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小自在天（三）
烈山彦一行已经在无人区持续走了七天。
在这七天里，烈山彦和贪狼等人交流了很多，大体获取了一些信息。
波旬是妖界自在天的主人，正如雨工说的，他来历神秘，是由影照天长老们亲自定为自在天主人，只有十部高层少数人知道他的真实来历。
波旬为人忠厚仁恕，气度恢弘，而且武艺神通无所不能，在妖界有着极好的名声。
三十年前，他提出妖族理应一统，努力恢复上古荣光，建立了魔国。十部有志之士纷纷云集在他的麾下，声势如日中天。
按贪狼的说法，那时候如果波旬发动统一战争，十部早就亡了。可波旬并不愿意看到妖族内战，他用得是内圣外王的法子，把自己治下的国土，治理的欣欣向荣，一片繁华，吸引了更多妖族投奔。
十部也不是没试过进攻魔国，可几次大型会战下来，完全不是新兴魔国的对手。影照天又循例不干涉妖族内部夺位之争，眼看着十部被魔国吞噬，只是个时间问题。
可就在十八年前，波旬和他麾下最得力的臣子烈山秀，忽然同时失踪，从此音讯全无。
群龙无首的魔国，顿时陷入了混乱当中。
十部联盟趁机发起全面的攻势，魔国无力抵抗，短时间内就分崩离析。
危急关头，魔国当时职务最高的四御魔君挺身而出，以性命为代价，引孔雀海之水入自在天，将一半自在天领土就此化为绝地，保住了魔国最后的火种。
这一半领土，自此被称为稷墟。稷墟，社稷之墟。意味着旧魔国的残砖断瓦，也意味着新魔国的复兴之基。
孔雀海的海水蕴藏着孔雀王的规则之力，每一滴水都有千斤之重，可同时又是至轻之物，连一片羽毛如水，都不能浮起。除了服下自在天三年一熟的沙棠果，可以短期内自由泅渡，再没有任何人或工具可以横渡。
魔国在恢复元气后，开始借助沙棠果，多次反攻十部。虽然魔国兵甲之利胜过十部，可一则人数不如，二则始终群龙无首，反击并不能取得太多战果。
而十部中同情，甚至暗中支持魔国的，也绝不在少数，十部拿魔国也是毫无办法。因此打来打去，双方竟成了均势。
最后双方形成无言的默契，魔国在孔雀海十部一侧，建立了小自在天，留人常年驻守，十部不得进犯。而作为回报，魔国每次渡过孔雀海，只劫掠物资和人口，不做大的破坏和屠戮。
这种局面已经维持了近十年。
贪狼等人就是留驻小自在天的魔将。贪狼和破军是兄弟，原来是附林部的贵族。菩萨女来历神秘，是当年魔主波旬亲自招纳的，据说是叱石部那位失踪的大司命的后裔。
天吴是菩萨女的丈夫，他的来历更加特殊。竟是虎部山君穷奇的亲弟弟，也是陆吾的三弟。
但他们也只肯说这些了。烈山彦每每问起烈山秀的情况，以及自己这个所谓的魔孙，哪怕是问起稷墟的详情，他们都闪烁其词，问得急了，便说只管向前，自有人会为烈山彦详细分说。
其实烈山彦最想问得。是这些小自在天的魔将们，是怎么会知道自己会来，又能那么恰到好处的截住雨工。可他现在身处对方营中，翠羽又临产在即，也怕万一逼问对方，立刻就会变生不测，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相比雨工的暴虐无常，这些人的危险程度要低得多。他不是一个轻易相信别人的人，可烈山秀和波旬的关系，等同他亲眼目睹，相对来说，他更信得过波旬的这些旧部。
又走了一天，据说已经接近孔雀海了。烈山彦甚至已从空气中嗅到了久违的潮湿气息。焦黑的地面上，也有了隐隐的绿色。
他听到了前方黑骑低声的欢呼，循声望去，远处的地平线上，一支整齐的队伍肃立在那里，旌旗迎风招展，刀锋在日光下耀出夺目的寒光！
天吴和菩萨女催动坐骑迎上去，贪狼在烈山彦身边，低声道：“殿下，这就是咱们派去抄雨工老窝的那支队伍。带队的，是咱们小自在天的魔帅，白泽大人。他也是您父亲的至交，您想知道的事情，大帅会原原本本告诉您。”
