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青山不改
白色石阶，沿着山势蜿蜒曲折，一脉而下，没入云海，望不到头……
季礼没了修为，裴衍之没了亮银枪，一个没法御器，另外一个没器可御，两人竟只能徒步下山。
两人相互望了一眼，默契没有说话……
他二人正准备下山之际，后面传来呼喊声。
“两位，两位请留步。”
那人裴衍之认识，就是刚刚检查行李（搜身）的那位外门弟子……
说来也讽刺，他们二人未逐出云渺宗前，这些个外门弟子每次碰上时都异常热情……
而当两人被逐出师门后，迅速就变了副面孔……
凡世有人情世故，仙界有仙情事世故，一样的都有阿谀奉承，捧高踩低……
季礼头也没回往下走，但却被裴衍之拉了下来。
“师姐，我们不等等吗？”
季礼停下脚步，瞥着裴衍之那拉着自儿个胳膊的手，挑挑眉，有些不悦。
“有何好等的？”
裴衍之一咽，想想也是，有啥好等的？刚刚他那副面孔也不大可能特地来送他们的吧。
裴衍之读懂了，略微松开了拉住季礼的手，季礼直接继续向下走去。
裴衍之看看前面，又看看后面，还是选择跟上季礼。
只是刚刚裴衍之拉住季礼的那个空档。那人已经追了上来。
“两位等等，两位等等。”
他见季礼跟裴衍之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只得加快脚步跑了上去，好在是跟上了。
“两……两位……”
那人气喘吁吁的拦在两人面前，汗珠如雨般徐徐落下……
他努力平复了好一会，才说道:
“两位出了此门，便已正式脱离了云渺宗，日后，切不许以云渺宗的名号在修仙界行走。”
季礼没说话，直接无视他绕了过去，裴衍之点了点头表示回应，也跟着季礼脚步绕过了那人。
待又下了一大段台阶才在心里跟007吐槽道:“我以为那位仁兄是良心发现，送我们下去，呵呵，结果却是来警告他们的。还好当时没有停下来等他，不然气势上又低了一截。”
007点了点头，“其实有些事情，你也该听听反派的意见，毕竟人家在修仙界待的时间比你长，经验丰富。”
它的语气像极了劝两口子好好过日子的长辈，让裴衍之非常不适应。
从云渺宗主峰下来，一路上都是白色的石台阶还有两旁的绿植，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一个供人落脚的凉亭。
凉亭里坐满了穿着铠甲，拿着亮银枪的修士。
五个大老粗的壮汉挤在凉亭里，略显突兀。
“老裴啊……”
裴衍之还未进凉亭，凉亭里的人就已经大声喊着裴衍之了。
“老裴，这里这里……”
这不是昨天把自己从房间拖出来的那几个人吗？虽然还认不清这五人谁是谁，但知道他们跟原主关系应该是不错的。
“你们怎么在这？”
裴衍之走快了两步，先季礼一步来到了凉亭前。
凉亭里的人见裴衍之过来，心中的喜悦之色越于脸上，正想说些什么，瞅见裴衍之身后的季礼，又变得欲言又止起来。
五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裴衍之……眼神在六个人转了一圈，也没转出个所以然来……
季礼闲适悠然的步入亭内一处角落坐了下来，似乎有意留出空间给他们叙旧那般。
石阶两旁的树叶沙沙作响，茂盛的树叶一团堆簇着一团，在风中如绿色的波浪般涌动……
五个大老粗的壮汉扭捏了老半天，也没有憋出一句话。
终于，五个人里面的不知道是谁总算开口说道:“我们来送送你。”
此话一出，似乎是触动了什么开关，亭子里瞬间热闹起来。
他一言你一句，各个给裴衍之出主意，一时间人声四起。
在云渺宗时间最久的老甲说道:“老裴啊，你要不回宗门像三师公说说软话，说不定此事还有转机。”
“拖云雅真人说说情也不错。”
“我跟云羡长老也有点交情，晚上我把我那几瓶埋在后院女儿红拿出来，去找他说说情……”
这个说他有这个关系，那个说他有那个关系……
五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裴衍之竟然一句话也插不上。
正在他们讨论着最凶这刻，季礼突然站起身，讨论瞬间停止，周边只剩下风吹树叶的声音。
季礼走出亭外，看了看天，已经是午时三刻……
