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岭府
徽儿所说的话,不像是这个年龄的小孩。
更像是,一位年幼的大人。
白叶菱总能在徽儿那里学到很多东西,学堂先生漏下的,没有学到的,或者她想知道的,徽儿都能告诉她。
“世界很大,大到人类灭绝也不会看完世界的全貌。可是,世界又很小,小到容不下一位与他们不同的人存在。”
白叶菱听完,虽然不懂其中的含义,但是她还是夸赞着徽儿,“你说得太棒了。”
白叶菱对徽儿不止是崇拜,更有敬佩。
徽儿对谁都很冷淡,但是对白叶菱,就像普通朋友一样,甚至更胜。
“徽儿,你家在哪?”二人正坐在河对面,将鞋袜脱掉,用腿在水中拍打,溅起水花。
徽儿沉默很久,白叶菱几乎以为徽儿睡着了。
“我没有家。”
“你没有爹娘吗?”
“有,也没有。”
“哦。”
白叶菱似是懂了些,很识趣,不再追问。
而且徽儿看起来,也没有讲述自己爹娘的意愿。
白叶菱抬起头,此刻正是阴天,乌云密布,一点阳光都没有。
“你以后可以来我家,来白府。我祖母会很喜欢你的。”
年少的感情,说过的话。都很纯粹,无一丝杂质的纯粹。
白叶菱说的话,就如一滴雨般,浇灌在徽儿干旱贫瘠的土地。
“滴。”
河中荡漾起一波涟漪。
白叶菱看到天色越来越暗,拉起徽儿,刚准备穿鞋袜,“哗哗哗。”
倾盆大雨倾洒在二人的身上,正准备套鞋袜的二人对视一眼。
笑了起来。
徽儿突然问白叶菱,“你会觉得我怪异吗?”
白叶菱本想回答,却被下人叫回。
“小姐,该回府了。”
佣人呼唤着,白叶菱拉起徽儿的手,徽儿一脸疑惑。
“走,去我家。”
徽儿没有说话,直到上了马车,徽儿不动声色地抽出被白叶菱紧握的小手。
她的手很粗糙,甚至有些只有大人才有的老茧。
可白叶菱的不一样,白叶菱的手小而嫩,而且手指的纤细是与她不同世界的证明。
白叶菱看着徽儿,急道:“不再不上来就要得风寒了!”
徽儿下了马车,拨开纱帘,向白叶菱露出白叶菱从没见到过的笑容,甚是灿烂。
“我要回我那个没有的家了,下次再见。”
说完,便向后走去。
雨很大,紫荇递给了徽儿一把油伞。
“谢谢。”
马车向前走去,白叶菱探出头来,看着与徽儿渐行渐远的背影,不免神伤。
徽儿走在大雨中,雨水透过伞面斜刮到她的脸上。
很痛。
徽儿抹了把脸,已经分不清这是雨水,或是泪水。
雨不仅浇彻徽儿的衣衫,更将她贫瘠的土地冲刷干净。
将淤泥冲向远方,只留颗颗新生。
那句“谢谢”,不仅是对紫荇,还有白叶菱。
若是白叶菱知道,她并非常人,白叶菱可否会嫌弃她呢?就和爹娘一样,与她划清界限,不再来往。
徽儿自嘲般笑了笑。“会吧。”
可是,能与白叶菱在一起一天,她就能开心一天。
到了岭府,徽儿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踏进。
院内的场景与印象中一样,只是再无她的气息。
雨声很大,却冲刷不掉厅堂内的欢声笑语。
天色已经彻底暗淡下来,只有徽儿,踌躇在院内,不知所措。
下人许是换了一批,看到徽儿,只是匆匆一瞥,随后转身做自己的事情。
徽儿打着伞,站在院内瓢泼的大雨中,更像是参观者。
“爹,娘。”徽儿鼓足勇气,才喊出这一声。
所有人驻足观望,神色从疑惑到嘲笑。
如此寒酸,想来也是哪位打杂的女儿。
徽儿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如此的嘶哑。
厅堂内的声音,从徽儿的声音传出开始,便戛然而止。
岭空从厅堂内走出来,并未上前,只是在门槛外,望了片刻。
二人对视,让下人无限猜测。
小声议论起来,雨声将她们的声音遮盖,便让这场赌约越加肆无忌惮。
“她这穷酸样,能是岭府小姐?”
“不可能,老爷对子女向来和善,怎么将女儿丢在外面。”
“她是不是脑子糊涂了,想冒充一下小姐。”
“对对,还会说,我是您丢弃不要的女儿,您难道把我忘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几人笑了起来,只是低声笑着,看到岭空向前走来,便立刻站直了身体。
“老爷。”
几人对视一眼,看着徽儿要如何编造谎言,如何被戳穿。
岭空越走越快,走路携带的风甚至将脚下的雨水溅起。
他快步走到徽儿面前,“爹,女儿…”
岭空不等徽儿说完,抬手给了徽儿一掌。
甚是响亮,甚至将他的手臂震了一震。
徽儿手中紧握的伞,也被震飞出去。
“闭嘴!”岭空怒吼道。
“我没有你这个女儿!”
岭空的话传入众人的耳中,众人皆为震惊。
“她还真是岭府小姐。”
“可惜是个岭府不要的小姐。”
“噗嗤。”
有人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岭空似是正在气头,并未听到。
而徽儿,将几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她抹了把嘴角流出的血迹,本想将血吐出,不料,竟携带着几颗牙齿。
岭空的手一颤,他太用力了,可是徽儿无法管教,无论他如何劝说,徽儿都还是那副模样,令人作呕,世人不解的模样。
徽儿淬了一口,“我只是来看看您,以后再也不见。”
“还有你们。”徽儿走向那帮下人,几人面色不改,站得笔直。
对几人而言,徽儿只是个没有名分的小姐,更何况老爷方才还打了她。
“啪。”“啪。”“啪。”…
接连几个巴掌,将几人打的愣在原地,甚至一些身子较弱的,已经躺在了地上。
“我虽没有名分,但是你们,有何身份来嘲笑我?”
徽儿俯视着不可置信的几人,神色冰冷。
随后,转身离去。
将掉在地面的油伞拿起,拍了拍不可能存在的灰尘,毅然决然走出岭府。
消失在烟雨中。
岭空本想回去陪妻儿,可是按耐不住脚步,顶着大雨在府外看了又看。
宽大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阵阵寒风吹进他的脖颈。
“唉,简直不可理喻!”
岭空返回院内,看着正要慌忙逃走的几人,“站住。”
“收拾东西给我滚蛋!”
徽儿越走越远,若不是她在外多年,许是要迷路。
突然,眼前一黑。
一根棍子敲上她的后脑,徽儿彻底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