在看到白泽第一眼的时候，烈山彦就了解了他的信息，他确实和烈山秀有过很深的交集。
烈山秀残留在世界之种里的信息片段，以妖界的物品和风俗为主，但也涉及到一些人物，这些人物，都是和烈山彦有过很深交集的，这才能在世界之种里留下痕迹。
是敌是友先不说，肯定是印象深刻没错了。
白泽，本来是玉角部首领的最优人选。玉角部在十部中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他们负责保管妖族的一切历史文献和知识书籍，医疗星相、祭祀礼仪都是他们的强项，其中尤以精通阵法闻名。
玉角部的首领被称为天师。不是家族世袭，而是由大阵师们集体推选族中最渊博的人出任。现任的天师，就是那位英招。
白泽当时是最有机会出任天师的，可他放弃这个机会，主动投入到了自在天，成为了自在天的重要谋士。
烈山彦忽然发现一件事，烈山秀的记忆残信中，居然从未出现过波旬和魔国的相关信息。这倒是奇怪的很。
白泽的外表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看上去比烈山彦也大不了多少。一双绿色的眼睛就像两汪清泉，通澈明亮可又深不见底。
他没有和烈山彦过多寒暄，而是简单说了两句，就把目光投向了翠羽。观察半晌后，征得烈山彦的同意，为翠羽做了简单的疗养。
他的手法非常神奇，烈山彦没有感觉到其中蕴含法则之力，就是数种最简单的治疗手段，可搭配的极为巧妙，配合白泽自身的真气，效果出奇的好。
翠羽一直萎靡的精神，肉眼可见的振作起来，脸色也恢复了正常。这让烈山彦不由自主的对白泽好感大增。
两队人马合二为一后，明显加快了前进速度。每日天不亮就启程赶路。
白泽一直没有和烈山彦详谈，只是用各种手段为翠羽调养身体。虽未交流，但烈山彦注意到两件事，一是他为翠羽调养时，必然会叫菩萨女一起，但有身体接触，都是由菩萨女代劳。而是他始终只用真气或是小法术，而不喂服翠羽任何丹药，就连食水，也都是先让烈山彦过目。
这人的小心谨慎竟然到了这种地步。而且他这么做，显然是了解烈山彦多疑的个性，把一切都做到明处。他一个偏处孔雀海的魔帅，怎么会对烈山彦如此了解？
两日后的清晨，烈山彦一行终于来到了孔雀海边。
放眼皆是无边无际的水面，水色五彩潋滟，在朝阳下像是璀璨的宝石。若非是水分五色，烈山彦几乎以为看到了地球的大海。
小自在天就坐落在孔雀海边。这是一座奇怪的城市，完全没有城墙和城门这些设施。只有万余座房舍，用一种非常复杂的方式交错排列，占据了巨大的空间。
之前烈山彦便已得知，局限于补给，小自在天总共也就驻扎了五千人马，可这里足有万余间房舍，不由留上了心。果然发现，这些房舍的排列，就是一种极其高明的阵法。
这种阵法不是普通的阵法，而是已经隐隐触碰到了天地规则的层面！他震撼之余，对白泽的实力又高看了一眼。
白泽看他入神，催动坐骑靠近他，微笑道：“你看出来了？”
烈山彦点头，衷心的说道：“魔帅大才，佩服！”
白泽轻笑道：“我可没这么大本事，这是阿秀当年和我共同设计的，主要思路都是阿秀提出来的。其中很多玄妙之处，连我都是建起小自在天后才慢慢发现的。”
烈山彦见机，忙接话道：“魔帅和家父交情很好？”
白泽笑道：“不急，这不是几句话的事情。先进城安顿下，我们在细谈。”
言罢一催坐骑，径自向城内而去。
刚进入城市范围，天吴便到白泽身边，低声问道：“大帅，殿下归来，要不要知会弟兄们出迎。”
白泽看了一眼刚跟上来的烈山彦，似笑非笑道：“不必了。咱们这位殿下心细如发，明察秋毫。在没有确认事实前，能接受你们叫他一声殿下，已经很难得了。”
