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魅娘依然优雅地躺在石座上，黑色的长发笔直落到石座的软垫上，安静地躺着，纹丝不动。
傀将军往宫殿内缓缓走去，这是他这些年来第一次受伤。在他刚成形，还没有具备高级术法能力和超强灵力的时候，他每次出去和别人战斗，都会受伤。
虽然他没有痛觉，但每次看到魅娘为他修复伤口，看见魅娘愁眉不展的样子，他就下定决心，要好好修炼，不让她再因为自己而不开心。
后来，他确实做到了，几乎没有再受过伤。但和魅娘之间的交流也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主仆之间的命令和完成任务。
傀将军的伤口还在流着毒液，毒液滴落到地上，经过之处都会被腐蚀掉，形成一个又一个小坑。
魅娘闻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味道，睁开眼，看见傀将军向自己走来，手臂在流毒液。
看着傀将军的眼神先是诧异，然后又恢复了冷静，没有了年少时的担心。
魅娘起身，没有说话，只是拉着傀将军的手往里卧走。肤白胜雪的大腿在暗红色的长睡裙时开时合中若隐若现，光滑白皙的脚也轻盈地踩着地毯，一步一步往里走。
走到里卧门前，魅娘挥手，暗红色玫瑰花纹的帷幕悄然打开，她把傀将军带进卧室。
宫殿内静寂无声。
魅娘从妆奁里拿出一根红木发簪，抬手把顺滑的头发轻轻挽起，然后走到床边，打开一个暗格，从里面拿出火之树的剩余木料和一些泛着银光的工具。
傀将军看见她头发上的发簪，睫毛微动，很快便收回了目光，又变成了面无表情脸。
魅娘细心地给傀将军治疗伤口，耐心地打磨手臂，给傀将军治完后，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取下发簪，放回妆奁内，照着镜子，用梳子慢慢地整理头发后，才轻飘飘地说了句：“走吧。”
傀将军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闪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喜悦，他开口道：“对不起，我没能把心拿回来，那些精怪好像也被别人控制住了。不过，你放心，我待会儿亲自去杀几个妖，把她们的心夺过来，给你吃。”
魅娘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用手指肚轻抚眼角的细纹，眉梢微抬，嘴唇轻掀，道：“嗯，最近确实老了很多，细纹都长出来了。”
傀将军郑重点了个头，就离开了。出了宫殿后，便刻不容缓去杀妖取心。取到心后就快马加鞭遣下手送回宫殿，自己则去料理精怪相关的事宜。
他在取心前就直截了当约了白行之他们决斗，若他赢了，那以后精怪的事他不管，也不会再把妖变成变异精怪，若白行之他们赢了，他任凭他们处置，但前提是，不允许伤害傀儡王魅娘。
白行之他们答应了。
另一边，流音他们正在商量该如何对待这个傀将军。毕竟傀将军术法太顶级，灵力也比他们这点稀薄的灵力浑厚很多，又比他们多活了那么久，打过的仗比他们花过的华币都多。
流音在夜壹他们面前走过来走回去，徘徊不定，心里也有些焦急，“要是这次这个事情处理不好，我老娘铁定得把我骂的狗血淋头。”
白行之刚起床，睡眼惺忪走下楼，看见大家早就起床了，还在商讨如何对待傀将军的事。本来一切都很平常，但看见流音走来走去，焦头烂额的样子，倒觉得很是奇怪。
白行之走到夜壹身旁，双手交叉在胸前，问他流音怎么回事。
夜壹淡淡道：“今早流音的母亲给他发了封异地传音，听完后就这样了。”
白行之转了下眼珠，抬了抬眉毛，恍然大悟道：“唔，原来如此，肯定是他老娘要他管魔都，结果出了精怪吃妖这种大事，还死了那么多妖和人，事情又没什么大进展。应该是被魔都的督察告状了。估计要是事情还处理不好，就要没零花钱喽。”
夜壹露出茫然的眼神，“他不是都参加过战争，当过将军吗？还被他娘管？”
