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神也不知道的烦恼
“嘻嘻嘻——”
“哈哈——”
“呀——”
空无一人的洞穴，燃起的火堆周围的地面上，偶尔飞速地掠过几个玩闹着的孩童的影子。
在欢笑声中，地神向慕笙发出了邀请。
慕笙沉默了半晌，直到地神再次在火堆前凝聚出自己的身影。
“你之前问我为什么不想逃，我没有回答你。”
“现在我回答你，其实我当时是想逃的，但是我知道，就算我逃，也逃不到哪里去，所以我才没有逃。”
当时那地除了地面还是实验室的地面，周围都是一片星空，谁知道能逃到哪里去。
“你现在让我信仰你，加入那些灵魂，我也是同样的回答。”
“你觉得把变成了石像，灵魂拉进这里是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但是实际上，那些向你祈求愿望的人，并没有实现他们原本的愿望。那些因为想要逃避、还有因为想成仙所以信仰你然后变成石像的人，来到这里也并不是他们本来想要的。”
所以，在慕笙看来，地神的所作所为，都其实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所以，我并不想信仰你，加入这些灵魂，要不你干脆还是行行好，给我指一条离开这里的路吧。”
他没有把心里对地神评价的想法说出来，无它，现在他的小命还在地神的手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就别再说那些话得罪地神了，不然人家一生气，直接把他就地正法直接变成石像，他也没地说理去。
他一连说了很多，火堆前的地神露出茫然的神色，此时的她与正常人类差不多大小，除了整体依然是石化造型，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人而不是神。
“你是这样认为的吗？不，这不是”
尽管慕笙没有直白说出来，但也差不多了，地神踉跄着退后几步，回望那些在洞穴中跃动的影子。
“是这样吗？孩子们，来到这里并不是你们想要的？”
回答她的只有洞穴里回荡的笑声，这里的灵魂似乎已经忘记了言语。
“也许有的人愿意，”慕笙说道，“但是这对于他们来说，真不是一个好结局。”
“你不愿意成为我的子民，为什么还要进入这里？”地神迷茫地看着他。
“我们是为了找两个失踪的游客进来的。”准确来说，他只是为了执行联盟给他安排的任务。
“为什么？他们是你们部落的人吗？”
“如果说国家就是个巨大的部落，那大概是吧。”慕笙思考着说道，“但是我们的救援也并非仅是因为我们是同胞。”
“他们，还有我那三个同样被你石化了的同伴，他们在外面，都还有自己的亲朋好友，就是，相当于同一个部落里面的最关系紧密的人，因为他们现在成为了你的子民，那些人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原来是这样，我的子民还不够，我要把那些人也变成我的子民，让他们团聚。”
“啊？”
慕笙正要再说话，却见地神早就大受鼓舞，全身慢慢恢复先前大小，洞穴顶部轰然破碎，铺天盖地地砸向了他
地神冲天而起飞出地面，岩石翻涌引起剧烈地震，方圆百里的房屋都尽数倒塌。
大地在战栗中崩裂，被摧毁了居所的渺小的人类纷纷落入地缝之中，仅剩废墟断壁残垣还在地震之中摇摇欲坠。
地神屹立在摇晃的大地上，像是一座山，凝视着那一道道通向黑暗地底深处的裂缝，她很满意，地底世界是她的领地，她会在那里永远庇佑着她的子民。
“我说的话倒也不是那个意思”
！
地神惊愕扭头，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她好像听到了刚才那个渺小的人类的声音
“差点被你甩下去了。”
此时的慕笙跳到了她的肩膀上。
“因为变成了石像，所以没有体感吗？”
“你”
地神瞪大了双眼，以她沉睡多年的石头大脑，完全想不到这个人类是怎么上来的。
之前的洞穴早就因为她而坍塌，除了那些早就生活在她的精神世界里的子民的灵魂，这个人类应该早就被挤压的岩层砸死了。
或者说，他又为什么要上来？
人类弱小的身体，比石化后的石壳还要脆弱，有时候即使是小小的干涉，就可以让他们永远失去生命。
