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林间,春寒料峭,还没到百花争放的季节,阳光瞬息间不足以将这几个月积累的寒意一扫而空。
细薄的竹叶在微风中荡漾、沉浮,最终轻柔地落在一方方柔软的草地上。
而一旁微露蔫萎之态的梅花也耷拉地垂下了头,倒是那暗红色的血色玫瑰,悄咪咪的卯足了劲儿,一簇簇半张着丰润酥软的花苞,想在这料峭的春意里争上一争。
傀将军早就到了,站立在林间,巍峨如山,风吹动了他的长发,在空中一缕一缕地飘飞着。
白行之他们到了。
火神拿出自己的武器,一把扛在肩上,巨大的斧子就这样乖巧地呆在了肩上,一动不动。
夜壹他们则在后面,不疾不徐地跟着。
“火神?”傀将军微张开口。
“对,就是本宫,神界火神,普天之下,没有人是我的对手,你也不例外。”火神说完,背后陡然一凉,冒了点虚汗。
他的灵斧出声道:“主人,今天是要和傀将军打吗?听说他很厉害,我怕打不过。”
火神一脸鄙视,“你还是不是我的灵斧了,还不如夜壹的那个破扇子。”
“呵,竟然说我不如那个破灵儿,怎么可能,开什么玩笑。这次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天下第一神斧的名声可不是吹的。”灵斧气恼道。
白行之的剑灵也跃跃欲试,“嘿嘿,好久没认真打架了,手都痒了,白行之,你可别拖我的后腿哈。”
“小瞧谁呢,你个臭诨儿,真是诨。”白行之入骨传音。
“云儿,待会儿我们战斗,你就别来了,就在一旁呆着,谁受伤了,给他疗伤就行。你是医者,可别受伤了。”流音牵着云生的手握的更紧了。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云生乖巧地说,用手指轻轻捏了捏流音的手指,“放心。”
“嗯。”流音回捏了云生一下。
“白行之,待会儿打的时候,你注意保护好自己的爪子,别没被对方伤到,就先被我方的人给烤了。”夜壹难得地嘱咐白行之。
白行之一脸诧异,随后便道:“狗屁,就不能说点好的。什么伤不伤,不会的,放心哈,嘻嘻。”
夜壹会心一笑,心里说了句:“傻冒。”
“哇,夜壹,你又笑了!”白行之盯着夜壹的眼睛道。
“没有。”说完夜壹便跑上前和流音他们一起走。
一行人站在傀将军前面,傀将军挥手,剑显现了出来,“开始吧。”说完,便跑起来,朝火神砍了一剑。
战斗非常激烈,风风火火的,时不时会有一个火球被扔出来砸到那些可怜的花花草草,不幸被砸中的花草,都会瞬息间化为灰烬。
火神一个不小心,把火球扔到了一片血色玫瑰花地,一瞬间,火势就大了起来。血色玫瑰花苞在烈火中燃烧殆尽。
傀将军瞥见了此番场景,瞳孔凝滞,手上的动作也停顿了,火神趁机一掌把傀将军打飞。
傀将军躺在地上,看着被逐渐烧光的玫瑰花地,一向没有任何感觉的胸腔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剧烈的阵痛,持续不断的涌了上来,他有了痛觉。
这是他第一次有痛觉。
傀将军起身,捏紧拳头,眉毛皱在一处,头发也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带飞了起来,很快,他就升级成了顶级形态,灵力大增,瞳孔也变成了火红色。
他飞快蹿到火神身边,一剑挥去,火神急忙躲闪,几根红色头发被傀将军斩落,落到地上后形成了小火,烧了几片竹叶。
很快,白行之他们也反应过来了,“傀将军变得更厉害了,如果说之前,他还有理智,对我们手下留情,现在,他正处于狂暴状态,估计不会再让招。我们也要拼尽全力去打才行。”白行之匆忙间对夜壹他们说。
“是的。”夜壹他们一齐回应。
战斗又持续了几个回合,虽说顶级状态的傀将军很厉害,但火神终究是火神,白行之他们也不弱,很快,傀将军就处于劣势了。
火神烧断了傀将军一只胳膊,就在他要对傀将军执以灭刑时,傀儡王魅娘出现了。
一袭红衣悄然出现在空中,她伸出一根红线缠住了火神的手,轻轻一摇,便把火神的手束缚住了。然后用另一根红线,把傀将军提到跟前,“你怎么样了?手为什么会被烧断?”
