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回家
秦青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头扎到了床上，不出几秒，她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慢慢的再次陷进了黑色漩涡当中，这次并非缓缓的往下坠，而是直直的往下冲。在她觉得快要落地的那一刻，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秦青闷哼着翻了个身，掏出手机，眼睛只打开一条缝，费力的挂掉电话后将手机丢在一边想继续睡觉。可没过几秒，手机又不懂事的响了，秦青用枕头捂着脑袋，想着干脆不接。但是手机的铃声就像地铁站里车门即将关闭的提示声，一直在催促着秦青赶紧拿起电话。秦青皱着眉拿起手机，对着听筒，语气十分暴躁的“喂”了一声。
下飞机的时间临近下午，秦青自己打了个车回市里的家。一进门，秦青的母亲--黄玲灵穿着丝质睡衣，挽着头发正往卧室走。黄玲灵半睁着眼睛，扫了一眼秦青和她小黄人形状的儿童行李，打着哈欠说：“午饭你自己解决吧，我先睡会，大概傍晚你爸就能来接我们。”
秦青“嗯”了一声，将行李箱放在客厅就想转身出门。
“等下。”黄玲灵叫住她，往身后看了一眼，说：“把你弟弟也带上。”
一个小脑袋从黄玲灵身后伸了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在那的，小家伙抓着黄玲灵的衣角，脸上表情懵懂中带着一丝畏惧。
秦青转身看着秦缥瞪着大大的眼睛盯着自己，一眨不眨。她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弟弟。“哦，走啊。”秦青对着秦缥抬了抬头，示意他跟上自己。
秦缥没有动，先是看向金玲灵，似乎是在等待她的批准。金玲灵对他和蔼的笑了笑，柔声说：“小青虫不是说饿了吗？让姐姐带你先去吃点东西吧，好吗？”
秦青的眉毛高高挑起。
秦缥点点头，终于放开金灵玲，走到离秦青一米远的位置站着，低着头也不看秦青，双手一会儿放在身后，一会儿交握着放在身前。秦青看着秦缥站着的位置，嗤笑一声。
金玲灵嘱咐秦青看紧秦缥，随后关上了卧室的门。
从进电梯到楼下，秦缥一路上都和她保持着距离，也不说话，不管秦青问他什么，秦缥都不吱声。秦青干脆不问了，想直接带秦缥去m记，她认为小孩子都爱吃这个。秦缥一直跟在她的身后，怕他走丢或被人抱走，秦青便想让他走在自己的前面。
秦青本想站着不动，让秦缥走到自己的面前，但秦缥看见秦青不走了，他也站在原地，秦青朝他走一步，他就后退一步。俩人这么拉扯了两三个来回，秦青不耐烦道：“走我前面去！”秦缥脖子一缩，乖乖的走到了秦青的前面。
秦青按照导航的提示，指挥着秦缥，没想到秦缥还挺听话，让左转就左转，让右转就右转，秦青觉得有些好玩。
到了m记，秦缥还是不说话，自觉排队，排到他之后就回头望着秦青。秦青捏了捏眉心，也不打算问他想吃什么了，给他点了个儿童套餐，给自己点了杯咖啡。
秦缥自己端着餐盘找了个位置，秦青一直跟着他，坐下后掏出手机玩游戏。反正秦缥也不和她说话，她也懒得费这精神。对面的秦缥虽然不说话，却一直观察着秦青的一举一动。
秦缥将儿童套餐吃完了，秦青的咖啡也喝完了，两人都保持着沉默，一直坐在位置上。秦缥双腿够不着地，小脚一晃一晃，小脑袋东张西望，直到他们的父亲--秦林给秦青打了电话，他们才从店里出来。
秦青上车就闭着眼，秦缥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秦青只庆幸这车是7座的，她不需要挨着秦缥。她听到父亲和母亲说：“山高水远的，就不让爸来了。”
母亲轻声回答：“嗯，知道，我会和他们说的。”
一家人回到乡下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大厅内挤满了人，认识的，不认识的，秦青只是初略的瞄了一眼，发现她久未露面的堂兄弟也在其中。
秦青的大姑妈秦沐也刚到不久，身上还带着下地劳作后的痕迹，风风火火的出来迎。因为长期在乡下劳务而长满黑色裂纹的手亲昵的拉着黄玲灵的手。黄玲灵内心抗拒，但不好将不耐烦在脸上表露出来，只能保持一贯的笑容和秦沐寒暄。秦林脸上却是明显的愠色，语气着急的催着秦沐赶紧让他们进去。秦沐连声答应。进门前黄玲灵从眼角处睨了秦青一眼，语气里依旧没有半点情绪，“你带着秦缥先在外面等一下吧。”
秦青“哦”了一声，等他们都进去之后，走到大铁门旁的水泥板边上，低头扫了一眼，随后跨了一步，蹲在上面，从背包里掏出一包烟，想给自己点上了一根。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秦缥害怕，只能一小步一小步的往秦青身边挪。因为不敢挨着秦青，还是隔着点点距离，学着秦青蹲在旁边，小声的说了一句：“我害怕。”
