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祸不单行
肆无忌惮的台风过后,整个城镇满目疮痍,污泥遍地,下水道堵塞而至内涝。大树被连根拔起,被扯断的电线搭在冰冷的雨水里,有人不幸触电身亡。
“大黄”一直都没有回家,就象它的小主人,再也没有回家。
也没有谁想到要去找找它。
姚荷在女儿出事后,精神崩溃,曾一度出现疯颠状。
是女儿们每次为她轻轻拭去泪水的小手;请求她一定要好起来和不要丢下她们带着哭腔的声音;再有丈夫体贴入微的呵护,让她感觉到,她是被家人需要的人,亲人们需要她。
她怎么会不懂,她岂能不明白,她要坚强起来,要好好的。
她更要尽自己的所能去照顾他们,去爱他们。
芍慧的离去,阿公承受着撕心裂肺般的痛。
他失望、自责。
他想了无数的“如果”,他追悔莫及。
阿公心情郁闷,病体亦日渐沉重。
咳嗽时,会咯出大量的白色泡沫痰,胸腹剧烈疼痛。
他自知时日无多,却坚决不同意去医院。
阿公说他绝不离开伊的家,伊的家内,伊的厝。
九月是菊花盛开的季节,市内的公园里有个小型的菊展,几乎每年必办。
千姿百态的各色品种的菊花,已准备好了迎接来欣赏它们的人们。
阿公同四妹说,他好想去看看那些菊花。
十岁的“姿娘仔”对阿公说她要去上学。
南方的秋季,阳光明媚。
秋风送爽,硕果满园,农田金黄。
而一年生的草本植物却来到了它们生命的终点。
曾经生机盎然翠绿的树叶,无法抗拒的变色、枯萎和飘落。
“油干灯草尽”!
为陈家殚精竭虑一辈子的阿公走了,在睡梦中,在他的长孙女芍慧离去后不到一个月,静悄悄地没有惊扰他的家人。
很快,医院的验查结论出来了。
陈老爷子是因为哮喘反复发作导致心肺功能衰竭和呼吸衰竭并发症,突发心梗,猝死。
陈鑫同痛心疾首,父亲被顽疾缠身几十年,始终无法治愈,自己也是无能为力。但就这么突然的走了,虽说生命无常,他还是难以接受。
想想自己与父亲,除了在一起讨论病患的疑难杂症和一些“偏方”、“裤头方”(秘方)是否可用,平时极少沟通。
父亲壮年丧偶,没想为自己续弦娶妻,却把全部精力放在儿子身上。
待儿子成家,有了下一代,他又将所有的爱和希望给了自己的长孙女。想将陈家祖传的精湛医术传授给她,可惜啊。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这就是人生的遗憾呐!芍慧呀,芍慧,阿公疼惜你,陪你去了。
陈鑫同信步来到女儿出事的地方。
土坝旁多了一个小土包,土包前还插着一块小木板,上面用墨汁歪歪斜斜写着两个大字:“忠犬”。
鑫同的心一沉,想起他们家的“大黄”。
自从女儿出事后,他就再没见着“大黄”了。
渡口没有什么客人,那个年长的船工正独自呆坐着,抽着纸烟。
陈鑫同朝着他走过去,客气道:“这位兄台,在这里休息呢,那个阿弟没有来呀。”
那船老大其实早已看见远远走来的陈鑫同,听见他开口,只好站起身来,说:“嗯,是呀,现在没有什么客人,歇一会儿。”
陈鑫同指指小土包,问道:“兄台呀,那个是不是我们家那只大黄狗的坟呀?”
“是呀!”
船老大的情绪有了一点变化:“你们家也没有任何人来找过它,死去好久了。”
“那是怎么死的?”
“哦!怎么死的?!”
船老大激动起来:“那日台风过后,它就在那里了。从早到晚一直就在呆那里,时不时吠几声,那声音比鬼哭还让人受不了。我侄子不忍心,找了个碗,倒了一些剩粥剩饭给它吃。第二天,它还在那里吠,路过的人听着难受,都绕道走。我侄子发现那些饭一点都没有碰,就在自己的菜里挑了两块肉给它吃,它看到我侄子会摇尾巴,很熟悉的样子,肉却是闻都不闻一下。我的侄子自从您阿妹仔跳江以后就有些怪异怪异的,总是说他本来可以救到她的。那几天看见这只狗这样,不吃东西,等着主人回来。就过去抚摸它,跟它说话,希望你们家有人来牵它回去。”
船老大用埋怨的眼神盯着鑫同:“后来,它没有力气坐了,就趴在那里,一直都不肯吃东西,嗯,隔了几天?没有去计算,反正就死了,真是一条好狗呀。”
船老大吸吸鼻子,继续说道:“狗死了以后,我侄子就像撞了邪一样,更加怪异。整天呆呆的,嘴里嘟嘟嚷嚷不知说些什么。唉呀!这算是怎么回事,你说,怎么回事呀?”
船老大即伤心又难过,脸涨得通红。
“阿兄呀,你的侄子现在在哪里?带我去找他,看看需不需要带他去医院看医生。”
“我看他那个样子,就把他带回乡下老家了,想让他平静一下。最近好多了,不用去看他,多谢你!”
陈鑫同激动起来:“不要这么说,千万不要这么说,是我们要感谢你们,真是非常的谢谢你们!至于阿弟,他是那么好的一个小伙子,心地善良,见义勇为,他一定会好起来的。你放心!好人定有好报,谢谢你们!”
陈鑫同对着船老大再次拱手,转身朝着小土丘走去。
他抚摸着“忠犬”这两个字,说道:“大黄,对不起了。如此也算是遂了你的心愿,好好的陪着你的小主人,我们不会忘记你的。”
两行清泪早已夺眶而出。
生命原本就是如此的脆弱,心中的苦闷又该向谁诉说。
陈鑫同长叹一口气,转身离开。
背后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目送他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