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万水千山纵横
狂章脸上本有余怒未消，听到他的话，慢慢缓和下来，却没有立刻回答。半晌，才用平和的语气说道：“其实你早该知道答案了。以你的机敏，看到我用绣衣使者的身份前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烈山彦也不说话，只是微微仰首，静静的看着他的眼睛。
狂章无奈道：“会里对你的个人生活并无兴趣。就算你喜欢一个天女，那也是你自己的事情。你想要的是组织帮你和翠羽在一起。你为什么不要圣树殿的圣女呢？我保证给你偷出来，你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天女的事情，已经超出了须弥会的能力，那是妖界的安排。你脑中虽有关于妖界的记忆，但你并不了解妖界真正的可怕。我在妖界亲身经历，虽然只见到零星一角，但这一角的实力，也远不是我们能够想象的。”
他耐心的向烈山彦解释：“你该见识过天女额头那朵曼殊沙华的威力，那只是妖界大能英招的普通手段，负责纹上法阵的，不过是他门下的三代弟子而已。即便如此，众相山也没有一个人可以抵抗那朵曼殊沙华的威力，妖界的可怕，你由此可窥见一斑。”
烈山彦缓缓开口道：“我可以带她逃走，翠羽那边没问题的。我相信会里的能力，可以为我们找到一个藏身之地。我愿意用我所有的知识和余生来报效组织。”
狂章冷声道：“须弥会还不至于拿这个要挟你卖命！你真当那法阵就是只用来避免人触碰天女的？说多了你也不懂，你只要知道，如果你们逃走，妖界甚至不需要去找你们，就能让翠羽天女自己死去。”
这有什么不懂的，就是法阵还有北斗定位和自爆功能呗。烈山彦不由心里一阵郁闷。如果是这样，很多计划都要从头计议了。
狂章还以为他心中悲苦，忙柔声道：“你也不用过于失望。虽然会里确实无能为力，但明尊私下让我转告你，他还是有些个人手段的，未必就毫无机会。这次我出任绣衣使者，也是明尊的安排，他甚至能让翠羽赴七宝城的时间后延了两个月，可见他不是在拿话安慰你。”
烈山彦却是心中早有计较，也不接话。只是淡淡道：“让我去贺拔城，就是说我的身份可以在贺拔部公开了？”
狂章笑道：“我还当你毕竟不能算无遗策呢，原来你早想到这个了。”
他伸手又从怀中拿出一物，是一张精巧的面具，造型却非常奇异，正面是一张满脸怒容的阿修罗模样，在正脸两边，还有两张脸，一悲一喜，都是阿修罗模样。三张脸的眼睛都呈现微睁的状态。面具连接的位置，被打造成火焰形状，这手艺都不像是阿修罗能做出来的了。
狂章将面具递给他，“这是武尊给你的，三位会尊有谕，你这次行动，必须全程戴上它。至于你在贺拔部的身份，识魂珠中都有，你自己去读。”
他又看了看通气孔，“快到白天了，为免麻烦，你赶紧上路吧，谁都不要见了。小白就在外面，他知道带你去哪里。他虽然不能说话，但通晓人言，你有什么只管吩咐他。对他好点，别惹我兄弟生气，你的实力可干不过他。”
烈山彦懒得理他，把面具收好，扭头就走。狂章却一把拽住他，“正事说完了，我炼心蝶呢？快还给我，炼心的好处都归你了，灵蝶却不能给你，我还有大用呢！”
烈山彦轻轻挣脱，正色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以法尊之名起誓，我绝对没藏你的什么炼心蝶！”
听他以法尊名义立誓，狂章也不得不信，满脸困惑的目送他走上石阶，恨声道：“等你回来咱们在慢慢算账！”
烈山彦身体一顿，头也不回的道：“你就这么确定我能回来？我这是去和那迦打仗，不是游山玩水！”
狂章轻笑道：“三位会尊都说你行。我本来还有疑惑，但阿纱支说了你对付那迦的手段，我对你有得是信心！”
烈山彦继续向上走去，最后留下一句话：“我知道你在打阿纱支的主意。不要想了，他不适合加入组织。我不是和你开玩笑！”