“话是这么说，当了将军，打了胜仗，但所有的报酬都是财务司直接打到他娘的账户，钱到不了他手里，自然就得服管。更何况还要养媳妇，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老娘得罪不起。”白行之一边说，一边呷了口热牛乳。
“那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自己单独开个账户呢？”夜壹问。
“因为他爹是妖界财务司司长，他爹又贼听他娘的话，想开也开不了啊。”白行之笑着摇了摇头。
“哦。”夜壹若有所思道。
“你们说为什么傀将军要一直杀那些花楼女子，拿走他们的心呢？”流音问。
一群人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云生打破了安静的氛围，“我记得，以前有一次我去王都，因为救治了一个贵族的妖，他允许我在王都图书室里读一个月医书。其中，有本古医书记载过，食人心者，可使其容颜焕发；食妖心者，可使其容颜常驻。”
“容颜？”叶青梅语气疑惑。
“对。而且，食少女心，最能持久，且食心过程极其复杂，又因为神界之前颁布了四界法令，不允许非法杀害他人、妖、鬼、神的性命，所以这种方法自远古时代妖族的女妖王后，就没人敢用了，秘籍也在时间的洪流中逐渐失传。”云生缓缓道之。
“那傀将军夺心，会不会是为了魅娘，或许这失传已久的秘籍就落到了魅娘手中呢？而魅娘为了能容颜永驻，就命令傀将军一直去杀妖夺心，甚至是迫害普通小妖，把它们变成丑陋的精怪来扩大夺心的队伍。”白行之说。
“很有可能。”夜壹道，目光凛冽。
一众人还没说完，不速之客就来了。
“我去你的，还不准本宫进，你当这是异界啊，普天之下，就没有我火神不能去的地方。”火神一脚把看门的仆人踹飞了，气势汹汹闯了进来。
“火神？”白行之下意识瞥了夜壹一眼，只见夜壹面色铁青，一动不动。
流音闻声往外走，看见火神把他的仆人踢飞了，顿时一股火涌上心头，本来心情就很烦躁，还跑来一个蛮横无礼之人，刚好借此散散火气。
两人一言不合就开始掐架，“妈的，不就是妖界一个小小的将军吗？还敢跟我挑衅，看本神今天不把你烧成一只没毛的狐狸。”
火神终究是神界的火神，从小就锦衣玉食，所有课的老师都是四界最好的教习老师，成年后打的仗也不少，战功赫赫，是神界少有的武将奇才。
白行之和云生眼看流音打不赢了，赶紧跑上去帮忙，而夜壹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从小到大，夜壹在神界就从不和火神争什么，也不和他打架。火神想要什么，他就都让给他，不争不抢。
但有时候火神就是很嚣张，夜壹不理睬他，他也不高兴，还会故意找别的同龄小神一起捉弄夜壹，往夜壹身上泼毒树汁，每次都要几个月后，身上的疤痕才会完全消失。
火神找夜壹打架，夜壹就故意输给他，久而久之，火神就不把夜壹放在眼里了，但想起时，还是会捉弄他。
夜壹从小就不怎么说话，因为他知道，说再多都是无用的，父帝不会帮他，帝后就更不会了。只能打破牙齿和血咽，先忍着。
火神不经意间一掌把白行之打伤了，白行之的手恢复成了狐狸爪子，彩色的毛也被烧秃了。
夜壹看见这一幕的瞬间，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一股无名火瞬间蹿上心头，之前想好的隐忍一时间全忘了，他只是觉得很生气，非常的生气。
他飞上去，接住白行之，把他轻轻地放在地上，语气清冷，却有些温柔，“你别来了，别再受伤。”
说完起身飞上去，在他面前，只剩下了火神，流音和云生都被打伤了。
火神一脸不屑，嘲笑道：“手下败将，从未赢过我，也敢上来凑热闹。”
夜壹不语，猛然睁开眼，眼瞳瞬间变成了暗蓝色，头发也瞬得变成了靛蓝色，眉毛变成了湖蓝色，眉梢还浮现出了碎冰，眉心也显现出了深蓝色的暗翎花羽，隐隐约约间泛着白光。
他倏的一抬手，恍惚间，手底涌现出一股蓝白色间断的光晕，一挥手，光打在了火神身上，火神没来得及躲，不料，这一掌直接把他打飞到西山的一个山尖上，山尖上的角被撞平了。
火神非常震惊，这个在他眼里连仆人都算不上的私生子弟弟，以前从来都不是他的对手，现在力量竟然如此强大，单单一掌，就把他震伤了。
