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丁盛
丁盛这两天有些愁。
他自出生就在平湖镇，手里有一套三层阁楼的祖宅。自他接手后就改造成了客栈，由于整个镇子只有这一家客栈，就起名为平湖小馆。
客栈不大，平日里一楼为喝酒吃饭的地方，摆了几十张桌椅，偶尔也会请一些说书先生在店内吸引客人。二楼三楼则是一间间客房，二楼的客房较多，面积却不大，一般只有一床一桌一椅等简陋的设施。三楼客房少，房间内不光有床椅，更布置有书桌、梳妆台等配置。
若平日里来说，平湖镇上需要留宿住店的外人不多，整个客栈能住下五六成就算是生意兴隆。可如今正是仙缘大会召开之际，丁盛早在一年前就从上煌城里的好友那儿听到风声。自作聪明的想到届时会有大批附近的村民带孩子涌来。正是大捞一笔的好时机。于是在半年前就将半数的屋子早早的预定了出去，价格是平日里的三四倍之多。
可没想到本次的仙缘大会更胜以往，随着村民不断进城，这客栈也就人满为患，价格也被他一涨再涨。
如今丁盛却后悔至极，那些早早预定出去的房间，虽说价格比平日里贵了好几倍。但如今房少客多，就是再贵上数倍也会有人乐意入住的。若只是如此，那也就罢了。毕竟做生意的多赚少赚怎么都是赚，不赔就行了。可两三天前，镇上大财主叶家叶老爷的公子突然找上来，要讨一间三楼的贵宾房。要说这平湖镇，就是惹镇上的官老爷，也不敢惹这叶家。
平湖镇之所以在此建造，就是因为半里外有一湖，名为“平湖”，这湖里灵气盎然，湖底有一口中品灵脉。便达到了建镇的标准。这才有了如今的平湖镇。而那叶家，手段通天，据说是天一城叶家的一个旁系分支，主家里光仙人就出过好几位。平湖镇每年采出的灵水，不过镇长之手，而直接交予叶府。可以说只要圣山仙人每年索要的灵泉定量充足，平湖镇在叶家就可以只手遮天。
但那时候房间早就住满，唯一剩的也都是早在半年前就预定出去的。所以丁盛还是回绝了。那叶家公子人长得面善，下手却黑的紧。当即掏出一块石头，放在丁盛面前，叫他看仔细了。这石头约莫鹅卵石大小，闪烁着淡淡的白色光芒。
“丁老板，你年轻时也曾外出游历过几年，应该见过这事物。灵石，下品水属性的灵石。两日后我带上煌城的青小姐来住店，有房间，这灵石就归你。没有，我找人把你这店给烧了。明白不？”
丁盛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灵石，这玩意儿可要比黄金珍稀千百倍。不说别的，就他这间祖上传下来的客栈，抵不过两三块灵石呀。
在叶公子的恩威并施下，丁盛当即咬咬牙点了点头。然后眼巴巴的看到叶公子手一转，将灵石收回怀里。
“别看了，两日后有房间，我自会把灵石给你。”叶公子一笑，轻飘飘的离开了。
丁盛犹豫了许久，如今已预定出去还没住人的房间还有三间。一间在二楼，定是不符合叶公子的需求。剩下的两间，一间是大洋村的知名恶霸刘家刘老虎所定。一间是方山村的牛家牛胡万所定。刘家父子掏了二两银子订的房间，即使是三楼，这价钱也是最贵的一批了。而牛胡万只掏了一两银子，但牛胡万与他从小认识，是山中的猎户。平日里猎到好货都会来镇子上低价卖给客栈。他有些犯难要把谁的让出来。
“罢了，牛胡万待我不薄，咱家又不是一锤子买卖。将来还要靠牛兄弟给店里送货，就少挣刘家这一两银子吧。”
眼见日子越来越近，丁盛咬了咬牙做了决定。
然而，刚下决心的第二天，刘家父子就早早的到了店里。这比当初和丁盛讲好的日子早了一天。丁盛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银子，上前想解释一番时，却注意到那刘家父子腰间带刀，一股子血腥味儿夹杂着酒气，原本说好带两个儿子前来住店，如今也只剩下一个。
“丁老板，我和小儿早到了一天，不会怪罪吧。”刘父摇晃着身子，满身酒气的问道。
“哪敢怪罪，刘兄这是出了何事？”丁盛话到嘴边，却没法开口说出来了。
“路遇盗匪，想劫道，他奶奶的，在太岁头上动土，老子在那帮龟儿子尿尿和稀泥的时候就杀过人，还能怕他？”
