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烽火
沈司敌在张九沅的注视下落笔回信:
“心肝宝贝灵儿:
那日走不怪你,也确实非我所愿,不论灵儿是否相信,我要解释清楚,是断情散的残留作用。
如今药效已散,沈逸尘依旧没变,唯一牵挂还是我的挚爱灵儿。
现下你同母族团聚,莫再惦念其他,人无再少年,盼吾心肝好生享受安逸,务必不能再踏进安平半步。沈逸尘帮你固兵驻防,保羌族无忧。
四方兵阵蓄势待发,浅年有我,且放心,我可以搞定。
待来日万事顺意,逸尘定将马不蹄停启程西去。
今生非你不娶。
逸尘。”
张九沅将自己和沈司敌的信放进同一个信封,揣进怀中时垂眸说:“尽事是否今非昔比。”
“灵儿与我心意相通,今日所思同当初所想没有区别,”沈司敌深吸了口气,“若没有断情散,我依旧会这么做,宫中不是理想之地,他只能走。”
张九沅望向门外,浅笑一息道:“沁灵明白。”
“你呢?”沈司敌问。
“我无欲无求。”张九沅说完跨门而出留下为其惋惜的沈司敌。
接下来的日子沈司敌去往泾州同上官戎睦暗中会见甘北,泾州,南水巡抚及兵部统帅,夏贵妃命长殿下死守丹津,但凡有令将带兵长驱直入安平充为沈司敌的后援兵。大局已定,若鬼面营是插入恒昌心脏的凌魂刀,那四方阵营就是助其一步登天的火铳。
他将各地巡抚兵营皆换为自己心腹之时,并未呈上请示。除此之外,恒昌尚且不知吕不水和暗中留下的裘图俘虏尼渡带着老娘皆候在泾州和甘北,但凡号称心腹之人有丁点忤逆之心,那便拔刀相向就地格杀。
这一仗,要胜。
为了封闭安平将要动乱的消息,也为了躲人耳目,沈司敌命人将信晚送了两个月,两个月后世子殿才等到了来自安平的回信,驿马跑得辛苦,沁灵莫不也是等得夜不能寐。另他诧异的是信封里面两页纸的字迹不尽相同。
沁灵似乎预知到了什么,慌忙略过内容去看落款,果然那刻在骨头里的熟悉字眼乍然闯入眼帘,是逸尘。沁灵雾着眸子一个字一个字看完,把信捂在胸口,何为“来日”,怕不是遥遥无期。
展开张九沅的来信,沁灵顷刻间讶然失声,莫不是逸尘想要同恒昌同归于尽?欣慰之时确实产生了几分怨恨,这不是思念,分明是带着遗憾的嘱咐。许久,他合上信件抬头同百喆渊说:“逸尘有难,我们必须带兵前去支援。”
他一刻都不想再等。
百蝶影抓紧了沁灵的衣袖,呜咽着喉咙泪如泉涌,她无论如何都不敢再赌。百喆渊斟酌片刻道:“不阿灵,你留守王宫,我和国舅带兵前去,几十年的深仇积恨,也该给羌族百姓有个交代。”
沁灵怒着眸子起身走到门口,望着远在天边的安平说:“不,是我该同恒昌和沈震有个了断。”
十月秋风萧瑟,黑压压的羌族铠甲兵举刀持矛列队在广阔的土地上。辎重营,铁骑营,火铳营,弓矢长矛营共二十万西羌军井然有序随时待命。百喆渊,长子百同祥,沁灵站在白玉的天阶顶注视着这几个月精打细磨的精兵强将。浩瀚天地之下是羌族百姓患难与共的信誓旦旦,更是信服于羌王世子的俯首称臣。
百喆渊高举烈酒呐喊:“今日启程去往安平,大曲欠我们的,定将一分不少地夺回来!兄弟们功高劳苦我百喆渊谨记在心,羌族终有一日能挺胸抬头踏踏实实站在自己的土地上把酒言欢!”