这以后传出去了，神界的那些朋友还不得笑话死他。火神强撑着伤口剧烈的疼痛，站了起来，又飞上去和夜壹打。
两人还没打一会儿，夜壹就把火神再次震伤，当夜壹正要把他的武器捏碎时，一股意识突然蹿进了战斗时的神识中，让夜壹恢复了清醒，他赶紧放开火神的武器。
眉色、发色也瞬间恢复成了常态，眉间的暗翎花羽也消失了，瞳孔的暗蓝色也逐渐消退。
火神趁机给了夜壹一拳，夜壹往后退了几步，一股鲜血从嘴角流出。他面无表情冷漠道：“你赢了。”
说完便不再理睬火神，飞下去，心里还记挂着白行之的伤势。
火神一脸懵，看着夜壹离去的背影，没有追上去，而是悬在半空中，许久，才缓过神，“赢了？”
却丝毫感受不到快感。
一行人回到了客厅，云生给白行之疗伤，白行之的狐狸爪子才开始慢慢变回了人手，白行之气哄哄道：“这狗东西，竟然敢烧我，气死我了。”
刚说完，火神也灰扑扑地走了进来，坐在离他们很远的门口，打坐闭眼，给自己运功疗伤。
夜壹走到白行之身边，问：“你怎么样，还好吗？爪子有没有觉得很痛？”
白行之摆了摆正在恢复成人手的狐狸爪子，故作轻松道：“还好啦，不是很痛。还有，这不是爪子，是手，是手好不好？！”
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暴风哭泣，“妈的，不疼才怪呢，呜呜呜呜。”
夜壹冰冷的脸上闪过一丝浅浅的笑，“没事就好。”
白行之眨了眨眼睛，有点难以置信道：“你刚刚笑了？”
“没。”夜壹矢口否认。
“不过，夜壹你刚刚好帅啊，以前都没见过你那个样子，真的很飒很好看，特别是那抹眉尾的碎冰，贼美。”白行之笑眯眯地说，说着忍不住，伸出爪子往夜壹的脸上探去。
在遥远的门口打坐的火神突然动了动耳朵。
夜壹一把握住白行之的爪子，软软的，还有点被烤完后的余热，握着的手也愈发轻柔了，“我也不知道，就突然变成了那个样子，以前我也没有遇到过”。
“啊？不知道。”白行之眉头微蹙，从夜壹手里抽出自己的爪子。“那还挺奇怪的哈。”说着眼睛就瞟向了别处。
“嗯，是挺奇怪的。”夜壹眼神沉了下去，悬在半空的手也收了回来。
“阿之，你的手好些了没？”流音问。
云生敲了下流音的脑袋，“不要乱动，自己都伤成这个样子，还乱动。”
流音朝云生“嘻嘻”笑了一声，道：“遵命，不动就不动嘛，小云儿别生气。”
“还好啦，就是莫名被某个狗东西烧掉了些毛，挺气恼的。”白行之一边说着一边撅着嘴觑视了火神一眼。
火神运完功后起身，面向他们道：“我也不知道怎就和你们打起来了，呵，你们也配当我火神的对手？这次我来是奉父帝命，帮助你们铲除傀将军和傀儡王的，这两个厉妖在妖界、人界和鬼界为非作歹了很多年，杀人吃心之事数不胜数，按四界法则，理应处以灭刑。”
“我的话说完了，你们要和我一起，那就一起去。要是不和我们一起，我自己一个人也能完成。”火神傲慢地说。
“是神帝发现了这件事，派你下来，还是我娘上报的？”流音问。
“都有吧。神帝本来就想把这烂摊子给处理了，一直拖到现在，恰逢你娘上报给神帝，就一起处理了呗。”火神有点不耐烦地说。
“我们和傀将军约的是明日午时决斗。”白行之说。
“这还需要约？”火神嘴角一撇，抖了抖肩，冲他们尴尬一笑，“呵儿。”
“他毕竟是叱咤一时的将军，曾经也战功赫赫，这点尊重应该有。”白行之说，夜壹看着他，表情严肃，这是夜壹第一次见到他如此认真的眼神。
“行，明日就明日，我懒得和你们多废口舌。”火神说完就飞走了。
“第一次见你这么认真。”夜壹在白行之身边，注视着他。
白行之仰起头，眨了下眼睛，回过头看向夜壹，“可能每个英雄都有落寞之时吧，但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否认他曾经为这个国家做过的贡献。像他们那样的妖，值得被尊敬。”
说完，白行之便伸了个懒腰，躺榻榻米上了。
夜壹的目光随着白行之落到榻榻米上，心中微微触动，就像一片毛绒绒的羽毛悄无生息划过心尖，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