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一往而深
“师父为你操的心还不够吗?”
“我这次回来不是为惹阁主生气。”
故溪言委屈地低头,也不能明说自己动了阁主,这样子在秋词来眼里倒还是那个未经打磨的小孩子。
“唉,难得师父拿小师叔出气,小师叔跪着吧。”
秋词来说着自己也忍不住咧嘴笑,说完便站起来去忙离苑的事情不再陪故溪言闲聊。
故溪言幽怨地瞪秋词来的背影,在他身影消失时又突然嗤笑,如果忠心耿耿的徒儿发现敬重的师父被辱而羞于开口,会是何种心情?会不会一掌劈死自己?
正要扭回头来,白影的身影闯入眼帘,故溪言一愣,满脸羞愧地低下头。
“溪言!”
白影几步冲过来,伸着手要把这孩子扶起来。
“师父!”故溪言声音发抖,从昨晚到现在第一次觉得自己做错了。
“师父不怪你,阁主也——”白影坚持要扶。
“师父!”故溪言叩下去,无颜面对白影。
“没事,没事的啊。”白影抚摸着故溪言的鬓发,这孩子在外面肯定吃了不少苦,哪还有刚入世的水灵模样。
劝慰也当叙旧,白影话痨故溪言一番,才舍了他来到萧翊枫门口。
“影师伯……”
还没站住身萧翊枫颤抖又苍白的声音已经传到耳边,白影心头一震,这声音让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发烧的孩子。
想也不想,白影推门而入,被房中的寒气冻得一哆嗦。
“枫儿?”
“我在里面……”
白影快步走过去,见到萧翊枫的一刻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萧翊枫向来注意仪容,何时这般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他怎么了?
萧翊枫本来撑着身子,似乎是为了让白影放心些便咬着牙慢慢坐起来,却差点跌下床去。
“枫儿!”
白影上前来,空抬着手不知道怎么帮衬。
“影师伯……”
萧翊枫没再逞强,抬眸朝白影投以求助的目光。
“枫儿?你、你这……”
白影不知道如何回应萧翊枫,自己总要知道事情来龙去脉才能出言劝慰啊。就算是故溪言气的,也不至于气成这样啊!
“我……”萧翊枫低头艰难呼吸着。“溪言……”
“嗯。”白影点头,小心翼翼等着萧翊枫。
“昨晚在鹤梅崖……我、溪言……我跟溪言……我……”萧翊枫不知如何开口说明昨晚的事情。
“没事,影师伯在,枫儿你说。”白影屏住呼吸,生怕阻碍萧翊喘息。
“我们俩……交合云雨……”
萧翊枫终于能好好呼吸,果然还是把事情说出来得好。
白影闻言如遭雷劈,这是什么混账话!他们俩……可是亲兄弟啊!且不论龙阳欢好有违常理,这兄弟伦理又被置于何地!
“枫儿……这……你……二公子不知你怎么也糊涂啊!”
“我无力反抗啊,溪言下了蛊。”
萧翊枫语气尽是委屈,对着白影才敢坦露出来的委屈,他那般慌乱,甚至有些无助,这是六岁之后再没有出现的神情。
“蛊……枫儿你是说……是二公子对你……枫儿你怎么样?你身子怎么样?枫儿你别怕,影师伯在呢,你别怕啊,影师伯做主,影师伯来解决,嗯?”
白影竭力安慰萧翊枫,这孩子哪经历过□□,竟被……混账!怪不得在外面那混小子一直目光闪烁刻意躲避,原是做贼心虚!
萧翊枫二十岁之后白影曾刻意引导他了解一些男欢女爱之事,虽然无法触碰他人,但不至于什么都不懂。倒不会愿意看萧翊枫孤独一生,只是这欢合之人怎么也不该是他啊!
萧孟夜和南宫来涵若泉下有知,不气的诈尸吗?
“影师伯……”
“影师伯在呢。”
“……”
“……可是身上不适?”看出萧翊枫窘况,白影尽量问的委婉。
“嗯……除了蛊毒折磨,身上确有不适。”萧翊枫一手抓榻上狐绒,一手揪住自己衣裳,咬唇应了白影的话。
“枫儿……你、别太担心啊,一般过些天会没事的,如果实在不适,影师伯去给你取点药来擦擦?”
“过些天吧。”萧翊枫沉静一些。“我……别为难他。”
“枫儿你歇着,剩下的影师伯会做主,毕竟是二公子,影师伯也不敢为难,当务之急是问清楚是何之蛊,解了枫儿的毒。”
白影明白过来萧翊枫此时身周寒气失控是因为蛊毒而非旧伤发作。
“好……”
安慰下萧翊枫,白影甩袖大步流星出门,直接冲到故溪言跟前,手半抬停住,忍的满额头青筋爆起。
“师父……”故溪言低下头。
“跟我回府!”白影恨铁不成钢。
“师父,阁主他……”
“住口!跟我回去!”
“……是。”
远远看压不住怒气的白影把故溪言带走,秋词来没上前问出了何事,不过心里惊疑至极。白影如此好脾气的长者竟能气成这个样子?简直匪夷所思。
“秋少,白长老进出阁主堂舍时门口有寒气散出。”
“没我的吩咐,一只蚂蚁也不许过去打扰。”
“是。”
听闻师父已归,正在阁主堂前请罪,江川月在白府整日翘首相盼。日偏西师祖白影才匆匆赶往离苑山庄,日没西方终见归来。
江川月兴奋出门相迎,待察清白影满面恼怒、故溪言低着头紧跟其后一下呆住,怎么了这是?师父回来不是好事吗?
