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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梁保长进村抓丁, 华癫子装鬼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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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子华想起一个事来,问儿子道:“鹤子,听说又要抓壮丁了,是冇是?”

    汤时鹤道:“嗲,您听谁讲的?”

    汤子华道:“我跟昆少爷是伙计,亲如弟兄,年前我送了三条草鱼给他,希望他关照你。他说你已在乡公所当差,以后抽丁的事,我们家冇用抽了。我琢磨着,可能要抓壮丁了,否则,昆少爷是冇会跟我讲果种话的。”

    汤时鹤道:“嗲,眼下时局冇稳,听说共产党解放军已占领北平和天津,北方战局吃紧,国军需要补充兵员上前线。”

    “鹤子,具体么个时候抓壮丁,你知道么?”

    汤子华问。

    “应该过了十五就开始。”

    汤时鹤答道。

    “鹤子,我们家真冇会抽吧?”

    李华云很是着急。

    “妈,您放心,我们家冇会,但院子里的其它人就难说了。”

    汤时鹤宽慰母亲心后,又道:“现在是保密阶段,大家千万冇能讲,走漏了风声,担当冇起。”

    汤子华交待道:“好啦,今天的话谁也不许说出去,大家嘴巴都管严点。”

    正月十七下午,汤时鹤从乡公所回来,告诉父母,昆少爷明天一大早去县党部开会,安排自己跟班,出差五天。

    到了第三天,也就是正月十九,天气聚变,雨水夹杂着冰雹下个不停,雨雪打在人的脸上,隐隐作痛。突然,走鸭坪来了一帮民团的人,都扛着枪,其中两人守住通往外面的路口,其他人则进到院子里挨家挨户敲门。

    汤时玉正准备去庵堂的教室里等娃娃们报名开学,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料到是民团抓壮丁来了,对妻子道:“金花,没事的话,千万莫出去。”

    夏金花问道:“外面乱哄哄的,是么个事?难道又闹土匪了吗?”

    汤时玉道:“不是土匪,好象是民团进村抓壮丁来了。”

    夏金花害怕道:“那你慢点走啊,万一他们把你抓了怎么办?”

    汤时玉宽慰妻子道:“放心吧,我们家冇用抽丁了。”

    李华云跑出来观望,汤子华喊道:“老太婆,你回屋吧,莫看果些热闹了。”

    就在这时,一个胖墩墩的人带着两个民团从前面走过来,对李华云道:“哟,您啦嘎是鹤子他妈吧?”

    “是的,我是的,果么冷的天,梁保长辛苦!”

    李华云笑吟吟答道。

    “那是鹤子他弟弟吧?准备去哪里?”

    梁保长指着汤时玉问。

    “是的,我儿子是代课老师,准备去学校,今天学生报名。”

    李华云道。

    “哦,我晓得了。”

    梁保长高声叫道:“玉老师,你有兴趣去当兵么?部队可是缺少你这样的文化人啰。”

    这一声问,把个李华云吓得够呛,心里嘀咕,好你个梁保长,明明晓得我家冇用抽丁,还来引诱我家玉子,你安的么个心啦?真是坏透顶了。又不便得罪于他,只好赔着笑脸道:“梁保长,你就莫拿我家玉子开玩笑了,他那个文弱彬彬的样子,当得了兵?”

    梁保长笑道:“您啦嘎莫当真,我是随便一问,凭着我跟鹤子的感情,这抽丁的事,肯定轮冇到您家玉子嘛。”

    说完,带领团丁去了晒谷坪。

    李华云这才放心,示意儿子可以放心去学校了。

    不一会,闻听吴双秀哭道:“梁保长,我家青蛙体弱多病,他上有老下有小,求你行个方便,宽容宽容,放他一马行吗?”

    梁保长那容她分说,抓住青蛙去了晒谷坪。

    李华云来到晒谷坪,只见梁保长把青蛙控制在民团手中。接着,顺昌、世秀、钱棍子等五人也被民团带到了晒谷坪。梁保长对着乡邻高声叫道:“乡亲们,战线吃紧,党国有难,进村抽丁,送往前线!希望大家为党国出力,踊跃报名!”

    李汉玉很不服气道:“梁保长,当兵抽丁也要自愿啊,我们家世秀冇愿意去,你们又何苦抓他呢?”