烈山彦游目四顾，漫不经心的回道：“想不到魔帅地处偏僻，对我还如此了解。我听说玉角部有天算之法，却不知精妙如斯，不仅能算人行踪，连人的性格都能推算，神乎其技啊。”
他这就是话里有话了，暗指小自在天精确掌握他动向一事。
白泽忽然放声大笑，“你啊你啊。这点真不像阿秀，和你比，他就是个二愣子。也罢，你若放心，就将你妻子先交给菩萨女安置，你随我来，待看过一物后，疑惑自解。”
都到了人家地盘上了，还有什么放不放心的。真想对他们不利，也犯不着拿翠羽当人质。
安顿好翠羽，烈山彦跟着白泽一路走到城中的一座四层高阁下。这次就只有他二人前来。烈山彦注意到，进入高阁三里范围内，是一条孤立的长街，街上空无一人。
直到高阁之下，才看见有四名守卫。他们看到白泽，既不施礼，也不问候，而是警惕的望向他身后的烈山彦。
白泽微微一笑，也不向他们解释。而是指着阁门上一处圆环状凹陷，对烈山彦道：“殿下，你试着把右手五指按在这里。”
烈山彦依言而为，却见圆环闪过一道绿光，嗡嗡作响，大门缓缓向两侧滑开。那四名守卫见状，脸上闪过诧异之色，对烈山彦躬身施礼，却没有说话。
指纹锁？这么先进的吗？我的指纹啥时候输进去的？
白泽示意烈山彦进去，他却留在阁外。等烈山彦进去后，阁门立刻关闭，他再次将自己的手指按上，阁门才又打开。
阁内是一间大厅，厅内空空荡荡，并无一物，只在四面墙上用妖族古文字分别刻着宇、宙、洪、荒四个字。
白泽进阁，看到一脸问号的烈山彦，笑着解释道：“殿下出生后，就有人将您的指模送到稷墟，输入天机阁的秘钥中。这里虽是天机阁的一个小分支，但秘钥是统一监制的，殿下在任何一座天机阁，都有进出的权限。”
往阁上走，又是四名守卫和一道阁门，同样的操作。这次烈山彦留意了一下守卫，从他们身上并未感应到太强的力量。
白泽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思，解释道：“这些守卫不是用来战斗的，他们自幼只修炼一种两伤法术，任何人强闯天机阁，他们立刻自爆，敌人能不能毁掉不重要，但阁中资料必毁。”
第二层是玄、黄二部，依然空空荡荡。第三层是地字部，总算看到有几排书架，零星摆着些帛书卷轴。
最上面一层自然是天字部。这次却是密密麻麻摆满了书架，帛书卷轴更是堆得满满当当的。
白泽引烈山彦来到一处书架前，书架上用小字标着烈山彦三个字。
白泽指着那上面堆满的卷轴，“自殿下出生起，稷墟便通过无数途径，尽全力搜索殿下的动向。众相山是个封闭世界，潜伏不易，可陛下大才，早在手创魔国前，就在十部有无数的追随者和崇拜者。退入稷墟后，天机阁利用这些关系，编织了强大的情报网。众相山虽然封闭，可还是有途径得到殿下的消息。”
烈山彦的手指缓缓划过卷轴，随意抽出一卷，展开看时，却是记录了自己在凌天关前一战的情形。战斗经过，甚至自己在战前斩杀摩耶的经过都写的巨细无遗。下面甚至还有小字批注：“殿下此战一反常态，用力多于用智。疑似有外物影响战力甚至心智，速查！”
还好没有关于计双灵的记录，不然烈山彦都得傻眼。
他没有继续翻阅自己的记载，而是走向另外的书架，找到了重明和陆吾的记录，粗略翻阅了一下，也是记载颇丰。他淡淡的问白泽：“魔帅，雨工的记录何在？”
白泽微笑道：“天字部记录妖界所有首领级的资料，怎会没有雨工的。”
他指指一排书架，“殿下自去查验，可知我所言非虚，这天机阁确是魔国情报总枢，并非临时搭建起来蒙哄殿下的。”
这家伙心里多少肯定有点不舒服，干脆直接挑明了烈山彦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