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神仙?妖怪?谢谢!
遵从八臂的指挥,是那迦一族的铁律。八臂出现在任何一个部落,就会自动成为部落最高首领。当他通过守关考验后,更具备了自成一部的资格。可这次破例了。
多数族人无法接受一个女子成为八臂的事实,甚至有人觉得,圣物的失效,就是因为她造成的。只是摄于八臂威名过甚,没有人敢于出手攻击她。
无奈之下,她向众人展示了七宝树叶,并利用它与所有首领进行了短暂的心灵互联,虽然大耗心神,但还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有一部分族人终于愿意接受她的身份。
到了最后,有七成族人选择离开族地,迁往沼泽深处,依附其他部族。只有不到四万人选择追随她,条件是她必须能够通过守关测试。这些人里,只有三名六臂。
再后面的事情烈山彦基本上就知道了。他一言不发的听计双灵说完,沉思了半天才问道:“你凭什么觉得我就是计都?”
计双灵道:“主人就是主人。圣物告诉过我,当我见到主人时,自然就会知道,那日我率众进攻,您现身之时,我已知您就是主人。”
她脸上显出迷惘之色,“可圣物却不知为何不肯让我与主人相认,而且控制了我的一切行动。”
她的脸色趋于惶恐,“请主人恕奴婢冒犯之罪,那日幻化伪灵,冒犯主人,千真万确不是奴婢的意思,完全是被圣物操控,直到主人击溃伪灵,夺回圣物后,我才恢复了自主神智。”
她说着又想跪下,却想起了烈山彦不让她下跪的吩咐,一时手足无措。
烈山彦暗暗蹙眉:“既然圣物不让你认我为主,你怎么敢逆圣物的意志?”
计双灵道:“主人。自我立誓效忠主人起,您就是我唯一之主,哪怕是圣物也不能改变。只是奴婢确实想不通,圣物为何突然会改变意志。”
烈山彦却不纠结这个,而是问道:“你在圣地和圣物交流,是用什么方式?”
计双灵想了一下才明白烈山彦的意思,忙答道:“是圣物直接在奴婢脑中传念。”
烈山彦追问:“离开圣地后,圣物会继续传念吗?”
计双灵道:“那倒没有。就算那日在凌天关,圣物也是直接控制了奴婢的身体,没有传念。”
烈山彦不置可否,而是继续问道:“以你所知的其他八臂,都和你能力一样吗?”
计双灵面有羞愧之色,答道:“奴婢以前听族人说起过八臂,但真正了解却是圣物教给的。奴婢确实和其他八臂不同,其他八臂是用天赋神通凝聚军气,能使万人一体。可奴婢只能靠兵法战阵之术,就算凭借圣物,最多也就是影响巨蜥武士这样不到千人规模的心智。那日我已猜到主人悬挂巨蜥武士尸体是诱敌之计,可族人群情激愤,我便控制不住,只能出战。与真正的八臂相差甚远。”
在计双灵讲述的过程中,烈山彦已经想到了一种可能,计双灵遭遇的一切,完全超出了他认知到的七宝树叶的能力。七宝树叶或许能赋予计双灵强大的力量,但计双灵拥有的,是智慧,是知识和文化。这绝不是七宝树叶能给的。
计双灵刚才的回答,更加印证了他的想法,根本是另有某种存在,借助七宝树叶的名义,造就了计双灵这么个另类八臂。而且从目前情况猜测,造就她的目的,好像就是为了送给自己?
这个猜测也过于匪夷所思,可烈山彦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继续盘问计双灵:“那天在这里,我杀了你麾下一名六臂,他死前也认出我是计都,这又是怎么回事?”