    梁保长道:“你跟麟毛公好福气!一共五个儿,本就该抽个丁,他冇愿意去,你啦嘎换个崽去也行啊。”

    世秀想着自己的两个弟弟还不满十八岁,急道:“妈,莫要讲了,我愿意去,您跟爹爹保重好自己的身体,我没事。”

    李汉玉听儿子世秀如此说,眼泪汪汪的,不晓得说什么好。

    梁保长表扬道:“你啦嘎的觉悟还冇有你儿子高,还是你儿子明事理啊。”

    钱棍子的父亲是个瞎子,都叫他宝瞎子,顶着寒冷的风雪也由老伴谌香珠扶着到了晒谷坪。谌香珠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数落儿子道:“你果个少家教的赌宝棍子,天天只讲打牌,从来冇有个正经事,这下可好,冇用我们父母管你了,捉了你去当壮丁,自然就会有人管你,也该是你呷苦头的时候了。唉,只是苦了你这个瞎子爹和矮子妈,还有你那未过门的媳妇,我们以后是死是活,再也跟你冇有关系了!”

    言语轻轻巧巧,实则戳人心骨。

    钱棍子哭了,望着瞎子爹矮子妈,说不出话来。

    宝瞎子哽咽道:“你果个赌宝棍子,平时冇听话,今后我管冇到你了,也懒得管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话语酸楚。

    梁保长道:“宝瞎子,我也是没办法,我在履行公务,你们两口子莫要怪我。其实,你儿子去部队当兵锻炼一下,兴许会更好,何况,你们家还有个小儿子在家呢,平时有困难,先把未过门的媳妇接过来嘛。”

    宝瞎子的小儿子德文还不到十五岁,谌香珠把他藏在家里不让出来。谌香珠的娘家是辰溪龙头庵的,未过门的媳妇是辰溪罗子山的。宝瞎子、谌香珠无语了。

    青蛙母亲吴双秀还要上前哀求。梁保长瞥了她一眼,根本不予理睬,转向大家宣传道:“抽丁服役,是每个乡民的责任和义务,也是大家无尚的光荣。我们第六保共二十个指标,走鸭坪抽五个丁冇多。这五个人,我们都是经过摸底的,也考虑了乡亲们的方方面面,如果哪家冇愿意抽丁,可以,只需交纳三百块现大洋,支援党国前线,就可了事。”

    此言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全傻了眼。试想,有哪家能拿得出三百现大洋?青蛙、顺昌见势不妙,转身想逃,被民团的人持枪团团围住。

    梁保长道:“莫要跑,你跑得了和尚跑冇了庙!你有能耐,出了溆浦县、出了金鄜乡再跑,那时就不属于我管的范围和职责了。”

    话毕,交待民团用绳子将五人拴住串好,押解去乡公所。

    吴双秀眼看儿子被押去了乡公所,十分无助,找到汤子华道:“子华哥,你要帮帮我啊,贤侄在乡公所当差,叫他想想办法呀。”

    汤子华摇头道:“鹤子前两天跟昆少爷去了县城,现在都还冇回来,他冇在,我也冇主意啊。”

    吴双秀哭道:“那怎么办?那怎么办?”

    汤子华安慰道:“你莫急,凭着青蛙他们的机灵,肯定能逃回来的。”

    吴双秀止住哭声道:“真的吗?他真的能逃回来吗?”

    汤子华点头道:“真的,真的,我很了解他们。”

    民团白天抓来的壮丁,当日先集中关在乡公所,次日再送往溆浦县城。汤时鹤回来后,才知道顺昌、青松、世秀、世凤、钱棍子五个人已被送往县里了。

    一天傍晚,正值汤时鹤当班监守新抓来的壮丁,突然有壮丁喊道:“鹤老弟,鹤老弟。”

    汤时鹤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单瘦的壮丁走到了铁门边。

    “你冇认识我了?我是老屋场的蒋成。”

    壮丁自我介绍道。

    “哦,你也被抽丁了?”

    “是的,你走近点,我有话跟你说。”

    汤时鹤挨近门边,蒋成哽咽起来,哀求道:“鹤老弟,我们是老熟人了,麻烦你救救我,打开铁门放我出去好吗?我永世感恩于你。”

    汤时鹤道:“老兄,你冇来这里之前,我还可以想想办法,到了这里,我即使有两个脑袋,也冇敢放你啊!我今天又当班,放你出去的话,我如何交得了差?”