她不发一言独自一人走到石阶处，抬脚继续往下走……
“各位兄弟，裴衍之知道各位的好意，只是此事已成定局，各位的心意，裴衍之铭记于心。”
裴衍之故作轻松的说着，心中却觉得万分惆怅，他也不清楚他话里说的裴衍之是哪个裴衍之。
也许指的是那个现代穿越过来的自己，抑或是代指修仙界的裴衍之……
“各位，裴衍之在此别过。”
裴衍之郑重的行了个礼，而后快步走出亭内，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什么，又走回亭里。
“此去经年，也不知何时再见，若各位兄弟碰见悦人师弟的话，代裴衍之跟他说一声无碍，勿念……”
亭内无人表情统一的惊愕，而后又是痛心。
“自共事多年以来，我们六人如同一家人，即便如今你……”
那人说着说着，竟有些哽咽，站于他两旁的两人见状也红了眼眶。
他的声音颤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裴衍之不知为何，心里酸得厉害。
007察觉到裴衍之的情绪，解释道:“他们跟原主是一起入的云渺宗，一起成为了守卫弟子。用你们的话讲，就是战友情。”
裴衍之又行了大礼，往石阶径直走去，他手抓着行囊，大步往前走，忽觉手背有几滴温热。
他却不敢停下脚步去探究这从上而落的水为何温热。
裴衍之深呼吸一口气，极力稳住声音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他往前又走了几步，举起手挥了挥继续喊道:“青山不改，绿水长留。”
亭内五人表情一滞，而后也异口同声回应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六种不同的声线，说着同一句话:“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青～山～不～改～”
“绿～水～长～流～”
绵绵青山，音传千里，一叠又一叠，荡气回肠……
裴衍之往下走了一大段台阶，才敢回头望……
只是……如今能看到的也只有那亭子的顶尖。
裴衍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自言自语的说道:“这天有点热……”
007也非常配合:“嗯，现在正值中午时分，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
裴衍之点了点头，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感觉身体无比畅快，心境也通透许多，那感觉就好像有什么遮挡物被揭开，心里瞬间明亮起来……
这感觉很不错……
裴衍之心情舒畅的又加快了脚步，他也不过耽误了一小会，现在从石阶往下望去就已经看不到季礼的身影了……
007冷不丁开口:“恭喜你，成为了真正的金丹修士。”
“啊？”
裴衍之有些惊讶，脚一滑差点踩空。
007也不奢求裴衍之会懂，它解释道:“之前你是伪金丹，现在是真金丹。简单举个例子，按照王者荣耀的段位来说，你现在就是处于黄金二段那个级别……”
裴衍之懂了……
云渺宗位于绵绵青山之中，高山之颠上，青山虽美，但也险，一条漫漫无际的石阶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头。
裴衍之一直往下走了，走到臀部发酸，也看不见季礼的那抹白色的倩影……
“007，反派不会自己召唤【屠戮】自己先御器下山去了吧。”
裴衍之千思万想，只有这个可能，为了追上季礼，他基本都是一步迈四个台阶，他自认为他的速度已经很快了。
007回答得飞快:“不会。”
它继续解释道:
“你们还在云渺宗内，【屠戮】是她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透露。”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007没有告诉裴衍之。
季礼现在虽然经脉灵络完好，但是体内没有一丝能用的灵力，自然也召不动裴衍之契约的命器【屠戮】。