两弯血月的影子已经出现在天穹，它们周边，云层已慢慢聚拢。烈山彦并没有乘上小白的后背，而是独自沿着难陀河向城外走去，小白不紧不慢的跟在他的背后。月色把他的影子投在难陀河中，一个浪花打来，搅得片片粉碎。
翠羽已经多次或明或暗的向他表示了心意，他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一来是天女的身份，注定他们不会有结果，最主要的是，他从来就没有这种经验，一个自己深爱的女子对自己有好感，反倒让他有些手足无措，甚至疑神疑鬼的猜想，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次他大着胆子，向组织求助，除了试探组织的想法，也想着试试，须弥会神通广大，能不能让翠羽摆脱沦为上位妖族妾侍的命运。结果也不出所料，狂章的话破灭了他的幻想。
自己这一去，又是近一个月，难道真得不去打个招呼吗？纪律就是纪律，狂章说了不让他见人，那就是组织的命令。可此去千山万水，又是第一次参加大规模战斗，狂章对他有信心，他自己可没有。
也许就是永诀。
他想起最后留给狂章的话。阿纱支性格粗俗鲁莽，又不像摩利那样有同情心和理想，但他率真耿直，虽然并不反对其他人肆意屠杀平民，他自己却从不做这种事情。所以并非没有发展他进入组织的可能，事实上摩利之前也多次向烈山彦提过类似的建议。
他反对的真正原因是，他喜欢阿纱支的性格。自己年纪轻轻，却像一个老谋深算，暮气沉沉的政客。只有和阿纱支在一起时，他才能无忧无虑，完全不用算计，轻松的活着。无论他投身的事业多伟大，他都不愿意让阿纱支也变得和他一样。
加入组织的人，未必都像他和摩利一样，是为了理想和追求光明，至少他觉得狂章就不是。既然整个组织的方向是朝向光明的，这些就并不重要。但像阿纱支这样本来就站在光明中的人，烈山彦宁愿自私一点。
他心中忽然一震，纯真的感情，本来就是光明的一部分。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居然会把压抑人性当做了理所当然？为了理想牺牲是崇高的，可牺牲了基本的人性，还凭什么追求光明呢？
他停住了脚步，抬头望向血月，长长吸了一口气，长年平静的脸上，出现了极其精彩的表情。他转身对小白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话音刚落，脚下猛然发力，如一枚炮弹般弹出！
那颗小心脏始终在蛰伏状态，可它跳动后带来那种力量一直留在烈山彦体内。他奔跑的速度比以往快了何止两倍，但丝毫没有吃力的感觉，反而真气源源不绝的生出，让他越跑越快。
二十里路片刻即至，很快就看见了天女殿的穹顶。名字叫殿，其实就是一座白石砌成的二层石楼，高约四丈，翠羽的居处在二层，阿姆们住在一层。
烈山彦站在天女殿外的路上，在心里大喊：“翠羽！我来了！”
二层的窗户被猛的推开，翠羽的身影出现在窗口。她吃惊的看着烈山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烈山彦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他在心底一字一句的道：“翠羽，我真的喜欢你。等我回来。我们一定会在一起。”
不等翠羽回应，他转过身，飞一般的跑远了。
翠羽望着他的身影远去，笑意从心底涌了出来，一直涌到了明亮的双眸，却又化作泪水，不受控制的流淌出来。
一滴晶莹的泪水砸到了地面，紧接着无数水滴跟着落下，两日一降的冷雨如期而至。
一层阿姆的居室内，四名阿姆躺在床上，睡的象死过去一般。狂章高大的身影紧紧贴在门上，侧耳倾听着。他的脸上满是困惑，嘴里轻声嘟囔着：“这就走了？话都不说一句就搞定了？好家伙，我还真小看你了，合着我这白忙活了。”
