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始料未及
春,是个乍暖还寒的季节。
冷空气仍在不断的南下,北风依然凛冽,寒冷刺骨。
二妹芍英回到老厝,已经有三天了。
她对母亲不停的追问和劝说,始终不发一言。
第四天的早晨,她仔细打扮了一番,因为生育后身型严重走样,虽然出了月子也有比划比划做做形体操,但至今仍未能恢复到以往那样的苗条身材。
她今天特意穿了一条紧身牛仔裤,将松松垮垮的腹部赘肉硬生生地塞掖进去。她上身是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外穿铁锈色厚厚的呢子大衣,脚穿一双黑色牛皮短靴。肩上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怀里抱着包裹严实的小宝贝惜儿。
她头也不回,径直往大门走去。
姚荷不在家,应该是买菜去了。
“二姐,一大早,上哪去呀,你吃饭了吗?咱妈回来了吗?”
迎面碰上从小院出来的芍芬,四妹略显吃惊,还看了厨房一眼。
“没有,我出去逛逛,闷得慌。”芍英应道。
“这么冷的天,你能上哪儿去逛?还有惜儿,那么一个小不点。姐,外面太冷了,别去了好不好。你跟咱妈说你要去哪里了吗?”
“哎呀四妹,你怎么那么多的问题呀,也不觉得烦!”说着话,往大门走去。
“姐,姐…”四妹眼见着芍英开门,出去了。
“四妹,二姐怎么了,咱妈还没有回来呀。”芍文从她身后的小院走出来,问道。
“嗯,二姐是挺奇怪的,这几天都是这样不言不语,眉头紧锁心不在焉的。按理说,金香姨应该会来的,我看咱妈就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对哦,按说那天二姐自己带着惜儿跑回来,第二天金香姨或者王伟平会跟过来的。”
“姐,等一下咱妈回来,你问一下她,商量一下,咱们该怎么办。我今天要去单位值班,回来再说。”
芍芬推开大门,门旁墨绿色的大花盆中,粗壮的石榴树上零散的小红花和浅绿色的枝叶在寒风中颤抖。
“妈,您回来了。”芍芬伸手去接母亲挎着的菜篮。
“不用,去值班呀,去吧,路上小心一点。”姚荷有些无精打采。
“妈,那我去了,哪个…二姐刚才出去了,她昨天有跟你说打算上哪去吗?这样吧,妈,现在二姐的这个情况,你跟三姐他们商量商量吧,我走了。”
“什么,出去了,你二姐自己一人?那惜儿呢?”姚荷追问道。
“妈,她抱着呢,一块儿出的门。”芍芬边走边应道。
“唉!这都怎么了!”姚荷叹了一口气。
几近晌午,芍芬下班回家,在巷子口遇到了快步走来的三姐夫孙国雄,他有些气喘吁吁的。
“三姐兄,你…”
“他四姨,典兵的阿公出事了。”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啊!怎么回事?咱们几天前去他们家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嘛。唉!真是人生无常,无法预料。他阿公出了什么事?”
“我去干休所的时候刚好碰见王伟平去医院送饭回来。说他爸在家里突然摔倒中风了,现在人虽然醒了,很有可能会半身不遂。金香姨在医院照顾他。”
“说是下午,要转送到与干休所挂钩的医院,那边各方面都会比较好,可以享受老干部级别的待遇。”
“唉!真是没有想到,三姐兄,我们该怎么样跟妈说呢?还有,我二姐回来没有?”
“不知道呀,我一大早就搭车去了汕头。这不,刚回来。我想,跟妈就实话实说吧。”
“知道,知道,我没有问你这些。”
芍芬一回头,发现那“八字一撇”的谢老师正站在不远处认真的望着她。
哎呀,真麻烦!
芍芬轻轻地摇摇头,实在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曾经的“校草”,现在的小学校长。心烦意乱的她偷偷地呼出了一口气。
“那人谁呀,这么盯着人看,什么意思嘛,没问题吧!他四姨,你们认识?要不要过去问问。”
孙国雄也发现了那个有些怪异的男人。
“不用管他,三姐兄,咱们赶紧回去跟妈说这事吧。”
芍芬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陈鑫同,“这人呐,上了点年纪,身体有时就会毫无征兆地亮起红灯,唉!走吧。”俩人匆匆往老厝赶去。
“四妹,你二姐和惜儿都还没有回来,我的心好慌呀。”
“妈,您别着急,这个…”国雄插嘴道。
“对了,对了,阿英有没有回干休所,金香怎么说,伟平呢?”
