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黑与白的博弈
裴天纵讲完，扫了裴衍之一眼，又转回目光平视前方。
“天机老人成为天地法则那一刻，便是灾难的开始……”
“为何是灾难的开始？”
裴衍之听到这里又有些听不懂了，水往低处走，人往高处爬。
撇开其他不说，天机老人飞升成为天道后，不满现状又有新的追求，没毛病啊！
裴天纵笑道:“因为因果。”
世间万事万物都在法则之内，小世界有小法则，大世界有大法则。
他与天机老人已然飞升，脱离了这个世界那一瞬间就不再是这个世界的生灵，不再受这个世界法则的约束。
他们不是这个世界的生灵，本就不能回到这个世界。他们本不该出现，但现在他们出现了。
现在他们的存在就是一个漏洞……
天机老人还不满于此，再掠夺灵石矿脉预谋打开天梯再次飞升等等更是会造成因果混乱……
当这些因果混乱到一定程度，法则无法纠正过来时，一切便会全部推倒重来。
届时的一切推倒重来可不是这个世界再来一次“天坠”这么简单了……
天机老人已然是天地法则，这个世界因为赌局的缘故又有这么多天道在……
可想而知后果有多么严重！
这个世界涉及面太广了，直接就是一整片的小世界以及天地法则大洗牌了……
裴衍之闻言更迷糊了，“既然已经飞升的天机老人插手这个世界是法则所不允许的，那现在天机老人设的这些局，又算什么？”
裴衍之可没忘了导致季家灭族的罪魁祸首便是万年前天机老人给顾家的预言。
裴天纵摇了摇头，轻声的笑了起来:“那是天机老人未飞升时所设下的局，与飞升后无关……”
当时还未飞升成为天道的天机老人并不知道天道法则与天地法则之间的赌局是什么，他当时只是隐隐推断出易太白身上背负的东西还再次出现在别人身上……
那人便是万年后出生在季家的季家人。
于是天机老人在暗地里推波助澜，推动顾家灭了季家，为的就是搅混命定轨迹，却不曾想到头来，他也是这赌局中的一环。
裴天纵自嘲的笑着，“天机老人自认为可以窥探过去预测未来就可以拿捏每个人，却不曾想几乎每一步都是给在给人做嫁衣……”
即便天机老人改变了很多，但在法则之下，依旧会有新的命定之人诞生，赌局依旧在继续，如此反复，他也成为了局内的一环。
人啊，自以为可以人定胜天，到头来才发现万般来由皆是命。
裴衍之听他这么一说，敏锐的抓住了其中的关键。
裴天纵对上了裴衍之的眼睛，“你若成了天道，你便能参透其中玄机。比起这个，你难道不好奇为何我对你如此熟悉吗？”
裴衍之摇头，“不好奇。”
好奇害死猫，他可不想当那只猫。
裴天纵目光带笑，也不管裴衍之听不听，自顾自开口道:“每个小世界的裴姓，总会存在一两个特殊的裴家人……”
在这个世界中，裴天纵算起来该是裴衍之的祖宗辈。在裴衍之出生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裴家中特别的人，但后来才知道，他并不是。
他之所以会发现他不是，就要从他飞升成为天道说起了。大抵因为双人格的缘故，他可以离开自己掌控的星辰世界去其他世界串门。
也就是在那时，他才知道每个小世界都会有裴家人，裴家的传说是真的，裴家总会出现几个特别的人，他们似乎生来就容易吸引小世界天道的目光。
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得以在不同世界都注意到了裴衍之。
只不过那时的他实力不如与“裴衍之”，他只能在远处远远看着，偶然与裴衍之面对面碰上了，顶多只能跟裴衍之说上两句话，然后就被裴衍之打回了自己的小世界中。
其他世界的裴衍之身上天威震慑力极大，裴天纵猜他应该是什么监督者的角色，不然也不会每次与他照面就将自己打回去。
而这次是裴天纵在诸多小世界中碰到唯一个实力不如他的“裴衍之”。
大抵是风水轮流转的缘故吧……
所以说什么法则定下的规则不可逾越，其实不过以实力为准则。
若是此时裴衍之同其他小世界一样实力高于他，他恐怕也没有机会跟裴衍之坐在这里聊天。
裴天纵看着裴衍之，说实在，在某些时刻，他还是很羡慕裴衍之的……
裴衍之明明天赋不如他，悟性也不如他，运气却是一等一的好……
裴衍之“嘿嘿”两声，学着裴天纵的语气道:“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如何让我信你？”
裴天纵眼睛微眯，“你信我便信，你不信我，我也有证据……”
