些，反而拉着牛二娃的手带二人回去坐下。这才发现原本的同伴越离越远，快要到手的女伴也在一旁神色尴尬，收起笑容正经道：“这二位是我的旧友，哥哥心性坚韧，弟弟聪明伶俐。兄弟俩在此次大仙缘大会中天赋异禀，大放光彩。各位兄台小姐不要以貌取人，小巧了这两兄弟。”

    其他众人闻言皆都不以为然，心想在场之人谁不是在仙缘大会上天大放光彩过。随即大部分仍旧离得远远的，少部分尴尬一笑直接离开，刚才的女伴亦是如此。

    牛大娃见状眉头一皱，不想受气。正要起身告辞，却被叶陶然一把按下，只见他笑道：“莫与他人一般见识，自从上次一别我昏睡许久，醒来后发现牛兄与弟弟已经回去，心中遗憾不已。今日相见，正合我心，我们畅聊一番，管别人做什么！”

    牛大娃心中不由得有些感动，他看了眼身旁的弟弟，见他面色平静的坐着，没有离开的意思。也就哈哈一笑不再动身，叶陶然卷起衣袖，学着兄弟二人盘膝而坐，天南海北的聊起来。他口才本好，见识也多，各种鬼怪故事、修仙传说随手拈来。牛大娃在外做过学徒，肚中也有不少见识，时不时的点评几句，话虽不多，却也正和了叶陶然的心意。牛二娃则甚少说话，歪着脑袋在一旁听，听久了，竟然靠着哥哥睡了过去，脸上放松了不少。

    又过了许久，天色略暗，法宝圆盘突然一震。进入了中土圣州的地界，牛二娃被震醒，听见身旁传来一阵阵惊呼之声。迷糊间抬眼望去，只见一座高耸入云的磅礴大山横卧眼前。那山宽不止几里，连绵不绝，高不知几丈，耸入云端。

    山脚下隐有炊烟渺渺，远远看去，一株株杂草般的丛林从山脚蔓延，给山脚披上一层藏青如墨的颜色。目光逐渐上移，墨色连绵不绝，直到山腰处开始稀松渐淡，有白点夹杂，白点越往上越多，直至只剩下茫茫苍白，再不含一丝杂色，犹如一白玉腰带。直到浓云盖日，遮住了圣山的山峰。

    除了早已修炼多年的陆一寒等人，其余刚测出有灵根的少年少女们大多数都未曾出过一州之地，更不要说前往这中土圣州了。大家都是从小就听过关于圣山和圣山上仙人的传说，此时突兀见到此山，果真如书上所言遮天蔽日，皆都兴奋异常。

    牛二娃虽震惊圣山之大之高，却除此外并无他想。看了几眼后就收回目光，反而饶有兴趣的打量起在场众人的反应：大多数人都是面色震惊，呆坐眺望，眼中更有敬畏之色。少部分人却眼神发光，期待不已，叶陶然与牛大娃更是如此，只见他紧握纸扇，两眼都看直了。哥哥牛大娃则有些奇怪，眼中的火热如燃烧起来般，透露出深深的渴望。

    牛二娃与哥哥却不同，说实话，他对修仙之事并无太多渴望。相比于修仙之后的飞天遁地，长生不死。他更在意的是修仙后能改善家庭，让父亲和三弟能过上好日子。只是刚才众人嫌弃的目光，让他久久不能忘怀。

    娘亲死后，他对修仙的渴望又少了大半之多。若不是舍不得哥哥，自己其实更愿意留在父亲身边，照顾三弟。

    就在牛二娃胡思乱想之际，陆一寒起身与其他师兄弟摆手告辞，来到牛二娃等人身旁道：“既然快到圣山了，我们就先行一步过去吧。你们二位天资非比寻常，不用于其余师弟们一起进外门修习。我会带你们面见内门长老，让他安排你们的归属。”

    陆一寒声音比平时略大了一些。他早注意到其余众人对牛家兄弟的排斥，故而专门如此高声说道。其余众人有不少都见到这两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少年是半途被陆师兄带来的，如今又听他如此说，羡慕嫉妒皆而有之。原本围坐在叶陶然身旁的少年少女更是隐有后悔之意，心想应该早些结交。不过这些人本就年少，势利心并不算浓，念头也就转瞬而逝。

    牛家兄弟听陆一寒一说，立马起身跟去，牛大娃临走前又与叶陶然多聊几句，相约进了圣山后再见，同时又对那些看不起自己和弟弟的人扮了个鬼脸。牛二娃则只是对叶陶然点点头，就跟在陆一寒身后不再说话。

    陆一寒也与叶陶然简单打了个招呼，就挥袖变出叶子状的法宝，掐诀变大后带着牛家兄弟二人快速朝圣山之上飞去了。

    他并没有在山脚停留，反而直接朝山腰处飞去，这圣山实在太大，眼看就在眼前，却飞了足足两个时辰才真正飞到近旁，随即钻入山腰处的大片雪景里。

    这圣山山腰处常年积雪，四季如冬。牛二娃身子瘦小薄弱，冻得直发抖。哥哥见状把身上的衣衫脱下披在弟弟身上，互相依偎取暖。陆一寒在内门生活多年，身上有灵气护体早就习惯。却是忘了牛家兄弟还是凡人，抱歉一笑道：“坚持一下，等到了以后就不冷了。”

    随后驱赶脚下法宝又快几分，朝着一处山谷飞去，四周景色倒退成模糊一片。

    又过了片刻，牛二娃只觉自己快要冻僵时，才发现脚下的法宝慢慢减速起来。周身的环境也逐渐重回清晰，他探头四处张望，发现身处一长长的细长的峡谷之中，两边是陡峭的岩壁，被大雪盖着，偶尔能看到几处凸起的绿意，不知是何种植物竟然能再此地生存。

    等到法宝彻底停下后，牛二娃向前望去，立刻呆住。只见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广阔的草原，草原上绿意盎然，生机勃勃。蝴蝶低飞，百花齐放。那峡谷里飘落的大雪一靠近草原就融化成细雨纷纷落下，更添春意。这草原被一条无形之线划分成规规矩矩的圆形，与漫天大雪仿佛两个世界。

    陆一寒见到吃惊万分的二人，微微一笑道：“快进去吧，里面就不冷了。你二人就要在这春景殿决定各自前途。我没这资格，就先回去复命了，我们有缘再见。”

    陆一寒说着，指向草原中心处，一座黄色的茅草屋。那草屋看起来又矮又破，牛大娃只觉得这茅草屋又矮又小，像极了村里的茅厕。两人挤进去都费劲，但外面实在太冷，也不多问，拉着弟弟跳下了法宝，钻入那草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