计双灵道:“那迦从来都认为自己才是阿修罗的正宗苗裔,现在的阿修罗是叛逆的后裔。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原因,早已无人知道,圣物也不曾对奴婢言讲。所以在那迦中,对于主人的崇拜,和阿修罗是一样的。奴婢成为八臂后,更有意在他们间宣扬主人的形象和威仪。想必那日主人大发圣威时,定是显出了真身,所以被认了出来。”
烈山彦想起那日,自己中矛后,面具确实短暂与自己融为一体,当下释然。至于阿修罗和那迦同源同宗,互视对方为叛逆这点,倒是不稀罕,塞班大叔原来就给他说过,而且两边一样,为什么会这样的原因,早就不得而知。
他对计双灵道:“你刚才说,除了跟随你的,其他族人都已迁往了沼泽深处,这样说来,你们的圣地周围,现在已经没人了?”
计双灵道:“圣物失效,圣地也就不成为圣地了,现下确实无人。主人是想去圣地察看?奴婢可以带路。”
这女人,只要不神经兮兮的,还真是聪明伶俐。烈山彦道:“距离远吗?”
计双灵恭敬答道:“由此处前往,约有数百里,需要通过沼泽。不过主人放心,奴婢可以召唤巨蜥代步,最多两日也就到了。”
血月的冷光被矮树切割成无数碎片,斑驳的洒在隐蔽的小路上。泥水搅拌着腐败的树叶和各种大小生物的尸体,在地面形成一层薄薄的瘴雾。
众相山的一切都这么诡异。在烈山彦的认知里,尸体会在闷热潮湿的环境中快速腐败,可这片沼泽虽然潮湿,可和众相山其他地方一样,常年都是低温的环境下,偏偏腐烂速度和在高温下无异,甚至还要更快一些。
就在这种环境下,每隔一段,就会有大片类似地肤一样的食用草类,在它们周边,还必然有清冽甘甜的泉水。听计双灵说,那迦居住的地方都是如此,这些草类和饮水,保证了那迦的基本生活需要,吃不饱,也饿不着,正是这些东西,让那迦成为这片沼泽唯一的非食腐生命。
一想到计双灵,烈山彦就忍不住头疼。大家坐上巨蜥,已经同行了一天多,她从最初的拘谨,开始逐渐习惯和烈山彦相处。尽管依然恭敬,说话却是流利和放松了很多。
特别是谈到军事。这就是烈山彦头疼的原因。这个女人是个真正的军事天才,从交谈中,烈山彦发现她的战场嗅觉和机变能力,绝不在乌战之下,而战略观和对作战细节,训练方式的掌控上,比乌战强了不知道多少。
好吧,其实是比烈山彦强了不知道多少。烈山彦一向认为自己在这片土地上鹤立鸡群,引以为傲的军事才能,和人家相比,就是前世论坛军事发烧友和职业军官的差距。而且是嘴炮型发烧友和国防大学高材生军官对比那种。
更要命的是,计双灵对烈山彦崇拜到了极点,本能的觉得烈山彦说的就是真理。往往烈山彦随口一句话,她就会用各种理论帮烈山彦完善成一套完整的战术,这战术所能达成的效果往往是烈山彦想都没想过的。然后她还会用一脸恍然大悟的看着烈山彦,一幅主人你太厉害了,原来你是这么想的的表情。
尴尬,太尴尬了。烈山彦已经不敢和她说话了。
十几年来,他已经习惯了用高高在上的心态看待阿修罗,就算被狂章摆了一道,他也觉得自己非战之罪,智商、见识绝非狂章可比。但乌战和计双灵的出现,让他心中产生了一丝警惕。阿修罗和那迦都不缺天才,自己是不是有点大意了?须弥会也好,圣树殿也罢,难道真像自己想的那样,只是些原始人,可以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想到这里,他更加期待去所谓的圣地看看,你感觉到那里会有让自己惊喜的东西,不过到底是惊还是喜,就很难说了。至于危险,那不存在,这点自知他还是有的,如果那里真如自己所想,那种可以把万事万物算到这种程度的存在,想弄死自己也是分分钟的事情,没必要大费周章。
就是这个计双灵,他是越看越喜欢。太专业了,想打造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这种人才放过太可惜了。她虽然性格方面有点问题,作为统帅不大合格,可作为参谋,再合适不过。设想中的军队,摩利作为统帅,乌战领军,再搭配计双灵,想想都美。
至于她的忠心,烈山彦还真不在乎,不管她那所谓认主的事情是真是假。团队说到底是一个利益整合体,没有利益的忠心压根就信不过。自己要考虑的,是计双灵的利益需求在哪里,而不是去相信主人和奴婢这种关系。
就是她那八条手臂有点麻烦。总不能天天藏在铠甲里吧。如果挑明身份,干脆就连无名关里那几百那迦一块儿收编了,也不是不行,乌战肯定没问题,说不定还会觉得自己这个计都英明神武,连那迦都能收服。可其他贺拔部战士就难说了,毕竟是死仇,而且摩利那个死脑筋也未必接受得了,唉,烦啊。
他在这儿左思右想,眼睛不停的在计双灵身上来回打量,倒是把计双灵看得有点心里发慌,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俏脸通红,不敢去看烈山彦。转头向前看去,远远的一圈石墙出现在前方,她忙向烈山彦道:“主人,到了!”