裴天纵抬手一翻，一颗苔绿色的珠子出现在手掌心，他将珠子递给了裴衍之，“喏”了一声，示意裴衍之接过去。
裴衍之盯着那颗珠子，他有些犹豫，这颗珠子表面凹凸不平，内里浑浊，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东西……
他实在不想接……
裴衍之正想着如何开口婉拒，那颗珠子却更快的化作一道绿光直接钻到他的额前。
我丢，要这么邪门吗？
裴衍之感觉眼前所视之物开始扭曲，脑袋一阵刺痛。脑海里突然涌入的庞大记忆险些将他刺激得晕倒过去。
“这是什么玩意儿？”
裴衍之紧咬着牙，脑袋恢复清明之时，眼前却出现了两个世界，就像身处于两个不同的次元空间。
裴天纵有些诧异看着裴衍之，诧异他竟然还有力气站着。
他给裴衍之的这颗苔绿色的珠子是由天道的神力凝聚而成的，这颗携带着天威，非同一般。
可以说除天道以外的生灵见到此珠都会本能的畏惧。
一般生灵的灵魂元神强度是承受不了带着天威的神力从而陷入昏迷倒地不起，偏偏裴衍之承受住了……
裴天纵面带笑意，眼睛满是探究的望着裴衍之，似乎誓要从裴衍之眼中看出些什么似的。
裴衍之既然对这珠子有反应，那肯定就是入局者。他猜裴衍之如果不是天道法则的化身，那就该是比天道法则更高的存在。
裴衍之的眼睛看到了裴天纵眸中似笑非笑的同时，又能看到另一个场景。
他坐在高高的王座之上，王座的四面都是明暗不一的星辰，王座的下方站着一堆人。
两个世界各不相同，拼接在一起，异常割裂，裴衍之打量着眼前的一切，脑海中的思绪渐渐明朗起来。
王座下的这些人是天地法则……
这个念头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就像是他本能的知道困了要睡觉那样。
这些天地法则争吵的正是裴天纵跟他提及过的赌局……
这些天地法则认为“大人”不应该出面。
“大人”身负混沌之力，一言一行非同一般。即便只是一句话，这句话也具有法则的约束力。
在天地法则以及天道法则的冲突中，大人的一句话，直接将天道法则与天地法则的从属关系变成了竞争关系。
若是最终结果不利于天地法则，那整个虚空界将会葬送。
他们口中的“大人”便是高座上的他。
裴衍之现在看到的东西，倒是跟裴天纵告诉他的东西对上了。
裴衍之抬手抚着额头，高座的男人几乎神同步的一同扶额，一时间竟他分不清是他影响到了高座上的男人，还是高座上的男人影响到他。
那种感觉倒像是自己真的就是这高座上的人一样。
裴衍之不明白的是，这件事不是已经成定局了吗？为何他们还要再争论不休？
裴衍之防备着坐在台阶上的裴天纵，脑海中是高座下俯的画面，耳边又是乱糟糟的吵闹声，原本平静的心海狂躁暴动起来。
裴衍之感觉他们太吵了，心中想着他们能不能闭嘴别吵了……
他脑海里这个念头不过是想了一下，底下人倒真的安静下来，似乎真的听到了裴衍之的心声一样。
他们吵倒是不吵了，转身面朝王座，整齐划一同步躬身，朝着王座上的大人行礼道:
“大人，此举万万不可啊……”
“大人。规则一旦确立，即便宇宙洪荒也难以跳脱出来，大人三思。”
“大人，若是天地法则败了，虚空界将不复存在，大人三思。”
明明裴衍之不是那个世界的当事人，但奇怪的是他就是能知道他们想表达什么。
这些人口中的规则，就是法则，只不过是比天地法则更高的法则。
“法则一旦确立，便不可更改，这便是创世的根本。就连大人您，规则的建立者，都逃不过法则的约束。大人三思啊……”
底下的人一口一个大人，苦口婆心的劝导着。
裴衍之觉得奇怪，就像他说的，法则确立后便不能再更改，那事情都发生了，还能倒回去不成？
王座上的男人几乎跟裴衍之的念头同时开口:“赌局已然开始，多说无益。”
“大人，天地法则的存在的就是约束天道法则。这是注定的，不可更改的……”
小世界的生灵通过飞升跳脱出天道法则就能成为天道。同样，天道法则若是跳脱出了天地法则，天道自然成为了天地法则。
所有的天地法则建立的基准就是大道无情，一切自有定数。如果此次赌局中，天道赢了，天道可以有情，那他们天地法则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既没有存在的意义，他们便会消失……
但自古以来，天道法则就是受限于天地法则，若是天地法则消失了，那将是怎么样的劫难？
