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湘扉文雅
故溪言浑身不自在,情蛊没动静,但就是觉得阁主在受折磨。最重要的是,他就在自己本应该能感应到的距离内。为什么?为什么情蛊没有任何指引?
一行人看着故溪言在原地乱转,萧翊林脸色有点难看,要不是知道他在替兄长担心,真想给一巴掌让他清醒清醒。
故清风察言观色,看来儿子给萧翊枫下蛊的事情萧翊林仍然不知道。
月光盈满,西北望去,大悲寺内金色的高塔熠熠生辉,经年不衰。
世间苦难不消,信仰便有立足之地,依苦难深浅而地位有别,正如大悲寺立于大悲国腹地,而巫镇只能位于礼国边缘。
明天应该能赶到那儿,故清风看看儿子,如果这孩子能早点静下来。既然情蛊没有异状,就说明它被安抚得很好,枫儿就算会吃苦头也不该有性命之危。
从一家医馆到另一家,从夜晚跑到天明,成糯终于接受残酷的事实。停在最后一家医馆,接过药汤喂床上的萧翊枫喝下,成糯并不理会外面的窃窃私语。清者自清,别说qing事,他甚至从未对萧翊枫有过非分之念,何况他还是男子。
……
只是萧翊枫这个样子,强行带回大悲寺怕后果不堪设想。路漫漫其修远,要苦修圆满怎能一帆风顺?
留下诊金,整理好萧翊枫的衣服,把他人严严实实遮在黑衣下,成糯小心抱起,到水边找来一条船,不顾船家的眼神,就让萧翊枫躺在自己身上休息,免得船颠簸时磕碰到。
抬头远望着东南方,大悲寺的金顶正在朝阳中熠熠生辉,光芒万丈。
来自湘扉岛的小虫子,只能找岛主自徐来解。解?解得了吗?一条命啊!只怕他成糯还得继续等个一年半载。
大悲寺附近的民风好很多,起码没人会直接冲过来指着他们说一堆乱七八糟的话,然后周围的人跟着大声嘲笑。
随善男信女入寺,少年人因为都信奉礼国女神而只在殿外观望,故清风则从容进殿在佛祖跟前叩拜上香,当是追思先人,尽管自己一个也不记得。
看着殿外齐胸高的巨鼎,故溪言凑近被里面满满的香烟熏得眯起眼睛,这香又不在佛前,烧给谁的呢?
拜完,故清风起身走到旁边老和尚跟前,合掌一拜,说明来由后询问成糯是否已归。
老和尚摇头,成糯未归。
出家人不打诳语,故清风再次合掌拜谢。
“若施主愿意,可在寺中住下等老衲师侄回来。真若施主所言,这两日他便该到了。”
“多有叨扰。”故清风没拒绝,能在大悲寺落脚求之不得。
故清风出来叫上几个小家伙一起,随小沙弥到里面的禅房住下。
萧翊林四下观察着,这里风景倒是不错,只是太过烟香缭绕,兄长不一定喜欢。为萧仲怡守灵那两天,萧翊枫面色稍显憔悴不是因为伤心,而是的确被香火扰得头昏。
众人安顿好,谢过寺中僧众,分散出来在周围打听消息。
故清风带着自己儿子到寺外逛,父子俩之间说话随意些,尤其是故清风想详细问问情蛊之事。虽然是他教了儿子用蛊,但具体效果根本不清楚。
萧翊林也没闲着,带弟子在寺内四处打听,江川月也跟在里面。来大悲国半个月,一些简单用语还能听懂,而江川月学的最快,磕磕绊绊倒也能聊上几句。况且大悲寺中有礼国回来的僧侣,找到还能问些细节。
慢慢走出寺门,故溪言发觉老爹跟自己说话有些漫不经心,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偷听上。
“怎么了?听到他们说什么了?”
“成糯……”故清风皱眉。“带的是个女人?”
“啊?”故溪言停住脚步,不是阁主吗?
故清风转身拦住一对婆媳,听她们侃侃而谈前天晚上的趣事,越听脸色越难看,以致于最后忘了道谢就回来把故溪言拉到路边说话。
“她们说什么啊?”故溪言急得跺脚。
“成糯前天晚上在明觉城,带一个人看了满城的大夫,那人脉象很弱,还有些混乱,最重要的是,她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身孕?!”故溪言接连眨眼。“他真破了色戒?”
故清风气得翻个白眼,这是问题所在吗?!问题不该在萧翊枫身上吗?几乎可以确定成糯身边的人就是他,怎么会忽然变成一个女人?!
