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亲剥莲蓬莹似玉
今年上京的天气似乎有些反常，一个月都没有下一滴雨，极端炎热，越是接近大暑越是热到了极致，连门窗都快晒化了。
御影雨落整天待在屋子里，实在不敢出门，就盼着到晚上吃个井里捞出来的西瓜纳凉。这古代没有空调，若非凌云渚靠近溪涧，早晚有山风习习，否则早就吵着嚷着回南疆了。
可惜凌云渚附近的花花草草都蔫蔫的，就连远处荷塘里的荷花都无精打采地歪着脖子，只看到偶尔有几株莲蓬竖得高高的。
眼见着御影雨落饮食不佳，穆清荷便开了几道解暑的食补方子，有一道正是莲子百合羹，所以每日清晨御影雨落便让烟岚去采莲蓬，待到学艺休息的空余时间就剥剥莲子打发时间。
碧莹莹的莲蓬就像是翡翠盏一般衬着白玉盘倒是分外好看。
当然大部分都是水月和烟岚剥的，御影雨落只是负责将莲心剥下来。
这莲心清苦，更适合夏日泡茶喝。
这日午后，天气燥得连蝉也叫不动了，闷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御影雨落坐在书桌前也没心思练字，用汤匙搅动着碗里的百合莲子羹，心道：这鬼天气，想要热死人吗？
“扣扣扣”院外似是有人轻叩门扉。
御影雨落抬头，竹帘哗啦啦一阵响动，又是一阵热浪送了进来，水月已将人请进来了。
原来是尹梦惜，只见她手中抱着一个紫檀木箱子，一张脸晒得红红的，面上写着不甘不愿的表情，将箱子放到桌子上，就想转身离开。
御影雨落皱眉：“回来，这是什么？”
“尹帅听说你待不惯上京，特命人找来几匹绛云纱，做了几套衣裳。这绛云纱轻薄透气，最适合夏天穿。”尹梦惜低着头道。
“尹帅给我的衣裳？”御影雨落纳闷。
尹陌离会这么好心？
“这衣裳上该不会抹了毒吧！”御影雨落忍不住吐槽。
“你瞎说什么，浪费尹帅一片苦心。”尹梦惜立刻反驳，“你若是不喜欢，我就带回去了。”说着就要来抱这一箱子衣服。
御影雨落瞄了一眼烟岚。
烟岚会意，一抬手，将剑柄压在箱子上，尹梦惜怎么抬也抬不起来了。
“圣女莫要欺人太甚，既不需要尹帅这一片好心，那就让我把衣服送回去。”尹梦惜急了。
“尹姑娘多虑了，我怎会辜负尹帅的一片好心呢！”御影雨落说着就站了起来，将箱子打开。
御影雨落打量着这箱子里的衣服，橘红如晚霞般艳丽的颜色，在灯光下还透出了一丝丝粉紫的珠光，摸上去还轻柔得仿佛云彩一般，几乎没有什么重量，竟是比她之前的火浣纱还要精致得不可方物，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劳烦姑娘前来送衣服，水月，给尹姑娘送一方秀帕擦擦汗。”有了漂亮的新衣服，御影雨落的烦躁瞬间好了很多。
“不用了，父亲还在前厅等我，我先过去了。”尹梦惜略微欠身施礼，就离开了凌云渚。
眼看尹梦惜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御影雨落将绛云纱从箱子里抖落了出来，细细打量了一番。
衣服的确是好东西，甚至比鲛人族长夏湫生的身上的绛绡纱还轻薄两分。
只是……
御影雨落一眼就看到了绛云纱上的白色虫卵，微微苦笑了一声：“鲁班门前弄大斧。”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水月望了望御影雨落又望了望衣服，不解地问道。
“姑娘，这衣服可是有问题？”烟岚语气森冷，眼神中射出两道利芒。
“你看，”御影雨落指了指衣服下摆处的虫卵，“这是白旄蛛的虫卵，再过几天就该孵化了。”
“白毛猪是什么？能吃的猪肉吗？”水月还是不懂。
“可是毒物？”烟岚用剑柄敲了下水月的头，“笨！”
“白旄蛛不算毒物，是常见的蜘蛛，它的毒液会腐蚀这些衣服，待它破卵而出，这衣服也就不能穿了。”御影雨落苦笑了一下，“而且这白旄蛛的毒液沾肤必痒，若是没有草药，一旦挠破皮，就会毁容了。”
“这么严重……”水月咋了咋舌。
“我去把尹梦惜抓回来，带去尹帅那边问罪。”说完烟岚就打算冲出门去了。
“烟岚回来。”御影雨落厉喝道。
“姑娘，你这是……”烟岚不明所以。
“不管这衣服上的虫卵是不是她放的，这衣服经过那么多道工序，这么多人手，她完全可以推脱不知道。何况她并不是将军府的侍女，只是尹总管的女儿，到时候最多怪责尹原监管不力，但是……”御影雨落不说话了。
但是银铃还在那边，尹梦惜也许不知道银铃和她的关系，但尹原肯定知道，得罪了尹原没有好处。
“罢了，此事就当不知道吧！”御影雨落将箱子里的衣服交给水月。
“把这个用艾草加薄荷叶煮开，再把这些衣服泡一泡，就可以把虫卵去掉了。”御影雨落从香袋里取出一粒黑色米粒大小的香饵，交个水月，并仔细地叮嘱了一番。
“姑娘真厉害，这也知道。”水月一脸崇拜。
“我是谁，堂堂南疆圣女，拿这些小蜘蛛来糊弄我，呵呵。”御影雨落摇了摇头，随后捏了个诀，一只紫色的羽蝶绽放在御影雨落指尖。她轻喃了几句，就将蝴蝶放了出去，斯斯看到后，应该知道好好保护银铃了。
任何事，都没有银铃重要。
烟岚望着御影雨落的动作，皱着眉头不说话。