刘老虎目中满是血丝，咬牙切齿的说道。旁边的儿子闻言，带着哭腔插嘴道：“他们还杀了我兄弟。”
“这……刘兄节哀，这段日子仙缘大会的缘故，外面是乱了点。不知刘兄有没有报官？”
“不用报了，老子来时提了一把砍骨刀防身。他娘娘的，那盗匪头子杀了我儿，我把他砍成了碎汤西瓜。剩下的小弟，我砍了……砍了几个来着？”刘老虎一只手拔出那带着血迹的砍骨刀，另一只手则摸了摸儿子的脑袋问道。
“爹你砍了四个，跑了俩。”
“对，我砍了四个，跑了俩。”刘老虎打了个酒嗝，冲丁盛道：“丁老板，那我们上楼了？”
“哎，哎……好，这边儿请！”
丁盛暗叹一声，将醉醺醺的刘老虎和儿子送上了三楼。早就听说这刘老虎早年曾是官家通缉的逃犯，改了身份住进了大洋村，如今一看多半是真。也罢，就将这房间让出去，委屈一下那牛胡万了。
送刘老虎上去以后，丁盛摸着手里原本想要退回去的二两银子，面上阴沉不定。
………………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也万望二位小爷体谅我一下。当时牛兄弟给我定的一两银子也退给二位。如今牛兄弟也有事没来，二位小爷趁天色尚早，早些出城回去吧。”
丁盛一脸陪笑的看着眼前的牛家兄弟，面上惭愧不已，心里却暗暗松了一口气。若牛胡万在，少不了一番争执。可现下牛胡万有事没来，只有他两个儿子屁颠颠的跑来了，自然好打发不少。
“啪！”牛大娃大手一拍身前的桌子，整个一楼大厅吃饭的人群随之一惊，全都闭口看向那十五六岁的少年。
“我和我弟赶了半天路，好不容易进了镇子。你敢和我说我们订的房子没了？我们若走了，这仙缘大会还参加不参加？啊？”
“牛大娃子你生气归生气，别吵到我客人吃饭呀。这仙缘大会说到底也就是看一个热闹，参不参加又有啥关系。再说这订房的钱我又不是不退给你们。”
丁盛一看牛大娃在一楼就吼起来了，连忙向四周拱拱手。示意大家继续吃喝，然后脸色一变，拉着牛大娃出了酒馆，转角找了个僻静的巷子。牛二娃面沉如水，跟在自己的哥哥后面一言不发。
牛大娃被拉出酒馆，仍不依不饶的骂着，不过声音压低了一些。
“这是钱的事吗？我们提前订好的房间，你们说没就没了，如此不讲信誉，不和那泼皮无赖一样！”
“你这小娃娃，说什么呢！我好歹也是你爹的朋友，你不叫我一声叔就算了。还在这开口骂人，懂不懂礼貌？！你爹订房的钱在这儿，拿着快快走人！要是再闹我就报官了！”
牛大娃还想再说什么，那丁盛却把手中的银子朝他那边一扔，牛大娃连忙接住。丁盛却不看结果转身想要回去。
“慢着，丁叔，这钱我们不要，我们要屋子。”
丁盛没走几步，听到一男童声，回头一看，竟是那十一二岁的牛二娃开的口。
见那牛二娃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丁盛面色隐现不耐：“你这娃怎么这么不懂事，我说了多少遍了。屋子没有，钱还给你们了，我与你们两清了！再不走就报官把你们抓去！”
“那你就报官吧，丁叔。就算你不报官我也是要报的。”牛二娃拉了拉哥哥的手，平静的说道。
“你当我不敢……”
“丁叔，当年我爹和你付定金时，你们互相立了字据。这字据还在我手上，你若报官，我就将字据呈上官府，你看官府是让你腾房还是赶我兄弟二人走。”
牛二娃说话的声音不大，慢条斯理的。牛大娃本想继续骂几句，看弟弟说话颇有条理，神色一动就安静的站在一旁了，不过一只手暗暗伸向背后，从随身的包裹里掏出一柄防身带的柴刀。
“你个小娃娃懂得还不少，可又有什么什么用呢？我也不怕告诉你们，这房间是被镇上叶家叶公子要去了。叶家在咱们平湖镇的地位可以说是和官府老爷不分上下，你就算报了官，看那些官兵敢不敢管叶府的事情！”
丁盛不屑一笑，那畏惧刘老虎的事说出去丢人，自然被他瞒下了。只说是牛家订的房子被叶府给抢去了。
牛二娃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不对。“
“什么不对？“
“叶府的公子找你要房间，你给他就是了。和我们订的房有何关系？“