裴衍之跟季礼身上绑了同生契，按理论来说，裴衍之是可以将自己的灵力分一点给季礼的……
007琢磨着，它要不要告诉裴衍之共享修为灵力的方法呢？
007这个想法在脑海里又过了千百回，最后还是放弃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自由发展吧……
话说这头……
裴衍之走到了半山腰，太阳已经微微朝西斜，他依旧没看到季礼。
这就让他不得不怀疑另外一个可能性了……
“007，季礼不会是一个脚滑，直接滚到山底下了吧。”
这山这么险，这石阶又这么陡，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
007不紧不慢的回答:“你在这半山腰休息一会吧。”
“啊？为什么？我现在还没找到季礼啊。我得抓紧往下走啊。”
007轻咳了一声，“我的意思是说，你在这等等反派。”
这下轮到裴衍之懵逼了，但他也很快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说，季礼还在上面？”
“不算太笨。”
裴衍之听不出来007这句话分不清是褒义还是贬义，他也懒得纠结这个。
“不是，这从山上到这山下就只有这一条路，季礼怎么走着走着走到我身后去了，我这一路上也没见人啊。”
“现在季礼没了修为，相当于凡体……而人……有三急……”007道，“况且，我也提醒了，你不听，一直往下走，我能怎么办？”
裴衍之被007这么一打岔，话题直接歪到提醒这个话题上了。
“你什么时候提醒我了？”
007叹了口气，“在你唱【太阳出来我爬山坡，爬到了山顶我想唱歌】的时候。”
裴衍之:“……”
惨了，人设崩了。
007又道:“没事，这诺大的山里，也就你跟我听到了，退一万步说，就算听到了人家也只会觉得你在……说实话，你这个歌确实唱得不怎么样。”
裴衍之:“……”
这天没法聊了……
裴衍之从日斜等到日落，才看到季礼的身影。
她左手提着白鞋，右手拿着一根竹竿，她站在石阶上，圆圆的脚趾头一个排着一个，就像钢琴的白色琴键一样。
裴衍之坐在火堆前，看得有些出神……
她面容清冷，就像落难的仙子，明明应该要觉得很狼狈但却该死的仙气飘飘……
他从来都没有看见过这样的季礼……
那身素裙没了先前的素白，裙脚处皆是泥泞，头上的发钗也只剩下一根。
若是以前的季礼，裴衍之若是这样看着她，她早就给他点教训，但是今时不同往日……
季礼讽刺的扬了扬嘴角，又迈开脚步打算往下走。
“师……师姐……”
裴衍之丢下手里的那根扒拉火堆火棍，大步上前。
他凑近季礼才发现她的狼狈远不止刚刚看到那样……
拿在手里的那双白鞋侧边都是干涸的血迹，就连右手握着竹竿的掌心也有血。
“师姐，你怎么受伤了。”
裴衍之很震惊，在他的印象里，季礼是个特别牛逼的人，她会医术，也自己练丹，就算受伤，她自己也可以照顾好自己，怎么就伤长这样？
007道:“一个凡体，走这么长的山路，正常。”
裴衍之伸手想要看看季礼的伤势，却被季礼躲了过去。
季礼似乎才反应过来，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垂下眼眸，掩去眼底情绪，只是淡然说道:
“无碍……”
说完就想继续往前走……
裴衍之挡在季礼跟前，“师姐，先包扎一下吧。”
季礼抬起眼眸，看着被火光照亮的裴衍之说道:“无碍，已经干了。”
裴衍之指了指脚下，“这里，不处理一下的话，也走不快……”
季礼微微一愣，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好一会，她往火堆旁走去，裴衍之赶紧跟上。
黝黑的夜空群星闪亮，火堆里的火星子噼里啪啦的响着……
裴衍之捣鼓着瓶瓶罐罐，替季礼清理伤口。
季礼随手拿了一个放在一旁药罐，拔开瓶塞闻了闻，是跌打酒……
季礼看着裴衍之这熟练的动作，有些好奇，“你怎么会这些？”
裴衍之专心替季礼剔除卡在伤口里碎沙，头都没抬回答道:“用你之前教我的召火术，捡了些枯枝就把火升起来了……”
裴衍之以为季礼问的是火堆，走心的回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