“他是火神,用的是天火,我抵挡不住。”傀将军看向魅娘,抬头凝望着她,眼中的目光柔和宁静又悠远。
魅娘一惊,嘴角微微抽搐,“你怎么有…神情了?”
“就是,有了。”傀将军淡淡地说,看着魅娘的眼睛真挚而清澈,眼角嘴角都荡着笑意。
“先回去,我来治你。”魅娘说完,就带着傀将军消失在林间。
火神正准备追上去,白行之拦住了他,“先回去吧,我们也受了伤。”
“不要把我算进去,一群废物。”火神胳膊一摆,甩开了白行之的手,独自飞走了。
夜壹看着,眼神冷峻,走过去,拉着白行之,“少和他说话,他就是这副臭德行,不用理他。”
“喔。”白行之道。
“我们先回去吧。”云生说。
“好。”白行之他们道。
宫殿内,魅娘先小心地给傀将军处理小的伤口,可是手臂被烧焦的面积实在是太大了,剩余的木材,也不够修补。
她叹了口气,道:“我去王都,找妖王要火之树的木料,你就在宫殿里待着,等我回来。”
“我陪你去。”傀将军道,目光坚定,“以前我总是受伤的时候,你就不容易要得到,还要受那些小人的冷嘲热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没事的,我不在乎。”魅娘道。
“我在乎!”傀将军道,语气铿锵。
魅娘心中微微触动,盯着他。
“你是我的主人,保护你是我的责任。”傀将军道。
魅娘眼眸微垂,轻呵了一声,露出似有似无的苦笑,“那你跟着吧。”
王都的宫殿很豪华,朱甍碧瓦。宫殿与宫殿间层楼叠榭,形成了一片壮丽的宫殿群。宫殿内也是富丽堂皇,不愧是四界最有钱的国家。
妖王也是气宇轩昂,坐在王座上,巍峨如高山。浓密的眉毛非常对称地摆在这张方块脸上,眉峰很高,如山峰般矗立着,短而稀疏的胡子也安静搭在下巴上,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你,就会让你瞬间肃然起敬。
魅娘穿着一袭暗红色的正装,徒步向妖王走近。傀将军则跟在她身后,像一个守卫者,守护着自己的主人,虔诚而坚定。
两侧的妖界贵族大臣,互相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纷纷,也有人不说话,只细着耳朵听。
“她这么多年都没回妖界了,怎么还有脸回来?”
“你说她在外面为非作歹了那么多年,怎么还腆着脸回来呢?王上把她养大可不容易,花了多少钱呐。”
“你们还记得当初她是怎么离开的吗?”
“王宫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不就是想爬上王上的床,结果被拒绝了,没有脸再待下去,就走了呗。你说她走就走,还把傀将军带走,当时仗还没打完,后来硬生生损了好多兵力。”
“这还不明白吗?说他是傀将军都是好听的,就是块没有思想,没有心的木头。”
“不过是个木偶。”
“臆相真是见解独到,在下佩服。”
“哪敢哪敢,你说的也不赖。”
魅娘根本不把他们的话放心上,早在很多年前,她向妖王表白的时候,就受够了所有的冷嘲热讽,现在的这些和当时的流言蜚语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看着眼前这个坐在王座上的中年男人,一股心酸猛然跃上心头,她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怎么会有勇气,敢向这个男人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
这么多年了,她永远也忘不掉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回忆泛上心头,像一根毒针一样,一针一针地扎着她的心,让她的心又痛又痒。
那时的白行之才七岁,还是个小娃娃。母后亲自带着他,生怕仆人照顾不好他,再加上白行之调皮,妖后只好夜夜守着这个小家伙。
也因此,妖后和妖王分居了几年。
那个夜晚,正值豆蔻年华的魅娘,突然下定了决心,决意将自己的爱恋说与那个她暗恋了许久的男人听。
那时的妖王也正值青年,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时有女子爱慕他,却无人敢言。
魅娘静悄悄地走进去,妖王正在更衣,因为以前习惯了妖后帮他更衣,后来分居了也不喜仆人帮他更衣,就干脆自己给自己穿衣服、脱衣服。
魅娘恍然间看见了妖王裸露的背脊,光滑结实,棕黄色的皮肤反而让他更有男人的魅力,魅娘脸红了,但很淡定,并没有叫出声。
妖王转身后,发现有个人盯着他看,瞬间一惊,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大胆!谁允许你进来的,滚出去!”