高座上的男人右手杵着下巴，懒洋洋的道:“天地法则也是小世界生灵一步步跨界而成的，如果是天地法则不在了，要么就重新成为天道，要么就是重入轮回……”
高座上的男人一句话，成功让底下的人变了脸色。
也不怪乎天地法则的脸色难看……
高座上的男人此举跟变相降薪无二……
这个就像你本来是一个集团的老总，管着几个分公司的小总，有一天，突然被告知集团这个老总职位不存在了，你要不就成为同分公司一样的小总，要不就成为小总管理的职员。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天地法则怎么可能肯呢？
裴衍之不知道“高座”上的大人是如何想的，但在裴衍之听来，这些人所说的每一句话字里行间都是在扞卫自身的利益。
底下的你一句我一句的劝说着高座上的人，那位被称作大人的回道:
“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是则知之。散了吧。”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裴衍之明明并未说话，但他确切的感觉到这是自己在说话。
“散了吧”三个字话音一落，两个世界逐渐并成了一个世界，裴衍之瞬间被拉了回来，眼睛越发清晰，不再看到两个世界的界线。
裴天纵的表情越来越放松，似乎心情很好，“如何，这下信了吧。”
如果裴衍之是入局者，那么这颗天道神力化成的珠子就能唤起裴衍之入局前的一部分记忆。
裴衍之张了张口，欲说些什么，裴天纵却先一步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示意裴衍之不要说话。
这里是同为天道的天机老人用神力打造出来的“境”。
这个世界的天道对这个“境”无法出手，但若是触碰到了底线，保不定招来天地法则。
毕竟，天地法则的约束管辖的范围远在在天道法则之上……
裴天纵扫了一眼周遭，敏锐的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力量朝着这里扑来。
天机老人可真是鸡贼！
裴天纵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对着叮嘱道:
“记住，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毁了悔过崖……”
如若天机老人真的飞升成功了，诸多世界会不会立刻消失暂且不说，反正这个世界离覆灭反正是不远了。
这个修仙界的灵石矿脉是当时日月一族带过来的。目的除了在赌局结束前供以身入局的天道飞升脱离小世界用，更多的是还是保护这个世界不被赌局所影响而消亡。
飞升的人多了就意味这个世界被带走的资源气运多了，而一个世界的资源气运消散多了，这个世界离覆灭还会远吗？
天机老人在悔过崖布下“炼灵转生阵”是抽光所有灵石矿脉的灵力换取天地法则的力量。
而现在赌局还未结束，天道们还未脱身，若天机老人此举成功，其余入局的天道要是飞升，就得带走这个世界的资源气运。
裴天纵想了想，又叮嘱道:“这悔过崖中有炼灵转生术的辅阵，只要毁了悔过崖，即便天机老人集齐所有灵石矿脉，炼灵转生术也运转不成……”
白色石英石梯下传来“哒哒”声，像是竹竿敲击地面的声音。
裴衍之明明听到了声响，他的神识却探不出来什么。
无奈，裴衍之只能朝着石梯下方看出去，石梯的尽头隐藏在浓雾中。
那雾已经不能用简单的浓来形容了，倒像是某种东西累积到一定程度后开始发黑。
“哒哒哒”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显……
裴天纵的目光沿着石阶往下看去，他的右手手指灵活的做着各种手势，一会像是算命师傅掐指算命的指法，一会又像是在做手指操。
他手上忙到飞起，面上依旧跟裴衍之聊着天，半点都没停顿。
“你毁了悔过崖便是了……”
裴天纵说到这，才止了话意。沉默好片刻后，突然又开口:
“毁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这句话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裴衍之听。
几乎同时，“哒哒”声也随即停止……
浓得发黑的迷雾团有一块地方逐渐变淡，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刺破了迷雾要冲出来似的。