“叶公子来时，只有你们房子空着！我能怎么办？我可惹不起叶府呀！“丁盛嚷道。
“也就是说，那叶府公子只要一间房子。并没有指明道姓要哪一间，如此的话，就算报官，叶府也不会因此为你们出头。”牛二娃淡淡的说道，他语气平缓，却一阵见血的指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的确，丁盛与叶府本身并没有什么关系。若这事闹到官家那里，无论何种情况他都万万不敢把叶府的房间收回去。
丁盛自知理亏，可事到如今也没了退路。发狠说道：“小娃子倒是聪明，可你也不想想，那叶府的大人虽不是我能使唤的。但我若在他面前多嘴两句，拿捏你们两个小娃娃还不容易？如今平湖镇人多手杂，要注意匪患！”
牛大娃见这丁掌柜出言不善，直亮亮的威胁起来。顿时心生怒气，就要亮出柴刀将这烂人砍杀。牛二娃却安抚的拍了拍他的后背，轻轻的摇了摇头。
“丁叔，如今这是什么日子？为何人多？“
“仙缘大会呀，要不你两个小娃子眼巴巴跑过来做甚？还不是妄想自己能被仙人看中，测出灵根，上那圣山。“
“丁叔如今这年纪，应该是早就测过灵根了吧。“
“废话，你这小屁孩想说啥直说，有完没完？我这店里还忙着呢！“
丁盛不耐烦的摆摆手。
牛二娃则面色一冷，上前半步，距离那丁盛不足半丈之距。丁盛下意识的后退了一些。
“我兄弟二人，今年一个十六，一个十二，丁叔可知道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啥？“丁盛没想到自己被这十二岁的小毛头给吓住了，赶紧向前一步恶狠狠的问道。
“丁叔你是真糊涂啊，我二人都是未测灵根者。这次来参加仙缘大会，为的就是测仙缘。国法早就规定，凡七十二州百姓，无论病患、男女、出身。必在二十岁前参加一次仙缘大会，测一次灵根。逃避者、阻挡者，以死罪处置！丁叔，此事你知还是不不知！“
牛二娃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沉稳的不像孩童之声。每说一句，就向前半步。他那双明亮的眼中也仿佛闪过一丝寒芒。
丁盛有下意识的后退几步，开口辩道：“又不是我不让你们参加……再说这规矩是规矩，人是人嘛……你们就算没参加，官府难道还真能抓你们不成？“
“我定会在公堂上将丁叔的话原封不动的说给官老爷听。“
牛二娃突然一笑，转身就要离去，牛大娃在一旁听着自己弟弟说话一愣一愣的。见他要走急忙跟上。
“慢着！你若真敢去公堂，信不信我现在就带你俩见阎王爷！“丁盛闻言，眼睛一红，自己何时曾被这毛头小子耍过。当即就要拦住对方。
“丁叔，我们兄弟二人进城之时，因为没有大人相伴可被反复盘问登记过……而且，这可是你家店的门口。“牛二娃身子一顿，头也不回的说道。
“大不了老子拼一个鱼死网破，叶府的人逼我，刘老虎逼我，你们两个小屁孩也逼我。大不了……大不了老子上山去做那土匪！“
牛大娃见丁盛双眼通红失了理智一般，连忙上前一步将弟弟护在身后，掏出那把略有些破旧的防身柴刀。
丁盛见此，一声冷笑。只见他双手一招呼，巷子里突然钻出三四个大汉，手持锅铲棍棒。竟是酒馆里的厨子小二。
“最后再问一遍，钱给你们了，把那字据给我。要不然今日我干掉你们俩，仙缘大会后把客栈一卖，也可以活得逍遥自在。“
一见这阵仗，牛二娃毕竟还小，原本强装的镇定彻底消失，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流出一丝害怕。但一直抿着嘴巴，不再开口。
牛大娃心中暗暗一沉，也不知该如何决定，没想到对方如此多人，他并没有什么功夫傍身，若打起来，定要交代在这。他见弟弟在身后没有开口，心想说不得此事只能作罢了。
“慢着。”剑拔弩张间，突然从巷子外面传来一个丁盛似曾相识的声音。
丁盛几人转头看去，只见一身穿黄裙的女子依偎着一白袍男子向他们缓缓走来。
男子笑容温和，女子面容姣好，恍若一对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