酒尽坛碎,仙凤刀划破苍穹,伴随玉珠的嘶鸣声消失在尘土白雾之中。百蝶影望着融入大雾中的影子拼命呜咽出一句:“孩儿,平安……”
春去秋来,蕾阳湖畔的猩红枫早已捕捉到了浓浓的秋色,湖中画舫游船依旧尔来攘往。沈司敌驾马略过这番景色,丝毫没有逗留的意思,烈焰踏着飞尘径直奔向养心园。吕不水和尼渡早已等候在此。听闻园外一串马蹄声愈发袭近,上官戎睦先行出门来迎接,沈司敌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左今后跨步迈进。
“浅年,怎的又来了此地,之前同你说的为何不听?”沈司敌问。
上官戎睦叹气:“逸尘,你觉得我能安得下心躲着等那个皇位砸到头顶?你的安危不能保证,我要这皇位有何用?”
“逸尘,”上官淮起起身道,“听浅年的,你没有三头六臂。”
沈司敌示意二人坐下说:“长殿下,此次计策确实太过仓促,逸尘愧疚,倘若来日大曲重回安定,逸尘当牛做马报答此恩。”
上官淮起笑答:“报答是肯定要的,老二都没说话怎能是你?”
“谨记在心,”沈司敌握拳作礼,侧眸看到一旁待命的吕不水和尼渡,问:“你母亲怎样?”
“回侯爷,无碍,”尼渡瞧了眼屋内的方向道,“中堂大师才走,已经开够了半个月的药汤方子,谢侯爷的救命之恩。至于其他甘北无恙,军备尚且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沈司敌点头,当初他暗中告知左今留下裘图这条热血汉子的命就知道终有一日能派上用场,他和他老娘的命是沈司敌救回来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句话在尼渡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沈司敌没看走眼,尼渡就是他安插在甘北的千里眼。
沈司敌看向吕不水问:“泾州如何?”
“侯爷且放心,刘功定已被我们吃定,卑职虽为镇守官,但能以他养的十几个戏子作为筹码,倘若他敢不听,那我定将就地格杀,”吕不水露出笑意,“强取豪夺,圣上教的。”
沈司敌将手中的檀木葫芦攥出了声响:“时机不到长殿下不必行动,有你们和南水足够能将其制服,其他……务必死守西城门,不得放西羌一个人进安平。”
二人面面相觑,沈司敌抽离了精神道:“我早已说过如今我们的主子是二殿下和五殿下,并非圣上,戎马一生是将兵至高无上的荣耀,血染黄沙要保主子无恙。”
“这条命是侯爷给的,”吕不水咬着牙道,“若拿不下恒昌的头颅,那吕不水就自我了结了这条贱命!”
尼渡仓惶撞了吕不水提醒:“长殿下二殿下皆在此,吕哥可不得如此口出狂言。”
上官淮起踱步到门口望着院墙旁的西梅树道:“父皇已经卧床不起,皇后愈发急红了眼。既然已无黑白,何谈怀德畏威。若你我再犹豫不决待皇后同老三东山再起,那现下这屋子里的一个都活不成。所以,逸尘所思乃我所想,只是碍于我称呼其为父皇,不能逆天道而行罢了。”
“因此,逸尘就是那把刀,”上官戎睦随过去,“舍自身而利他人的凌魂刀,若想逸尘安然无恙,我们必须戮力同心,要活一起活。”
沈司敌摇着头笑了:“你们可太看得起我了,说到底,我就是为了灵儿。”
上官戎睦迟滞片刻说:“盯紧西城门沁灵便可相安无事,只是……若当真硝烟四起,千石定会护皇后周全,怕是要同你我决一死战。”
沈司敌撩袍起身重拍了上官戎睦的肩头道:“这是我最后要做的事,该回家了。”烈焰嘶鸣一声,消失在泾州秋色中。
自从沈司敌不再踏进家门,沈震鬓边已见不到墨色。陈氏日复一日饮茶抄书,这般淡定异乎寻常,牧氏都在诧异她难不成一丁点都不想自己的儿子?说到底,陈氏同沈震共枕几十载,自己夫君是何种行为做派她再清楚不过,沈震恨百喆渊,恨兴良,恨恒昌甚至恨百蝶影她都任由他去恨。可当她得知沈震把主意打在沈司敌头上之时,她将愤怒转为隐忍不言,甚至某一刻她想让沈司敌带着沁灵远走高飞,今生都莫再踏进沈府半步。
老郭听到门外熟悉的马蹄声扔下扫帚就往外跑,瞧了一眼正是沈司敌慌不迭返回正堂向沈震通报。沈震黯然无光的眸子霎时间提起了精神,他猛然起身迟滞须臾又坐了回去。
沈司敌放下佩刀先去偏厅向陈氏问了安,随后走入正堂撩袍冲着沈震跪了下去道:“爹。”
沈震故作淡定挥手示意沈司敌起身,许久未见的父子二人确实添了些许不自在,半晌依旧未等到沈司敌主动谈何事,便闪躲着眼神问:“宫中无事了?”