“妈,您别着急,二姐暂时还没有回去。还有…那个…二姐兄他爸,突发脑溢血,住院了。”
“ &39;乜个'(什么)呀?那天不是好好的吗?还忙着做菜呢,怎么就…中风了呢?做手术了吗?唉!”
姚荷想起那个高大的身影,虽然现在的头发有些花白,精神面貌还是相当不错的。初三那天在干休所,她根本就不敢正眼看他。怎么就…
姚荷也不明白自己这是什么心态。
自然而然,她想起“阿佬”鑫同。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心中泛滥起来。
“四妹,你阿二姐还未回来,,做尼物'(怎么办)?”
“妈,我已经跟着伟平说了他二姨早上独自出门去了。他没有什么反应。”
“妈,咱们怎么办,二姐都出去大半天了。好担心她,还有细惜儿。”
“没有办法了,去找你细老舅吧,征求一下他的意见。现在吃饭,还有国雄,你们都赶紧去吃饭。”
“妈,你们先吃,我去去就回来。”芍芬说着,跑出了大门。
姚荷坐立不安,她端着碗,强迫自己吃饭,却难以下咽。她心烦意乱,不知所措。
“妈,您还没有吃完饭呀。”
微微喘息着的芍芬洗了手坐在餐桌前,“您赶紧吃呀,菜都凉了。”
“哦,回来了,我拿去热热,你等一下,找着细老舅了吗?”
“妈,您别忙了,细老舅说,不是,是那个什么叔说的,二姐可能生病了。”
“乜个,乜个!细老舅&39;做尼'(为什么)这样说。”姚荷乱了方寸。
“不是细老舅说的,哎呀,都乱了套了。妈,您别激动,听我从头说。我刚才不是去找细老舅想办法吗,在他那里遇见那个主任医师,这个人挺奇怪的,没有一点眼力劲儿。我找细老舅说话,他应该先告辞吧,没有,就坐在那里不动,喝着茶。还没话找话跟细老舅谈天说地,好像很博学一样。我哪有时间听他闲聊呀,就只好当着他的面把事情说了。”
“这个人一点礼貌都没有,细老舅还没有开口说话呢,他就抢着问了关于二姐的一些事情,什么睡得怎么样啦,吃得怎么样啦,还有情绪呀,有没有呆呆傻傻的呀。真是的,二姐怎么会傻呢。”
“然后呢,妹呀,说重点。”姚荷焦急万分。
“他说二姐可能得了什么'忧郁症'。”
“什么是…这个症。”
“他说这个是一种病,刚生了奴仔的姿娘容易得这个病,他们医院就接诊了好几个患者,不过,现在还有很多人不重视这个病,好像是属于精神方面的一种疾病,也不完全是,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一次性说完,吞吞吐吐的,想急死我呀。”
芍芬本来想说,这种病症是有自杀倾向的。但是,她是绝对不会说出那两个字的。何况她并不十分相信那个主任医师说的话,很有可能是在卖弄,有“炫技”的成分在里面。
“妹呀,说了这么多,细老舅是什么建议?”
“他说二姐可能在这附近的哪个地方散心,不想闷在家里而已,叫你不要想太多,她晚餐的时候应该就会回来了。”
“那哪个主任医师怎么说?有什么建议吗?”
“他能有什么建议,只说有病就该马上去医院医治。细老舅的这些话,还是等他走了之后才跟我说的。”
“那我们就这样干等吗?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这心里…虚虚的,不踏实。就跟…那个…唉!没什么。'老爷保号、老爷保号'(神灵保佑)!咱们再等等吧。妹呀,你吃饱之后赶紧去休息一下。”
芍芬知道母亲差点脱口而出的是什么。
因为那一幕,已经深深地烙在她的心里,再也无法忘怀。
晚餐时间已过,夜幕已经降临。
深巷中的老厝,今夜,静悄悄的,似乎那凉嗖嗖的北风,也停了。
二妹芍英没有露面,一直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