    “你就帮帮我吧!我给你下跪了。”

    说完,蒋成在里面真的跪了下去。

    汤时鹤摇头道:“老兄,你跪我也冇用,你起来吧,我实在冇办法,你就莫要为难我了。”

    说完,立马走开,尽管他也同情,但真的无能为力。

    “鹤老弟,国民党眼看就要灭亡了,难道你还冇醒悟,就心甘情愿当昆少爷的狗腿子吗?你要我恨你一辈子吗?”

    离开老远了,汤时鹤还能听见蒋成在里面责难和谩骂。此刻,他也管不了那么多,别人恨也好不恨也罢,当了这个差,已经身不由己。唉,国民党或许真如蒋成所说,已经兵败如山倒。想想这个世道也真昏暗,如果不是自己在乡公所当差,恐怕弟弟已经被抽壮丁了。

    春分时节,温暖的太阳让大地春暖花开,草长莺飞,春天终于有模有样了。

    本地风俗,春分一过,开始祭祖挂青,因而随处可见浩浩荡荡的挂青队伍,不时能听到上坟祭祖的鞭炮声。清明节当天,汤子华带着斋粑供品,背着竹筐,扛着锄头,跟往年一样,独自上山给无主孤坟挂祭。

    三月初的春天,阳光灿烂,白云朵朵,微风荡漾,沁人肺腑。山上,雀鸟啼鸣,绿草如茵,野花盛开,蝴蝶飞舞,别有一番景致。汤子华的心情惬意极了,他每年都乐于做这样的好事,既是善举,也是积德。来到石山寨凤形一处长满青草的孤坟前,他用锄头除草、筑土、修整坟圈,接着挂皮纸、点香、摆供品,最后唠唠叨叨道:“阴间朋友,清明来临,我闲来无事,特来给你上坟挂祭,希望你在阴间好好保佑我们阳间的善人。”

    说完,将一杯白酒洒在地上。

    就在此时,忽然蹿出一人,抢走了坟前斋粑。汤子华一惊,抬头看他,原来是野鬼世金。野鬼世金嘿嘿而笑,拿着斋粑狼吞虎咽起来。汤子华喝道:“金娃,我刚摆上,你就抢了呷,就冇怕里面的鬼打你?”

    野鬼世金满嘴呷着粑粑,傻笑着摇摇头道:“我……我冇怕,冇怕。”

    转身飞快离去。这当儿,山脊上跳出一人,闪电般抓住野鬼世金的手道:“看你往哪里逃!”

    野鬼世金想要挣脱,被对方像老虎钳一样的右手紧紧锁住,立在当地,动弹不得。

    那人身材魁梧,手臂粗壮,五十多岁年纪,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身上系着的白色腰带上別了一根长长的烟杆,左手还握着一把锄头。他朝汤子华喊道:“华叔,他偷你么个了?”

    汤子华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德杆子你啊,怪冇得好身手!没事,他就偷呷了几个斋祭死人的粑粑,随他去吧。”

    德杆子放过野鬼世金后,赞道:“您啦嘎又在积阴德做好事?”

    汤子华道:“无主坟也总得有人帮忙挂祭嘛,我闲来无事,做做好事也行,就当是积点阴德吧。你呢?看样子是上山打野味吧?打到了么?”

    德杆子笑道:“野味冇打到,野鬼刚刚抓到一个。好啦,冇跟你聊了,你忙,我先走了。”

    汤子华挥挥手后,继续在不同的地方扫墓。下山准备回家时,太阳已经西斜,站在靴子形上面,极目远眺,远远瞧见有两个人影从贞女牌坊那边走来,他一时兴起,躲进了草丛中。

    靴子形下面是条大路,路旁有一颗高大的古树,说来也怪,那古树有三条五尺来高的树根露出地面,约碗口来粗,共同支撑起大树。古树底部树心已空,能够遮阳躲雨。

    顷刻,那两个人影就过来了,一高一矮,矮的二十八九岁,高的二十二三岁,都特别消瘦。两个人到了古树旁,高个子发话道:“青蛙,仓架树是保佑平安的一棵神树,我们作三个揖,求神树保佑我们以后平平安安,冇再受苦。”

    矮个子道:“昌叔,您长我一辈,是江湖上的老道行,听您的。”