烈山彦猛的从思索中惊醒,抬眼望去,目光与石墙接触的瞬间,他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陈炎!陈炎!给老子醒醒!”
烈山彦猛然睁开双眼,陈炎?对啊,陈炎才是自己的名字。海宁陈氏的少爷,放着万贯家财和锦衣玉食不要,瞒着父母,怀着一腔爱国热忱南下广州,投身黄埔的军校预备学院,陈炎!
胸口处仍有痛感传来,他伸手一摸,却没有任何伤口。排长的面孔撞入他的眼帘,原本清秀俊逸的脸庞被硝烟熏得黑白夹杂。排长手里提着一支破怀表,在他眼前晃了晃,没好气的骂道:“摸个屁!就是让手榴弹爆片崩了一下,还让这怀表挡住了,没受伤!”
这张脸倒和自己梦里烈山彦的样子有八成相似。陈炎好容易才从梦境里摆脱出来,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挺身坐起来,抓住排长的胳膊,“排长,大家没事吧,打下来没有!”
排长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指了指身后火光冲天的街道,“商团那帮废物,怎么是咱们的对手!打下来了!”
他收敛了笑意,严肃的说:“陈炎,你才十六岁,还是个预备学员,你给我记着,挡子弹这种事情,有我们在,还轮不到你!下次躲远点,这是命令!”
1924年10月14日,孙中山下达大元帅手令,命黄埔军校学生军为主力,平定广州商团发动的武装暴乱。15日凌晨4时,蒋介石率军发动进攻,仅用了不到两小时,商团武装就溃不成军,陈炎和战友冲锋时,一枚手榴弹扔了过来,他想都没想就冲上去挡在了战友身前,好在手榴弹落在了一个机枪掩体前面,只有一枚小爆片击中了他的胸部,还被怀表挡住了。
陈炎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身体,不满的对排长说:“排长,我虽然是预备学员,同样是革命军人,你不能小看我!咱们校训上写着呢,贪生怕死莫入此门!我既然进了黄埔,早就--”
他话未说完,忽然看到不远处一个商团暴徒的“尸体”动了,那人看装束应该是个装死的小头目,正举起手枪瞄准了排长的后背,陈炎大喊一声,一把抱住排长,拼尽全身力气一转身,两个人换了个方向,几乎同时,一声枪响,他后背处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
陈炎抱着排长的身体扑倒在地面,在失去知觉的最后一刻,他忽然想到,烈山彦这名字,好像比陈炎好听。
硝烟味散去,剧痛也同时消失。烈山彦的意识又回到了身体。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前方,没有沼泽,也没有石墙,手臂处有些发紧,是计双灵一脸惊恐的抓着自己的胳膊。
在他们前方,是一张石桌和三张石凳。桌前坐着一个身穿青袍的中年人,大约四十岁年纪,面容极为普通,只有一双黑色的眼睛,平静的像深不见底的古潭,让他整个人在平凡中又显得与众不同。
青袍人对着烈山彦展颜一笑,“小兄弟,你是有多想不开?每次都要选择死亡吗?”
烈山彦的脑子完全乱了,下意识冒出一句:“神仙?妖怪?”
青袍人微微一怔:“那么,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