她的职责是保护御影雨落，如今有人要对她不利，她自然应该禀告给主人知晓，但是她的上峰就是尹原，她又怎能绕过尹原将消息直接传递给尹陌离呢？
尹帅会不会责怪她不懂规矩，若是不说，如果再有下一次，而御影雨落却没有发现，又如何是好。
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悄悄告诉尹陌离。
傍晚，烟岚说起城郊附近有一家“曲水流觞”，里面的葡萄酒冰镇过后最是消暑纳凉，而且曲水流觞还是天下第一楼的产业，据说是尹帅的私产，可以赊账。
御影雨落一听，立刻命她前去买酒，最好把葡萄酒、玫瑰露、青梅酒、荔枝酿统统买回来。
傍晚时分，烟岚去了城郊著名的酒坊——“曲水流觞”。
这里果然门庭若市，她走进柜台摘下斗笠，曲起食中二指，在柜台上敲了五下，三长两短，是他们的暗号。
曲水流觞的掌柜的立刻上前抱拳笑道：“姑娘要买什么？”
“兰陵美酒郁金香。”烟岚左右四顾，低声道。
“这是酒中珍品，不知您可有盛酒之物？”掌柜继续笑问道。
“玉碗盛来琥珀光。”烟岚双手交扣，做了个盛酒的手势。
“原来是贵客，里面请。”掌柜收起笑意，将烟岚请进了里屋。
屋里并没有人，只有一张书桌，桌上有笔墨纸砚。烟岚进了屋内，掌柜施礼之后就离开了。
烟岚走到桌前，铺纸磨墨，将白日尹梦惜送的衣服有问题一事写在了纸上。
不一会儿，纸上墨渍褪去，什么也没有了。
烟岚将白纸折成蝴蝶形状，塞进一个竹筒中，又在竹筒上滴了一圈蜡封，再将自己脖子里的“烟云”状印鉴压了上去。做完这一切之后，就拉动屋子中的绳索，忽然窗外响起了三声鸦鸣，一个人影出现在窗外。
烟岚将手中的竹筒，交给来人，说道：“主人亲启！”
那人全身笼罩在黑暗中，只点了点头，然后便消失不见了。
烟岚望着黑衣人影消失，便又转去前厅柜台，小二早就将她要的酒装好了。
烟岚提着竹篮骑上快马，一转眼就消失在了城郊的大街上。
御影雨落也没料到烟岚的效率这么高，傍晚提到的美酒，入夜就买回来了，哦不，赊回来了。
果然，尹陌离财大气粗，这区区几斤果酒根本就是九牛一毛，打定主意下回还要让烟岚去赊酒。
谁知第二天尹陌离就亲自来了。
御影雨落正在书房练习弹琴，听闻尹帅大驾光临，这弹琴的力道大了一点，直接把琴弦给压断了。
“你这是不欢迎我。”尹陌离冷笑。
“岂敢岂敢，尹帅大驾光临，我的古琴都不敢重负啊！”御影雨落捻着琴丝，皮笑肉不笑。
“大胆，你就是这么跟我说话的。”尹陌离目光转冷。
御影雨落抬头，瞟了尹陌离一眼，随后吸了口气，站起身微笑着欠身道：“尹帅还不快请坐，水月上茶。”
水月早就准备好了上等的碧螺春，正准备端上来，却被御影雨落挡住了。
“尹帅怎么能喝这种俗物呢，去把我昨日剥的莲心茶沏一壶来。这莲心茶最适合给尹帅清心润燥。”御影雨落笑了笑。
“莲心茶？就是你最近常喝的？”尹陌离坐在御影雨落的位置上。
“正是，尹帅还真是耳聪目明啊！”御影雨落暗暗吐槽：你老这手伸得可真长，连我喝什么茶都要管。
“即是你剥的，那就沏一壶来尝尝吧！”
水月端来一壶茶，给尹陌离倒了一杯，御影雨落瞄了茶壶一眼。
很好，水月没有加蜜露。
果然，尹陌离喝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你喝这么苦的茶？”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御影雨落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尹陌离皱了皱眉，便又喝了一口。
“尹帅此来，所谓何事？”御影雨落面上风轻云淡，其实心里在暗笑：苦死你。
“昨日送来的衣服，你可喜欢？”尹陌离不动声色。
“喜欢，自然是喜欢的。”御影雨落装模作样，扯着嘴角笑得开心。
“那你怎么没穿。”尹陌离继续追问。
“这么好的衣服，自然要留到重要的场合穿啊！”御影雨落咧得嘴角都疼了。
“六月初六铃儿百日宴，你便穿那一套橘红色的绛云纱吧！”尹陌离勉强又喝一口，实在喝不惯这茶，便放下了茶杯。
“那么热的天你让我穿得像一团晚霞合适吗？”御影雨落真要为尹陌离的审美捏一把汗了。
“怎么，你不愿意？”尹陌离语调转冷。
“没有没有，我怎么敢呢！”御影雨落觉得自己最厉害的地方就是能屈能伸，尹帅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倒是听话了不少。”尹陌离忍不住叹了一声。
“尹帅教导，没齿难忘。”御影雨落违心夸赞。
“马屁少拍点，小心拍在马腿上，被人踢一脚也不知道。”尹陌离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御影雨落望着尹陌离的背影嘀咕。
尹陌离临走之前，还要了一包剥好的莲心回去泡茶，水月原本想去拿，却被烟岚抢先了。
因此御影雨落面前只有水月一人，她迷迷糊糊道：“我也不知道啊！”
“算了，尹帅的心思还是别猜了，猜也猜不到。”御影雨落从来不为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