小白的速度，就算烈山彦三世为人，也不由叹为观止。那不只是快，而且稳。不光稳，他肩后那对收拢的双翼，似乎存在某种魔力，将烈风和冷雨全部挡开，坐在背上的烈山彦竟没有感到不适。他心里思忖着，说飞机夸张了些，估计高铁也就这样了吧。反正比他前世南下广州那破火车快太多了。
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整个人都沉浸在巨大的幸福感中。对翠羽表白完后，他忽然发现，自己不仅一口气在心里传念了那么多话，没有丝毫疲累，而且翠羽虽然没有传念，但她心中的喜悦却毫无保留的传到了烈山彦心里。
力量和精神的双重跃进，是炼心蝶的作用，还是那颗小心脏的能力？或者两者兼备？他很想试试施展那六个手印，看看变化有多大。可一想到对翠羽的承诺，顿时心中一沉，既然许诺了要回去，还是先顾正经事。
他先吞下了识魂珠，等待信息传递的空儿，他取出面具戴在了脸上。面具就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戴着严丝合缝，连口眼鼻的位置都分毫不差。脑后的火焰搭扣是两片特殊材质的金属，只要碰到一起就会牢牢吸住，仿佛天生就是一体。
烈山彦一愣，伸手试了试，面具果然无法取下。没容他细思，识魂珠的信息已如潮水般涌来。他也曾使用过识魂珠，但掌法天君亲制的识魂珠，果然与众不同，信息传递快不说，信息量也是极大。
信息里包含了贺拔城的周边地形和基本情况，还有这次任务的详细情况。
贺拔城竟是须弥会最大的属地。城主乌勒以下，至少多半都是组织信众，须弥会成员更有三个，乌勒方帅之外，还有两名和烈山彦一般的须弥会直属将军。
贺拔城地处偏远，是和那迦交锋的最前线。与那迦泽国接壤的地方，大大小小有数十座关隘，常年处在来回争夺中，这次的任务，就是夺取其中的一座凌天关，它已被那迦占据了半年之久。
凌天关虽是大关，但丢失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之所以必须在二十日内夺回，是因为有一样东西藏在了凌天关内，而几位会尊刚刚得知，这件东西对须弥会的大业至关重要。夺下凌天关后，必须由乌勒亲自取回并尽快送往七宝城。
那迦是阿修罗的大敌。他们常年居住在沼泽中，多数和阿修罗的外形、能力都相似，但有部分那迦会随着年龄增长，进化成四臂甚至六臂，而他们的实力也会随着手臂增加而暴涨。四臂那迦就和阿修罗最精锐的战士不相上下，六臂那迦更是可以媲美阿修罗的贵族武士。
如果只是这样，贺拔城集中力量，也不是夺不下一个凌天关，可这次意外的是，凌天关里出现了一名八臂那迦！这在那迦族群里都是罕见的事情。那迦进化出八臂，力量会降低到最低水平，但智力却会极度提升，甚至不能说是智力，而是智慧。
强悍的那迦军队在八臂那迦的指挥下，战力会成倍增加，在阿修罗和那迦数千年的战斗中，每一次有八臂那迦出现，都会给阿修罗带来灾难性的后果。以往遇到这种情况，都是由圣树殿派出善尽卫来处理，但这次涉及到凌天关内的秘密物件，不敢上报七宝城，只能由烈山彦来了。
论武力，烈山彦在须弥会数不上。但论智力，特别是行军布阵，策划参谋，别说烈山彦在军校里学到的，就是网上看来的，在阿修罗这种原始战斗中，也足够用了。
所有的信息消化完毕。已过去了大半天的时间，按小白的速度，离贺拔城应该不远了。烈山彦松了口气，智力对决，不用亲临一线，那么危险就大大降低了。
小白跑的兴发，速度愈加快了，无数山水在他身边一掠而过，遇到不高的小山，他都懒得绕，直接腾身而起，几个纵跃就过去了。烈山彦心中豪气顿生，自己这是怎么了？大丈夫纵横天下，怎么如此思前想后，婆婆妈妈的。
他腾身一跃，站在了小白背上，张开双臂，对着空中发出一声长啸，小白头颅一摆，也跟着一声嘶鸣，声震四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