    二人给古树作起揖来。作完揖,坐在仓架树旁的石头上,顺昌感概道:“果半个月,我们从沅陵逃出来,走辰溪,过江口,一路乞讨,实在是累,不过总算到家了。”

    青蛙摸着自己的膝盖道:“我的腿脚都走酸了。”

    汤子华躲在草丛里,二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没曾想到是他们。见周边无人,变换着嗓音突然连打三声“喔喝”,接着右手再抓起一把土沙,往仓架树方向使劲一甩,下面的树叶和草丛立即传来一阵“飒飒”声响。

    靴子形整个山上都是坟墓,阴森森的,猛然听见鬼打喊鬼撒沙子,顺昌跟青蛙吓得脸色大变。青蛙胆小,吓得头发竖起来了,囔道:“有鬼!有鬼!”

    扯腿就跑,顺昌也跟着跑。才跑几步,“喔喝”声再起,沙子更是落在肩膀上。顺昌手一摸,全是尘土,顿时明白了,拉住青蛙道:“莫怕莫怕,我觉得冇对头。”

    青蛙腿脚发软,颤抖着问道:“怎么冇对头?”

    顺昌道:“鬼撒沙子只有声音,冇会有真沙子落下,我的肩膀上落有许多沙土,你看……”说完耸肩膀让青蛙看仔细。

    青蛙一瞧,果然如此,对着山上大声骂道:“谁果只无聊?快滚下来!”

    顺昌猜测道:“肯定是华癫子在戏弄我们。”

    正说着话,又是一声“喔喝”,树叶同样“飒飒”响起。顺昌大声喊道:“华癫子,别装神弄鬼了,我晓得是你。”

    他与汤子华同辈份,所以直呼他的外号。

    几分钟过去了,仍不见汤子华现身,顺昌弯腰捡起一块石头道:“你再冇出来,我砸石头过来了。”

    “别别别,千万别砸!”

    只见上面草丛闪动,汤子华的头冒了出来,哈哈大笑道:“逗你们几下,看把你们的魂都吓走了。”

    青蛙生气道:“华叔,您为老不尊,都这把年纪了,还开果种玩笑,有您这样当长辈的吗?”

    汤子华走了下来,嘻皮笑脸道:“莫怪莫怪,逗逗你们两个后生。”

    青蛙撇嘴道:“癫子!癫子!”

    骂了好一阵子,方才消气。

    汤子华嘻嘻道:“就你们两个回来?世秀、世凤和钱棍子他们呢?”

    顺昌叹口气道:“自从被抓壮丁,我们到了沅陵,我跟青蛙一个班。半月前,国民党前线部队来沅陵接兵,我们假装行茅茨才逃出来。一路上冇敢走大路,尽往山间茅草小路钻,没日没夜的赶。至于世秀、世凤和钱棍子他们,跟我们冇在一个连队,估计被部队接到前线打仗去了。”

    青蛙对汤子华瞪眼道:“冇曾想,您却在这里装神弄鬼迎接我们。”

    顺昌接话道:“装神弄鬼是华癫子的一贯爱好。”

    汤子华不介意别人叫他癫子,道:“小的冇吓倒,大的破了胆,闲来乐一乐,健康又快活。哈哈,你们能回来就好,这世道啊恐怕要变咯。走,回家去。”

    两个人这才跟在汤子华后面,一起回家。

    在走鸭坪村口的一棵大桂花树下面,来结巴、安虎子、孟大炮、老旺仔等十几号男女老少正聚在一起无事闲聊,一眼瞥见汤子华,都赞其做好事回来了。

    汤子华见众人夸他,心里乐滋滋的。青蛙在后面冷言道:“他做好事确实好,就是有点疯疯癫癫,喜欢扮鬼吓人。”

    众人闻言大笑,当发现是青蛙跟顺昌时,惊讶不已,立即上前围住问长问短。

    来结巴跟青蛙是亲兄弟,见哥哥归来,立即跑回家告诉母亲。吴双秀带着儿媳姜松英来了,顺昌的亲戚也来了,他们起先还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当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亲人就在眼前时,一个个泪眼涟涟。

    姜松英个头高大,比青蛙还高出一截,丈夫突然出现在眼前,心情格外激动,走至跟前问候道:“果两个月,你……你还好吧?”