沈司敌掐着指尖哼了一声,他缓了口气问:“爹,我找千石。”
“千石在锦衣卫当值,找他当去宫中你难道不知?”
沈司敌哑口无言。
沈震运了口气道:“说吧,要说何事。”
过了许久,沈司敌咬了咬牙问:“爹,为何给我服用断情散?”
沈震到底是年纪已长体力不支,被“断情散”这三个字惊到不停咳嗽,他捂着胸口问:“你……你见了百蝶影?”
沈司敌苦笑一番道:“果然如此……您知道皇贵妃还活着,是不是?”
沈震颤抖着手指向沈司敌:“我早就同皇上做了提醒,不能放五皇子去西羌,不能让你们两个同行!可是他不听,他不听啊!这是孽缘……”
“可爹有没有想过,皇上断情散药效已经散尽,他何曾不想皇贵妃,何曾不想宠爱五皇子!”
“我想这个做什么!”沈震怒目而视,“当年你大哥征为攻羌铠甲兵时谁想过他还是个未满十六的孩子!”
“可兴良已经死了!”沈司敌试图将沈震从深渊中救出,“爹,兴良已经死了,西羌也被压榨了十几年,还不够吗?他们母子二人何等无辜!”
“不够!”沈震近乎咆哮,“百喆渊没死!兴良不允许我杀了百喆渊,恒昌荒淫无道还同百蝶影诞下了皇子!他们上官氏害死了我的风儿!他们欠沈氏的,欠风儿的,我要让他断子绝孙来慰藉风儿的在天之灵!他们都该死!”
沈司敌跪地:“是,上官该死……可爹偏偏将他们救活了,让他们带着仇恨去诛杀圣上母族。兴良已经抵命莫再残害无辜,爹,收手吧。”
沈震仰天长笑:“他们只配受尽折磨慢慢活着……一个一个在他们自己套牢的圈子里慢慢活着,享受着……”音落一巴掌重甩在沈司敌脸上。
沈震下令不允许陈氏牧氏靠近,转身抽出戒棍抽在沈司敌身上,沈司敌攥着拳头挺直身体,他用最后的倔强告诉沈震他错了,彻底错了。直到祁双仓惶跑来通报,皇后带锦衣卫到无界狱要求放人,这戒棍才停下。
“祁双,左今听令!时机已到,烽火狼烟聚安平!”沈司敌起身犹如一头发怒的豹子翻身上马奔回宫中。
鬼面营烽火号点燃,上官淮起同上官戎睦说:“是时候了。”
沈之惧手持皇上圣旨同皇后候在无界狱前,看到沈司敌便要宣读,沈司敌跪地眯着眸子听完圣旨内三皇子无罪,即刻释放的召令后,抬头噙着笑意道:“臣领旨。”
沈之惧合上圣旨闪开身子:“还请侯爷带路放人。”
沈司敌起身看了眼皇后走到沈之惧面前道:“指挥使,假传圣旨可是死罪。”
“放肆!”皇后赫然而怒呵斥,“沈司敌你不要目中无人,圣旨乃本宫亲自陪同皇上落笔下旨,尔等胆敢如此妄议!”
沈司敌屈身作礼:“请皇后允许卑职前往端砚殿同皇上汇报一二。”此时是否是皇上亲旨皆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后不能得逞,三皇子必死。
“你敢抗旨?”皇后呵斥。
“不敢,”沈司敌搭臂,“卑职是奉命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