秦青瞟了眼秦缥缩在胳膊里的小黑脑袋，将烟收了起来，回道：“怕个屁。”
乡下的房子是一栋三层小楼，秦青的奶奶去世后，就只有她的爷爷在这住。老人不愿意去城里，更愿意再乡下待着。家里的儿子们嘴上都说着不放心，但都因为工作的关系，不愿意常常耗费两三小时的路程赶到乡下，就只为见一眼老人。秦青的大伯秦森在父亲的工厂里当主任，据他说，公司产品的重任都在他的肩上，实在是走不开。秦林就更不用说了，日常里，公司的会议，大大小小的应酬，哪里那么轻易的就能空出一个下午的时间呢。所以，通常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同时看到两兄弟出现在这栋楼里。只有姑妈秦沐，因为就住在邻村，愿意花这一两个小时的时间，时常来看看老人的情况。
秦青看着小楼前种着的一排树，一阵风吹过，树叶拍打着树叶，树枝划着树枝，发出沙沙的声音。她小时候最害怕这个声音。记得曾经有一次，她在一楼的大厅正看着电视，外面忽然下起了大雨，树枝的划擦声像极了电视里僵尸正拿指甲挠门的声音，吓得她马上关了电视冲上三楼窜进了被窝里。
秦青小时候只要是放假，除了被送到爷爷奶奶家，就是被送到外公外婆家。虽然在爷爷奶奶这，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美好的回忆，不过她也只待过一个长长的暑假，之后再来，也就只有过年时待上个两三天。
“喂，你喜欢爷爷奶奶吗？”秦青问秦缥。
秦缥点点头，“喜欢啊，爷爷奶奶对我可好了，每次回来都给我糖吃。”
“哦，是么。”秦青小声说着，“那外公呢？”
“外公……也喜欢吧，但是外公有点凶，他凶的时候我不喜欢。”
秦缥今年应该只有7岁，和秦青差了20岁。知道黄玲灵怀孕要生二胎的时候，秦青既没有惊喜，也没有反对。就像是知道春天要结束了，夏天要来了一样。秦青大学毕业后很少回家，所以她和秦缥并不熟悉，秦缥对她这个姐姐也非常的陌生，只知道每年过年的时候会有一个姐姐回到自己的家。这个姐姐不爱说话，很少出现在客厅里，只知道她经常出去，就算在家也只喜欢在自己的房间里待着。
小楼不远处有一个小土坡，上面立着一盏路灯，是乡下政府出资修建的。灯被挂得非常高，起码有两三层楼那么高，这样光线就能辐射到非常远的距离，然而这样的高度，月光都比这盏灯的灯光要刺眼几分。
大厅里哭声渐起，老人已经穿好了寿衣，屋子里的男男女女都在呜呜咽咽。秦青听见里面不知道是道士还是和尚喊了一声，呜咽的哭声变成了嚎啕大哭。其实说白了，白事就和喜事一样，要的是一个气氛，只要悲伤的气氛到了，子孙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一半，孝子贤孙的头衔就基本可以往头上摆了。
不知是因为悲伤还是因为害怕，秦缥在她旁边也开始哽咽了，只是强忍着不敢出声。他又往秦青处挪近了一些，仍然没有碰到秦青。
秦青控制着自己屡次摸向烟盒的手，干脆将手从兜里拿了出来。
乡下的空气好，只要没有云，抬头总是可以看到一片星空，虽然没有电视上的那么壮观，但头上星星点点的，相比城里人，是可以因此生出一份优越感的。
大厅里的哭声没有停。
秦青抬起头开始看星星。可是秦青不懂星星，就连大多数人都知道的北斗星她都分辨不出来，对星星也只有“这颗好亮”和“那颗也好亮”的评价。她就这么仰着头，听着里面有序的进行各种仪式。她不懂，也不是很想懂。古人说了，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大厅里的声音开始渐渐的小了，片刻之后，秦沐从走了出来，朝两人招招手。秦沐上下看了眼秦青，面容有些为难的说道：“青青啊，你有没有带别的衣服？或者外套？”
秦青点了点头，她在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
秦沐对她笑了笑，“那你等一下就带弟弟进来吧。”
“嗯。”等秦沐进去后，秦青借着月光和灯光，从行李箱里掏出一件黑色长袖卫衣。
“走吧。”秦青戴上帽子，深吸了一口气，靴子的前端抵着地面蹬了两下，转身要走进去。秦缥忙着站起身，一下子拉住秦青衣角，小声的，带着颤音说了一句：“我害怕。”
秦青回头，居高临下的看着秦缥。秦缥眼睛鼻头红红的，鼻涕快留下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秦青看他将吸了吸鼻子，好像不顶用，又抬手抹了一下鼻子。
“那就抓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