    她的性格像个男的,说话直截了当,今天温情了许多。青蛙红着眼道:“还好,还好。”

    吴双秀更加高兴得很,走到汤子华面前道:“子华哥,还真被你说中了,青蛙自己回来了。”

    汤子华不喜欢见流眼泪的场面,独自蹲在一旁抽起了旱烟。他对众人道:“人的命天注定,冥冥之中自有安排,阎王叫你下地狱,你就冇可能活。”

    大家都知道汤子华二十年前曾死过一回,传说他见过阎王,不知真假。

    有人怀疑,难道真有地狱真有阎王不成?此时听他提起“阎王”二字,都想亲耳听听他的故事。安虎子问道:“华老爷子,真有阎王么?”

    汤子华不紧不慢道:“当然有!当年我身患怪病,三天三夜不省人事,到阴曹地府走了一遭,知道阎罗殿的具体情况。”

    大家立马围拢过来。吴双秀道:“子华哥,阎罗殿到底是么个样子?今天大伙闲来无事,你说来听听。”

    汤子华顿时兴奋起来,直起身,眉飞色舞道:“阎罗殿金碧辉煌,当时我进到里面时,把守的判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我作答后,判官在阎王谱子上翻来覆去找,始终冇查到我的名字,便赶我出来。我见好些人都进去了,心想里面一定好玩,争辩说,别人都能进去,我做么个冇能进去?于是硬闯。这时,里面走出来一个豹眼狮鼻,络缌长须,头戴方冠,右手持笏于胸前的人,据称是一殿阎王秦广王,专管人的生死寿终。我见他很是威严,就停下脚步。秦广王对我说:‘你时候未到,瞎来凑热闹干啥?再过三十多年再来吧。’我冇服气,他发火了,叫来两个阴差,强行把我拖了出去。回来的路上,我心里感觉好没面子,灰溜溜的,全冇是滋味。这时口也渴了,只好打道回府。”

    说到这里,汤子华口水四溅,大家听他说得神乎其神,玄而又玄,简直不可思议。吴双秀道:“然后呢?”

    汤子华提起左腿,将烟杆在脚底上敲了敲,再把烟杆插在身前腰带上,继续道:“然后,然后经过你家门口时,顺便去你家厨房舀了碗水喝。在你家喝水,我看见你,你却冇看见我。我心情本来冇好,懒得理你,喝完水就离开了。”

    众人大笑,唯独孟大炮不笑,他斜眼道:“你果个活鬼,当时把双秀嫂吓得够呛!”

    汤子华嘿嘿而笑,对着吴双秀问道:“是么?我有那么吓人么?”

    吴双秀道:“你那是阴魂,我哪能看得见?我家厨房冇人,却听见水缸有揭盖舀水的声音,当时把我魂都吓跑了。”

    汤子华接着道:“然后,经过存聋子屋旁边的巷子,回到我自己家门口,见老太婆跟儿子儿媳们一个个趴在堂屋里的棺材上哭,心中觉得好笑,正要跨进门槛叫他们时,冇晓得么个原因,一下子就栽倒昏厥了。”

    “这是阴阳转换。”

    顺昌笑着摇头不已。

    “接……接着说,接着说。”

    来结巴听得津津有味,催着汤子华快点讲。

    汤子华继续道:“也冇晓得过了多长时间,好像是谁戳痛了我的身子,我就醒来了,冇曾想,原来却躺在棺材里睡大觉。”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故事讲完,吴双秀伸出拇指夸道:“子华哥,你是神人,只有神人才会有神奇的经历。”

    汤子华得意洋洋,“呵呵”笑个不停,别人对他的恭维,一点也不觉得脸红。

    这时,急匆匆跑来一个男孩,是汤德顺,他站在汤子华面前道:“公公,冇好了,满娘病了。”

    汤子华问道:“顺卧龙,是么个病?”

    汤德顺道:“冇晓得,我今天放学早,看见满娘躺在床上,一个劲喊肚子疼,床上还有血,婆婆要我赶快去学堂报信,让满叔去找医生。”

    “嗯,那你快去找满叔。”

    汤子华对众人拱手道:“你们聊,我有事回去了。”

    众人闻听汤德顺的话,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没有了华老爷子这个老顽童说笑,一个个都相继离开了。

    汤子华回到家门口,大声问道:“老太婆,金花的病冇要紧吧?”