把衣襟放下来遮住萧翊枫腹部,自徐来抬手示意关月请成糯进来。
“果然还是佛门慈悲,你若再犹豫十天半个月,就是我想救这人都救不回来了。”
真是胡来!自徐来越发想教训故清风一顿。就萧翊枫这身子,要不是成糯给他戴着舍利,让小家伙能从中得到滋养,怕早在孕后七天就一尸两命了!
“所以……”成糯皱眉。
“人我要带回去,在这里他还是死路一条。”
“岛主可以把人带走,只是……”
“他肚子里未成形的小家伙算是我的曾徒孙,看在阴差阳错被你救了一命的份上,舍利还给你。”
“岛主这交易有失偏颇吧?”成糯如何能轻易放过萧翊枫。
“关月,送客。”
成糯攥着手中舍利,正是深知湘扉岛不可闯才怕这一走就再也得不到萧翊枫。萧翊枫有罪,婴孩无辜,他可以等十个月哪怕更久,但绝不会放过。
“你还不走啊?”
自徐来眼含杀意,被世上唯一一个九霄境后期的高手请下船,成糯绝对承受不起。
“请岛主好生照顾流筝施主。”只要人活着,他就还有机会。
刚出门,自关月追出来把沧海遗珠交给成糯,并替岛主传话给他:今日之事,也就是说萧翊枫的行踪从此谁也不知,让故溪言自己找去。
离开华丽如楼的巨船,成糯站在树上看它慢慢加速驶向南海。若真是打算让萧翊枫的行踪不为人知,何必把沧海遗珠交出来呢?
双手合十,成糯垂眸默念阿弥陀佛。
各种关于成糯的风流韵事在大悲国传说,一时是真是假难以分辨,但他的确成就了自己的骂名,众多僧众直言不许他再回大悲寺。
在大悲寺留宿三天,故溪言一行人第四天向方丈拜谢辞别,来到寺外,正遇到袈裟褴褛的成糯。故溪言盯着这人,努力回想自己在哪儿见过他。成糯也盯着故溪言,这孩子是当初在庙里相遇,因怕冒犯自己而放掉兔子的少年。
“他就是成糯。”从周围的议论声中,故清风确定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成糯合掌,冲众人礼拜。
“阁主呢?!”想不起来为何面熟,故溪言几步冲过来揪住成糯的破衣裳。
“小僧不认识什么阁主,施主问错人了。”成糯面不改色。
“不认识?你这和尚怎么如此无赖!”故溪言一甩把成糯扔到地上,短笛抵在他喉中咬牙切齿地威胁。“阁主不是被你劫走的吗!啊?你说啊!他在哪儿!”
成糯垂眸,不打算理会故溪言。
看故溪言还要闹,故清风过来把儿子拉起来,出手殴打出家人的确有失涵养,虽然本来就没有吧。
“还请师父告知流筝所在。”
故溪言静下来,还是老爹会说话。
“佛曰,不可说。”
成糯不想透露半个字。
“你——”故溪言想把这和尚毒打一顿。
使个眼色让萧翊林和江川月把暴跳如雷的故溪言拉住,故清风扶起成糯,耐心与他攀谈,说多了总会透露点东西出来。
昏昏沉沉中被入口的草药熏醒,萧翊枫半起身干呕,把喝进去的药汤吐了个干净。自关月把碗放到一边,扶萧翊枫躺好。
“别管了,再去给他熬一碗来。”自徐来半耷拉着眼皮。
萧翊枫撑身看着两个人,想坐起来却没力气。喂药的人出去了,说话的人就半躺着看书,完全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
“你给我好好躺着。”
心里咯噔一下,萧翊枫抓紧床单莫名心生恐惧,收回目光不知所措。好累,萧翊枫默默躺回去。膝盖伤口似乎被重新包扎过,没多少痛感只觉得凉爽。这房间里草药味很浓,但是窗户还开着,潮湿的咸风不时扑面,自己在海上?如果是真的,今天天气一定不错,不然船不会如此平稳……
“别胡思乱想,歇着。”
不由自主抖一下,萧翊枫忽然觉得呼吸困难。越想越憋屈,吸一口气强行坐起身萧翊枫才意识到自己没穿衣服。
……
自徐来出现在床边,平静的脸死人一般吓人。
萧翊枫盯着看一会儿,终于把头转过去躲避,维持呼吸已经花光了所有力气,根本说不了话。
“躺好。”
萧翊枫又抖一下,为什么这个人说话声音不高却总能吓到自己?还有,他似乎并不待见自己,言语间总有股迫不得已的余味。
“我在救你的命,乖乖躺好。”
自徐来简单解释一句,毕竟这小子正是情绪容易崩溃的时候,还是小心点好,惹恼了又不会哄,有个意外他肚子里的小家伙没了怎么办?
