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四个世界:为权4
丑时，梅府书房里的烛光灭了。
月光照进纱窗，梅在温趴在桌案上，睡得正酣，在他手边，是画了一个多时辰的画。
接连几日，为免惊雀忧心，梅在温都没有出门。
枫叶红似火，落了一地，坐着无聊，梅在温换上素衣，抢了惊雀的扫帚，跑去扫地。
惊雀阻拦了两次，实在拗不过，就在旁边说说话逗他。
“公子，你在写大字吗？”
“你少笑话我，我会扫干净的。”
“说实话就是笑话您呀？您自己看看，这地像是扫过的吗？叶子怎么越来越多了？”
“……我让人打你板子了……”
一个侍从匆匆进院。
“公子，东宫出事了，相府派了人来，要请你入宫。”
梅在温一顿，想到苏蘅，忙将扫帚放下，也顾不上洗漱更衣，带着惊雀紧忙进了宫。
东宫里围了好些人，梅在温没有看到太女，他一到，就被苏蘅兄长带到苏蘅的寝殿。
看见榻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苏蘅，梅在温大脑嗡的一声，震得他四肢发凉。
“大哥，你出去，我，我想和稚奴单独说几句话。”
苏蘅兄长神情悲痛，点点头出去了。
梅在温找回自己的声音，跑到榻边跪下，抓着苏蘅枯瘦如柴的两只手落下泪来。
“阿蘅你怎么了，之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变成这……”
“嘘，”苏蘅虚弱得很，就剩一口气吊着了，“稚奴，俯身过来，我有事要告诉你。”
看他这样，梅在温心如刀割，忍住哭腔，小心靠过去。
苏蘅努力抬头，干裂的唇瓣努力贴近梅在温的耳朵。
“稚奴，快逃。”
梅在温心头一跳。
“听话，”苏蘅的声音轻得快要听不见，“稚奴，太女是个怪物，快逃，离开京城，离开查家人，八皇女害，害……”
话未说完，苏蘅的头就落回了枕上。
耳边的声音没了，梅在温预感到什么，抬起头，对上苏蘅没了生气的眼睛，眼中的泪水决堤而下，放声哭了出来。
守在外面的人听见声音，鱼贯而入。
一时间，宫里全是哭声。
苏蘅兄长见梅在温哭得喘不上气，将他带出寝殿，趁所有人都还在里面时，低声问梅在温，“阿蘅和你说了什么？”
梅在温身体颤了颤。
他低着头良久，抬手捂住全是泪痕的脸，“阿蘅说，他想和我回广郡，去看大雁。”
苏蘅大哥没再继续问，苦笑一声道:“是了，他在死前非要见你一面，想念的，就是广郡自由自在的天地和大雁。”
梅在温将脸埋在腿上，肩膀微微颤抖，哭得停不下来。
片刻，一道明黄的身影奔入殿内——是太女来了，太女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是查影。
闻到熟悉的冷香，梅在温缓缓抬起头，眼中闪过疑问。
阿蘅说，太女是个怪物，让他快逃，快离开京城，八皇女害……这个害，又是何意？
阿蘅畏惧八皇女，这是秋猎时梅在温就知道的——阿蘅那会儿就说过八皇女是疯狗。
阿蘅身体一向很好，前几日他入宫看到的阿蘅，脸色虽然差点，但不是今日这样。
是什么原因，导致他在短短几天里，就瘦得只剩皮骨？
是有人害他！
梅在温想要个真相。
阿蘅只是一个男子，有丞相府做依仗，有胆子害他的，一定是比丞相府权势更大的。
是皇帝？还是太女？
太女五年前就娶过一个正君，但三年前，那个正君听说得了怪病，一夜之间就去了。
现在，阿蘅也莫名去了。
还说出太女是怪物的话。
梅在温想起三年前，陛下赐婚，要他做太女的侧君，祖母拿到圣旨时，脸色煞白，第二天天不亮，她就赶去京城。
祖母要陛下收回成命。
都说君无戏言，但那次不知发生了什么，陛下竟然真的收回了成命。
事后太女降罪南阳王府，这也说明，陛下收回赐婚圣旨一事，太女是反对的。
太女身为储君，多年来却只有两个正君，三年前，没娶到梅在温，她也没另娶旁人。
太古怪了。
可怕的猜测涌入脑海。
梅在温牙关开始无意识地打颤。
或许，三年前祖母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保住他的性命。
或许，太女的两个正君，阿蘅和之前那个，都是被太女害死的，太女其实是个怪物！
“稚奴？”
“稚奴！”
查影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梅在温脑子里炸了开，也不管这是不是东宫，猛地抓住查影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殿下，殿下，我害怕。”
第一次见他这般恐惧，查影扭头对角落里的两个宫人使了个眼色，把人抱进了偏殿。
“出什么事了？”
查影关上殿门，将人放在地上，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梅在温像是受惊的猫，眼睛扫过偏殿里各个角落，扑到查影怀里，一句话也说不出。
想着外面有自己的人在，查影没有立刻推开他，耐心地等了等，重复了刚才的问题。
这一次，梅在温缓过神，抓着她胸前的衣服，将苏蘅死前所说的话，一一告诉了她。
梅在温此时心神混乱，没有注意到在他说那些话时，查影的身体僵了僵，脸色也变得尤其可怕，甚至露出了杀意。
查影瞬间成爪的手，他没看到，查影倏然变冷的目光，他也没看到。
他说完话后，抬起头，看到的只是披上羊皮的八皇女。
“苏蘅公子最后一句话，说本殿害了什么，稚奴就不怕，那害他的人，是我吗？”
查影披着她的羊皮，不知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问梅在温。
“你就不曾怀疑过我？”
梅在温愣了愣，他从头到尾，似乎真的没怀疑过查影。
……
殿下用的自称，是我。
梅在温刚哭过的眼睛，因为查影自称的变化，弯成了月牙，他笑起来，唇边有梨涡。
“我知道不会是殿下。”
查影呼吸微顿。
梅在温神情肯定:“我第二次看见殿下时，面对两个管不住嘴的奴才，殿下可是什么都没说，直接砍了她们的头。”
那样一个干脆利落的人，想要谁的命，一定会直接杀。
“殿下不喜欢我，却收下了我的玉佩，在我每次凑上去时，也不曾对我冷脸相待。”
这样一个温柔的人，如果她想要的是一个男子的命，她一定不会用那种可怕的手段。
梅在温将自己的心剖开，要查影看清楚，他没怀疑她。
京城有那么多的人，他真正愿意信任和依赖的，以前只有苏蘅，但现在，还有查影。
而且……
梅在温被泪水洗过的眼睛里浮起一丝狡黠，“殿下，这是东宫，宫人怎么听你的？”
查影:“……”
怦怦乱跳的心脏安静了。
大概看走眼了，天真直白大胆脸皮厚，不代表没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