“师——”
“你先回去,事情处理完会让你跟溪言叙旧。”
白影打断江川月,尽力心平气和地开口,但边说人已急急往府中走。故溪言大步跟上去,擦肩时拍拍江川月,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
“月儿乖啊,事后再叙。”
“师……”
江川月站在原地目送二人离开,心中担忧乍起。出什么事了到底?上一次师祖白影这般脸色还是因为阁主重伤,什么事情能比得上……事关阁主?
眨眨眼,江川月屏住呼吸,自己这蠢师父又怎么惹到阁主了?而且还闹到让白影怒不可遏的地步!
“进来等吧,别站门口了。”
白百洛从门后走出来提醒一声。
“——嗯。”
江川月低低头,同白百洛一起回。
故溪言承认从来没有见过师父如此脸色,简直要将自己抽个百八十鞭子来解气。也不怪他生气,阁主可是他从小护到大的,向来是捧在手心里捧得高高的,什么时候看阁主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师父您要打就打吧,别忍着了。”故溪言心疼几乎要暴跳的师父。
“你怎么敢!”
白影恶狠狠瞪着故溪言,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孩子为何对萧翊枫下此狠手。
“我只是试探——”
“蛊都下了你好意思说是试探!”
“那是情蛊!阁主若无意情蛊不会发作的!”
故溪言一句话让白影哆嗦着后退几步,撞到椅子上,顺势便沉沉坐下去。情蛊虽不多见,却也有不少记载,尽管内容不尽相同,但效果大致分两种,一如cuen药,二便是故溪言所说,无情不发。
“阁主没有半点力气,内息都调动不得,他动情之深徒儿都始料未及……”
“住口!”白影拍案而起,喝住故溪言,不敢想象萧翊枫也会失去理智。“枫儿向来谨慎,怎会轻易中蛊?”
“我没说是蛊,只说是我大半年的心血,阁主问也没问一口吞了,连后悔的时间都没留给我……”
“你还反怪他了!”
“没、没有!师父,我……”
“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这心思?”
“可能从一时山大典开始就迷上了……”
白影再次跌坐下去,努力控制呼吸才让自己不至于气得发抖。竟然从那个时候这混小子就对萧翊枫动了歪心思,是自己失职竟半点没察觉!
“枫儿早知道?”
“我那次打了阁主一巴掌跑出去,回来路上遇袭便想着若能活下去一定告诉他,在凉城确实说了,但是阁主只骂我说的混账话,后来也提过,阁主一直以荒唐搪塞我,每次都不欢而散。”
“所以你就敢对他下蛊?!”
“我……”
“解药呢?”
“……没有解药。”
“你——唉!”
故溪言看着无奈的师父,他是代替萧孟夜的存在,忧心着阁主的一切,此时此刻分明是如亲生儿子遭人暗害,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父亲一般。
也知道自己对不起师父,故溪言默默跪在地上等待着他责骂。
“枫儿纯情,被你蛊惑倒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师父?”他答应了?故溪言心脏狂跳。
“你自当没去过鹤梅崖吧。”
“师父……师父——”
“你还想怎样?!给枫儿下蛊你倒是得到自己想要的,你让枫儿怎么办?丢下整个萧门,丢下笑尘阁,丢下这么多年的经营跟你走吗?!”
“我没有……”
“你没有?笑尘阁阁主被蛊惑,委身人下受辱这话传出去他还能怎么办?!世人笑你风流,会笑枫儿什么?还要我点清楚吗?”
“……”
故溪言愣愣的,自己从来没顾虑到这些,故清风那老家伙也一直没提醒。只念着要把情蛊培养出来好确定阁主情意,想着历经世事看透人心不拖累阁主,却忘了阁主会因此背负骂名,甚至在笑尘阁无立足之地。
“这天下枫儿对谁动情我都能接受,唯独你不行,故溪言。”
立于所有弟子之前,秋词来目光锁在故清风身上,他此时擅闯离苑山庄要见阁主有何目的?
“不知昨日老夫送的贺礼秋公子可曾交于萧阁主?”故清风还是一副天淡风轻的模样,岁月于他似乎已是无物。
“昨日半夜才散席,晚生未及呈上礼单,还请故先生谅解。不过先生无约闯我离苑,是否有失礼节?”
秋词来作为晚生向故清风请罪,不卑不亢落落大方,言语间承下了所有过失。但作为离苑主事者,懂得反语责问却毫无恶意针对又是一种学问。
“果然不可同日而语。”故清风眯眼一笑。
“敢问先生何事直闯师父寝殿?”秋词来并不理会故清风的打岔。
“秋公子在离苑虽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毕竟还只是秋公子,有些事需要秋公子回避一番才好谈。”
秋词来锁眉直直盯住笑面虎一般的故清风。
后面弟子暗暗对视一眼,敢如此调侃秋词来的故清风不是第一个,却是第一个在他面前说出来的。秋词来权势再大,再受萧翊枫器重,也只是外姓人而已。
不过按照秋词来的脾气,就算是这种话他也能笑言化解,此次怎么不说话了?难道是惹不起故清风?会吗?秋词来会忌惮故清风?
“词来。”
殿前弟子闻言回身拱手弯腰行礼,秋词来只转过身去拱手在前颔首而迎。房门没开,只是透出了声音而已。
“都退下吧,请故先生进来。”
秋词来越发紧住眉头,但无论如何不会违抗萧翊枫,便放下手轻轻领命,其他弟子也才都起身隐去,散在院周围继续守护。
看秋词来不甘愿地向外走,故清风微笑着冲他轻轻点头,表明自己不会伤害他师父。此地是离苑山庄不是天涯谷,再让萧翊枫挂彩可不会像上次一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走近门自开,故清风迎着寒气迈入,随手关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