回湘扉岛还是把人交给文雅吧。得跟她说好不许通知故清风,估计她自己也不想那家伙知道。
萧翊枫听话躺下,失神盯着窗外蓝色的天空,到底怎么了?
自关月端着药回来,也不管萧翊枫看没看见自己,拿勺就喂。唇边压了什么东西,萧翊枫惊一下的时间药已入口。眉头紧皱,萧翊枫再次侧身呕吐。
“忍着点喝得下去,就是需要你多适应。不过药材还够,你吐多少就再熬多少,直到你能喝下一碗。”
自关月斜岛主一眼,萧翊枫脸都吓白了,他就不能不端着架子吗?生故清风的气,别牵连别人啊,何况这人还被故清风的自作聪明害得意外怀孕。
“我不喝……”
萧翊枫费力推翻自关月手里的药碗,反抗一般抱着被子蜷缩起来。救命?哼!莫名其妙又被人捏在手里威胁,还不如一死百了!好难过,有点想哭……深深埋着脸,萧翊枫极力调整自己的情绪。
手一挥把地面弄干净,自关月挑眉瞅着岛主,怎么办吧?
“不然就让他一直睡着吧,你昨天喂药不是挺顺利的?”
萧翊枫闻言几乎魂飞魄散。
自徐来懒得管,自己在乎的是故清风的血脉,至于小家伙借谁的肚子出生一概不在乎。阁主也好,乞丐也罢,甚至和尚都无所谓。
三丈长的绸缎竖着架在院中,文雅控制着十根穿好线的绣花针同时绣出一幅山水图。两旁的女孩子赶紧跟着学,文雅师父亲自教授的机会可不多,只不过她们最多一次也只能控制好三根绣花针。
为了让女孩们看得清楚,文雅特地放慢速度,一层浅色绣完慢慢绣上深色,把晕染叠加之处尽量展开来,要知道她自己绣时这两步前后只有一针的差距。
“娘!你别玩了,快跟我走!”
一位少年从墙头跳进来,站在旁边着急得很。
“哎呀,你又来捣乱,赶快出去!”女孩们不乐意了,连忙赶他走。
“这次真有急事!娘!娘!你听我说呀,岛主来我们家了,还带了个人来,说非要你去照顾不可……哎?娘?你等等我。”
“文雅师父!”
看着散落一地的针线跟绣了半截的图,女孩们把少年拉住一通埋怨。
回到自己家,文雅没见到人直接开始喊:“自徐来你给我滚出去,谁允许你进门了!听到没有,你——这是谁?”
看到自关月抱着的年轻人额前一缕白发,文雅一下定在原地。
“萧翊枫,笑尘阁的小阁主。”自徐来笑笑,他就知道文雅在乎。“故清风怂恿你儿子给他下了情蛊,但又什么都不懂,这不他肚子里多了个小家伙,就快两个月了吧。”
“哎呦,来,来,赶紧把他抱进来歇着,你再给摔了!”
文雅大喜,连忙引自关月进屋把萧翊枫抱到床榻上,两个月正娇贵的时候,可不能让他摔着碰着。
“他睡多久了,什么时候醒啊?”文雅拿过自己亲手绣的锦缎来盖在萧翊枫身上,这孩子也太瘦了!
“不到四天……”
“什么!你怎么——”文雅一惊一乍。
“嘘——”自徐来比个手势。
“你怎么能让他睡这么久?不吃不喝我外孙怎么办?”文雅压着声音。
“没办法,他反胃很厉害,醒着连药都喝不进去。不用我告诉你吧,身为男子因为情蛊意外有孕,不赶紧把身子调过来,他跟孩子谁也活不了。”
“现在什么情况?”
“才刚开始,还得调养半个月左右,你看着喂点补汤吧,之后才能换成普通的药草,我会尽量找些味道清淡的。还有……”自徐来转头看关月,后者心领神会。
“岛主怕是吓到了萧阁主,等醒后您得多哄着点,他还不知道自己肚子的事。”
“我就知道你准把事情搞砸了,快滚!别在这里碍事!”
文雅一听便恢复本来面目,把两个人都赶出门去,真是一次都靠不住。幸亏故清风离开的早,不然不知道跟他学坏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