    李华云出来道:“有你果只大喊大叫的吗?真是个疯老头子!田桂、和桂都在里面招呼着呢。”

    汤子华压低声音道:“么个病?”

    李华云答道:“死劲喊肚子疼,我怀疑是冇是怀小孩出问题了,具体要等医生来了才知道。”

    半个时辰后,汤时玉领着田文喜来了。

    田文喜一边把脉一边询问夏金花的病情,汤时玉跟母亲和两个嫂嫂站在一旁,汤子华不便进来,背着双手在门口不停地晃来晃去。

    号完脉,田文喜告诉大家道:“怀孕两个多月,是先兆流产。”

    李华云问道:“田医生,能保住宝宝吗?”

    田文喜摇摇头:“脉象细沉微弱,加上流血过多,宝宝只怕保不住了。”

    作为婆婆,李华云一直不知道金花肚子里有虫了,自打他们结婚以后,一直跟自己共一个炉罐、共一个锅子呷饭,没分家。金花本性善良,性格内向,怀孕了也没说,加上没有妊娠反应,李华云真个不知道,以至于平时挑水打柴的家务活都被金花抢着干。直到今天,金花喊肚子疼,下面见红了,才起了疑。想到此,李华云无比的悔意。

    夏金花听后,如晴天霹雳,眼泪一下子扑簌簌地往下直流。汤时玉赶紧上前握住妻子的手安抚道:“金花,没事的,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其时,他自己的眼圈儿也红了。

    杨田桂、吴和桂见金花伤心,你一言我一语地进行安慰。

    汤子华站在外面着急问道:“老太婆,怎么了?”

    李华云走至门口,低声道:“金花小产了。”

    汤子华内心也是一震,遗憾万分!但他立马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老伴交待道:“老太婆,你去宽宽金花的心,叫她好好把身体养健康就行了。”

    房间里,气氛格外沉重。田文喜触动之下,心里也是酸酸的,他有相同的经历,因此,很能理解此时汤时玉的心情。本想开导几句,却不知说什么好。过了一会,汤时玉冷静下来问道:“田医生,还需要注意什么?”

    田文喜道:“弟媳流产后,身体极度虚弱,需要卧床休息,加强营养。我再给她开些调理身体方面的药。”

    自打小产以后,夏金花心里一直闷闷不乐,汤时玉总是变着法儿逗妻子开心。随着时间的推移,夏金花的情绪才慢慢开始好起来。

    周末的一个晚上,月亮高悬,皎洁而明亮。夫妻俩躺在床上,东扯西拉的,不知不觉谈到了有关时局的话题。

    汤时玉悄声道:“现在时局不稳,听说解放军已经渡过长江,打到了武汉,占领了南京,国民党怕是要垮台了。”

    夏金花赶紧堵住丈夫的嘴,小声道:“玉哥,你听谁讲的?果种事千万当心莫要乱说。”

    汤时玉挪开妻子的手道:“我哪敢乱说啊,你姐夫告诉我的,他的消息可灵通得很啦。”

    “啊?他哪晓得那么多?”

    夏金花有些怀疑。

    “姐夫桑梓办学,朋友多,消息来源广呢。”

    汤时玉道:“我还听说,龙潭向承祖把附近的散兵游勇和部分土匪都召集拢来了,变成了雪峰部队,足有三四千人马,二三千条枪,听说昆少爷当上了其中的支队长。”

    夏金花见丈夫如此兴奋,担心起来。道:“玉哥,这事冇管是真是假,你可莫去掺和。听说大哥、二哥、三哥以前就是因为玩枪才被枪所害。现在爹妈年纪都大了,我只想天天过安稳的日子。”

    她话语柔和,含蓄内敛,深情厚重。

    汤时玉道:“你也清楚大哥、二哥、三哥的事情?”

    夏金花道:“冇清楚,只是听别人讲过,他们是被枪害死的。”

    汤时玉叹道:“唉,他们都死得惨!”

    夏金花也不多问,安慰道:“玉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们要好好珍惜现在的时光,我冇希望你离开我,冇希望你步哥哥们的后尘。”

    汤时玉道:“我现在是个教书先生,哪有时间去舞刀弄枪?放心吧,我不是摸枪的料。”

    两夫妻闲谈至半夜方才酣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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