她只需要抬起手，抓住这个调皮的人类，就能轻轻松松地支配他这般弱小的生命。
又或者
地神低头居高临下看着数丈距离外的大地，这样的高度，只要她轻轻地抖一抖肩膀，让这个人类掉下去，当场她就能收获一滩肉泥。
慕笙抓着绳子，绳子的另一头绕着地神的耳朵，让他先前得以在地神的耳垂下存活，他就像一个耳坠。
好兄弟，真是多亏了你。慕笙对手中那粗糙但是拯救了他两次的绳子说道。
在这个副本里，他宣布绳子兄是他的唯一的好队友。
“地神小姐，之前的话你并没有听完。”
慕笙抬起头，严肃地与地神对视。
“什么？”
地神是第一次见到在自己面前没有变成石像的人类，也是第一次见到与自己说了那么多话的人类，她一时思绪有些混乱。
“之前我没有把话挑明，但是现在我不得不告诉你，你现在的所作所为都其实是你的一厢情愿。”
“什么？！”地神难以置信地摇头，因为这个人类是如此的特殊，让她尤其在意这个人类的话，所以这个人类的否定让她这样激动。
“我庇佑我的子民是应该的！我的部落现在，他们再也不用害怕野兽，也再也不用害怕狩猎不到野兽饿死，这怎么会是我一厢情愿！”
“你没有做错，但是现在时代变了。”
“？”
“你看不懂那些向你许愿的人类的愿望，因为你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已经满足了温饱，却还要去追求更多的财富、更大的权力，甚至要投身于虚无缥缈的成仙美梦。”
慕笙回忆起当初他们一行四人，走进社稷博物馆的时候。
他们本来要去的地方，是博物馆中一个原始人展厅。
“曾经的你们靠着简陋的石器，成群结队，在不属于你们的旷野找寻落单的野兽狩猎。偶然天赐的火焰，让你们在夜间也能拥有微弱的光明与温暖，你们也在那里定居。”
他的话让地神安定下来，她也回忆起了那个时候。
地神脚下的大地开始变化，倒落的废墟消失了，裂缝愈合了，变为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
果然，这异常时空里面的场景是随地神的心念变化而变化的。慕笙猜对了。
一轮红日在遥远的地平线渐渐敛尽红光。
“尽管有火焰，你们还是敌不过铺天盖地的黑夜，你们围着火堆休息，有人轮流保持清醒，等待守过这漫漫长夜。”
天空顿时暗了下来，没有现代都市灯光的照耀，夜幕漆黑得就像流淌的墨汁，突然不知谁用力地撒了一把碎钻，点点银河遍布了整个夜空。
借着星光，慕笙看见他和地神坐在燃烧的火堆旁，周围巡逻人影绰约。
除了慕笙的说话声，四下再无声响，只有火焰中木柴偶尔炸起的劈啪声。
“你们之中最有勇气的猎手在白天与猎物搏斗的时候受了重伤，这让你们对明天的狩猎活动忧心忡忡，你们也更加接近火焰，因为你们感觉到越来越冷，这意味着你们能够在大地采集到的可以吃的食物也越来越少。”
已经缩小为正常人类大小的地神蜷缩在火堆另一边坐着，她握紧了拳头，显然慕笙说的话已经触及到了，她的记忆深处中那些最不愿意再回想的事情。
“但是，请不要担心，在漫长的人类进化过程中，你们还只是刚刚走过了一小段起点。”
“你们发现了种植与收获。”
地神惊讶抬头，太阳已经升起，大地长出新芽，不远处的大树上传来婉转的鸟叫。
砰，砰。有人不断用石制的器具敲打泥土地面，往里面埋入颗粒，磨制的石碗打来清水，倾倒下来的水浸润着松软的泥土。
微风掠过丰收的麦田。
“你们也不再为了寒冷而发愁。”
地神裹了裹身上的兽皮大衣，虽然做工很粗糙，还有着动物血腥的异味，但是很温暖。
“然后你们发展成了更大的聚落，然后有了文字、阶级、稳定的生活。”
“直到大洋对岸有人用风筝将金属放飞向天空，从此你们的生活彻底改变”
慕笙扯下拉绳，头顶的电灯泡亮起暖色的光，地神的目光透过窗户，看见窗外万户灯火，安居乐业。
“这就是我们的未来？”
“对，这就是现在的我们。”
慕笙说道。
“但是如果我们选择了地神你，选择在那洞穴里永远地生活下去，是不会有现在的人类世界的。”
“你们的世界，很好。”
眼里倒映着电灯的灯光，地神歪头看着慕笙，灰白的石头眼睛也变得亮亮的。
“但是，你还没有告诉我，那些向我许愿的人类，到底是有什么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