魅娘被吓到了,这是妖王第一次厉声斥责她。但她天生就冷静淡定,并未离开,反是大胆道:“我来,是有话想要对您说。”
妖王眉间带怒,坐在床边,听她说。
“王,我爱慕你很久了,心中的情愫总是不停地涌动,只要见到你,我就会心跳不止。如果可以,我愿意做你的妃子。”魅娘言辞热切,神情却很淡定。
妖王心中很惊讶,魅娘是他一手养大的,他一直把她当女儿看待,没想过有一天她会爱慕自己,还有胆子表白。
“你走吧,我不会答应你的。”妖王挥了挥手,“此生,我的后宫只会有王后一人,别的女子,我看也不会看一眼,不用把心思花在我身上。”
“你的这番话我也不会说出去,你自己好自为之。”妖王冷漠道。
魅娘也很干脆,“其实,我早就料到你会这样说,我知道你和妖后感情很好,我懂了。”
魅娘伸出手指抹掉眼角的泪水,“以后,你有什么吩咐,直接传音给阿傀就行,我会听从你所有命令的,就当是报答你的养育之恩。”
魅娘转身,一个咿咿呀呀的小孩走了进来,他吃着手手,可可爱爱地喊着:“父王,父王!”他的身后有个仆人跟着他走了进去。
没走几步,王后就跟着追了上来,叉着腰,满面春风道:“你这小家伙,是要把为娘给累死。”
她经过魅娘时,笑着和她打招呼道:“魅儿,怎么杵在着,不进去吗?”
“不了。”魅娘朝王后勉强笑了笑,就径直离开了。
身后的小孩,对着妖王撒娇道:“父王,父王,你看孩儿画的父王和母后好不好看?是不是很好看呀?”说完还笑眯眯地用脑袋在妖王身上蹭了蹭。
“你这小家伙,可真是个撒娇的能手,也是个调皮捣蛋的能手,以后看你媳妇怎么治你。”妖后笑着捏白行之的鼻子,“又来打扰你父王睡觉。”
“无妨,阿之来了,我的心情也愉悦了很多,朝堂上的事情太多了。阿之的画画的真好,父王很喜欢。”
“略略略,母后小气,父王都夸孩儿了。”白行之笑着依偎在妖王怀里。
第二天,魅娘表白妖王被拒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王宫。
一时间,所有人的唾沫星子都砸在了她身上,她尽管再冷静,再不畏人言,也受不了整日的冷嘲热讽,便向妖王辞行,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现在回想起来,好像一切都没有那么重要了。魅娘仰视着眼前的妖王,心中,突然间,释然了。
曾经心心念念之人也只不过是一个王而已,那段感情也不过是年少时的一时悸动,想过,念过,思过,伤过,就足够了。
其实,时间早就在悄无声息中把这个人彻底地从心底抹去,而剩下的残垣断壁,本就不值一提。
魅娘蹲下行礼。
“你来有何事?”妖王问。
“王上,阿傀受伤了,被火神伤的,手臂没了,我手里的火之树木料也不够,特此来讨要些木材。”魅娘说完,又跪下行了礼。
“我说过,你腿上有腿疾,免你行礼。”妖王道。魅娘在多年前,为妖族打仗时,腿被敌军伤过,后来一直也没有好全,每逢春秋之际,就会疼痛难忍,如千只白蚁蚀骨。妖王心中对她有愧。
“君是君,臣是臣,礼数不可废。”魅娘道,语气冷静,面无表情。
底下的人又开始议论纷纷。
“当火之树木材不要钱的嘛,几千年才长得出一棵,光为了这个傀将军就花了差不多一棵,现在又来要,真够要脸的。”
“就是说啊,主要是傀将军现在也没有为妖族做任何贡献,还要来要火之树。”
“呵,总有人是不在乎面子,也不会管别人的想法的,这种自私自利的人当然会来要火之树了。那是我们王上仁慈,换成别的王,早就把她轰出去了。”臆相说完,还往地上啐了口痰。
妖王听见底下叽叽喳喳,早就听烦了,呵斥道:“安静!谁再敢多言一句,我就拿他的舌头喂狗,正好我的狗也很久没吃新鲜的东西了。”
“火神怎会下界?”妖王问,目光如炬。
“据探子报,是蚩游夫人报予神帝的。”魅娘道。
“好,我知道了。”妖王说。
说完,便起身对魅娘说,“你随我来,不过,这是最后一次给你。以后傀将军再受伤,也没有木料给你了。”
“明白。”魅娘嘴上应着,心里却有些担心。她怕日后阿傀再受伤,就治不了了。她一想到这,就不敢再往下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