裴衍之瞥了一眼裴天纵，很快收回视线，“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裴天纵闻言哈哈大笑，“自然是为了让你阻止天机老人，保住这个世界。”
从迷雾中，隐约看到一个横着的影子……
“咻咻咻……”
浓黑的迷雾中，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裴衍之召出灵剑就要去挡，那东西却在裴衍之挥剑的前一刻突然消失不见，下一秒直接出现在裴天纵面前从他的额前穿过。
裴衍之也是在一刻彻底看清了这个破空而来的东西到底是何物。
这是一根木棍……
不对，这不就是天机老人手中拿着的那根拐杖吗……
木棍击穿裴天纵头部的霎那间，没有想象中的鲜血淋漓，反而是狂风大作，黑暗被飓风吹散……
空气骤冷，黑色斗篷已经变成白色，裴天纵已然消失不见，现在是天机老人……
天机老人抬手便握住了拐杖，拐杖上没有一丝血迹。
他正要将拐杖拄地，却发现自己站在石梯上，此刻更加确信裴天纵出来了，并且肯定也跟裴衍之聊了些什么。裴衍之也是裴家人，也有可能知道裴家人的来历。
“他跟你说了什么？”
天机老人的双眼瞪得无比圆大，目光中皆是怒火。
裴衍之诚实答道:“他让我毁了悔过崖。”
天机老人闻言便忍不住破口大骂道:“那个疯子！竟然想让整个世界给他送葬，疯子。”
裴衍之看了一眼天机老人紧拽在手中的棍子，疑惑的反问道:“送葬？”
裴天纵说他想救这个世界，而天机老人说裴天纵想毁整个世界，两个人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裴衍之从来都不是委屈自己的人，既然想不通，那就让当事人自己解释。
他将自己的疑惑直接摆到了台面上。对于裴天纵的指控，裴衍之觉得有必要给天机老人一个辩解的机会。
天机老人哪里不知道裴衍之的想法，他轻笑出声道:“凡修行者，都有瓶颈，越过了皆大欢喜，越不过，便会有心魔……”
天机老人依旧将裴天纵称之为心魔。
原来，天机老人早在很久之前就发现了心魔的存在，他也知道这个心魔的厉害。
这个心魔自带浊气，邪术无师自通，运用自如，熟练程度，手到擒来，实力甚至更胜他一筹。
说起来，当时的他还在易太白座下。他曾跟易太白说过要除掉这个心魔。易太白却不同意。
易太白认为这个会“浊气”的他并不是魔，他要除掉“他”，与杀死他自己无异。
神奇的是，自那日与易太白谈话之后，他的心魔就变得很安分……
后来，他受云渺宗所托前来此处画阵布界，却没曾想心魔突现。
自他决心报复日月一族的那一天起，他便抛弃了“裴天纵”这个名字，偏偏这个心魔自称裴天纵。
“裴天纵”不仅捡起了他丢掉的所有过去，还要跟他作对。
天机老人不是不想除了这个心魔，只是他动起手来才发现当年的易太白说的对，他与这个“裴天纵”是一体的，“裴天纵”死了，他自己也会死……
但杀不死，不代表他可以容忍心魔肆无忌惮的影响到他的判断……
他为了让裴天纵安分，便就地取材直接在悔过崖中布下一个阵法聚灵阵压制自身的浊气，让“裴天纵”陷入沉睡。
当时云渺宗的需求是该地不允许有灵气，杜绝给罪徒修炼的机会。而他，正巧需要灵气压制心魔。
他思来想去，创造出一个两全其美的阵法。他布下了聚灵阵，又将此阵与自己身体相连。实现灵气导到体内从而压制浊气。
天机老人说到这里抬眸看了裴衍之一眼，让天机老人感到失望的是裴衍之从头到尾的神情都没有变过，哪怕是挑挑眉毛！
远处白茫茫的雾海开始消散，四处又逐渐昏暗起来……
天机老人横眉一皱，掐指一算，目光冷了下来。
阵法的储存灵力枯竭了，维持这里的神力断了，这里就快要支撑不住了。
天机老人知道这肯定是易天纵搞的鬼。
因为见到了裴衍之，所以又按耐不住了吗？
天机老人咬牙切齿的又骂了一句“疯子”。
他费尽心机用“炼灵转生术”不过是为自己谋一个天地法则的位置，裴天纵却是想毁了所有。
“人往高处爬，吾想成为比天道更高的存在又何错之有？”
天机老人见时间不多直接开门见山嘱咐道:“悔过崖若是毁掉，就没人可以阻止裴天纵这个疯子了，切记，切不可动悔过崖……”
白茫茫的雾海全部消散殆尽，取而代之是一个散发着森森冷意的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