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功有所成
将故溪言送回白府领罚,萧翊枫一个人回离苑山庄。夜晚,独自坐在湖心凉亭中赏月。月色如水,湖面如镜。
黑影借着夜色钻出来,提两壶酒放在桌上。
借月色看其貌不扬,体态偏胖,圆滚滚的像老鼠,与白天的乞丐有几分相似,不过已不是乞丐打扮。头发梳好箍在脑后,黑衣整洁无尘,右肩绣着琥珀色的古体“鼠”字,手握短棍,其上刻着奇怪的镀金纹路。
“硕鼠前来找公子爷讨赏。”
“世代受我门楣照顾,贪得无厌。”萧翊枫仍然盯着天空。
“公子爷谬赞,这两壶酒就算在赏钱里吧。”
“……”萧翊枫转过头来看桌上的酒。“白日里一口一个‘萧翊枫’叫的很痛快啊!”
“公子爷喜欢?”
硕鼠差点用手中的短棍去挑萧翊枫的下巴,理智让他老老实实坐下来没动手动脚,公子爷越来越把自己当阁主了!
“多谢了。”
萧翊枫摩挲着酒壶,自己只是让硕鼠帮忙查谁在背后煽风点火,没想到他会出面替自己解围。表面上是过街老鼠一般的乞丐,实际上已经是易水城鲜为人知的富豪。
硕鼠打开自己的酒壶,大口喝着,看起来今天那番话是说到公子爷心里去了。萧翊枫拜萧仲怡为大宗伯何错之有?
硕鼠也没想到,自己还有站在前面替公子爷撑腰的机会,他可是从小就要强得很。
“可不能一句‘多谢’就把小人打发了,来点实际的。”
“说吧,你要什么。”萧翊枫打开酒壶,轻轻喝一口便皱起眉头,这酒可真苦!
“陪小人好好喝一回。”腰缠万贯,硕鼠想要点平日里得不到的。
“醉后伤人别找我赔看诊费。”
“出事小人负责。”
“你就不能带点味道好一些的酒吗?”
情到此处,萧翊枫自己也有一醉方休的念头。嘴上嫌弃,还是跟硕鼠提壶对饮,不费灵力相解,大口而灌。
因为之前得到萧翊枫吩咐,守夜之人便没有靠近后院湖边,硕鼠得以来去无阻,他走后亦无人发现阁主宿醉,更不知道他失足落水在湖中散开寒气冰冻了整片湖水,也把自己冰封在里面,最后一刻运起龟息术停住呼吸开始假死。
次日到下午府内府外都不见阁主身影,后院又寒气逼人,众人才觉得不对。有长老带领下,一行人过来才发现湖面被冰封,却没发现湖深处的阁主。
“阁主你要吓死我啊,啊——”
故溪言吵的刚睁开眼的萧翊枫头疼,但是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他赶出去,毕竟这孩子为了把自己从冰里凿出来差点运功过度废了经脉。
“溪言,安静一点,阁主才刚醒。”
白影忙出面替萧翊枫拦下哭喊的故溪言。不过也怪不得故溪言,当天傍晚发现阁主被冰封在湖面之下所有人都吓坏了。
萧翊枫先是被故溪言凿冰的动静震醒,接着被他破冰的灵气震晕,或许因为运行龟息术后果太强,导致他醒来后迟迟恢复不了,脸色苍白的像随时会咽气。
“多久了?”
萧翊枫坐起身来,没拒绝故溪言伸过来扶的手。
“阁主昏睡了近两天两夜。”
再过半个时辰太阳该落山了。
“惊扰诸位,是晚辈醉酒误事,自当闭门思过。”
白影回头看看其他长老,在场之人哪有怪罪萧翊枫之意,除了不知哪儿得到消息而找来的水黎芝。无故昏睡在先,醉酒冰封在后,阁主近日来着实令人担心,莫不是真的因为萧仲怡之死悲伤过度?
“阁主切勿多虑,眼下养好身体要紧。”
“无妨,一两日……”
“身子不好就乖乖养着,若冰封水池真是醉酒误事,他日也可能酿成大祸!故溪言,你既然懂医术,从现在开始寸步不离看着,别让他再碰酒,省的笑尘阁哪一天没了阁主!”
水黎芝嘴不饶人愤愤吩咐完,留下一屋子人干瞪眼,好像……她说的也没错。
萧翊枫目送水黎芝离开,特地等自己清醒当众教训,她故意让自己难堪吧。不过水黎芝的话不无道理,既然能醉酒冰封水池,也能无意冰封全城!怕旧祸重演的人不在少数,但能一再鞭策自己的人却不多。水黎芝到底如何看待自己,不该回来的隐患吗?或者她只是担心自己身体?后者有些痴人说梦,萧翊枫低眸耻笑自己,皱起的眉头却是存着希望。
把人都送走,白影让故溪言去看看药熬的怎么样,小心别被人下了毒。在离苑山庄如此蹩脚的理由也就能骗骗故溪言了。
“怎么了?”
萧翊枫下床来披上外衣走到窗边远望,看来要用龟息术也得先保证自己周围安全,否则一样是死。
“词来杀了易夏烨的独子易华川。”
“是他的性子。”
“枫儿要对清辉堂下手?”
“不是我,是易门主,是他大公无私。易夏烨自己都是泥菩萨,易华川算什么,词来都懒得请示一声就动手,死有余辜罢了。”
萧翊枫岂会在乎一个无名浪子,他徒儿杀了便是杀了,兜着便是。
“枫儿多休息吧,此事我来善后。”
“影师伯……”
“影师伯年纪大了,真的经不起这般惊吓。”再被萧翊枫吓几次,白影早晚当场去世。
“我以后会注意。”
萧翊枫有些后悔听硕鼠蛊惑,一醉方休真的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反而徒添烦恼。不过,龟息术如今也算是小有所成了吧。
白影拜别,没过多久故溪言就端着药回来。
“阁主你怎么起来了?”故溪言慌忙放下药来扶阁主。
“我没事。”
萧翊枫低低头挠眉心,自己唯独不知道怎么跟故溪言解释这件事。像影师伯这般,自己不说他也不问最是省心。
“你……”
故溪言伸手探脉,果然阁主脉象已经正常……苦恼地看着阁主,故溪言要被他搞疯了。一会儿病的要死,接着就正常无忧,是中什么毒了吗?
“我……溪言,总之我因为练功才时常昏睡,但是这昏睡很正常,就算脉象变弱也正常,此功法如此而已。”
故溪言将信将疑放开阁主右手腕,转身看桌上摆放的药,亲自熬的呢。
看出故溪言的心思,萧翊枫走到桌边端起药碗,用寒气冷掉后两口喝下,放了碗微微张着唇散味。
可真苦。
“哎呀,我忘了把糖丸拿过来。”故溪言说着往外跑,被阁主一把拉住。
“不用。”
“可是真的很苦啊!”故溪言没挣扎,任阁主拉着自己,越来越喜欢冰凉的触感,这是阁主独有的味道。
“无碍了。”
萧翊枫放开故溪言走到窗边,不知又在看什么。
故溪言歪头看去,除了深山远林,什么都没有,没有落叶如蝶,没有雪花似絮,每天看一样的风景,阁主不会看腻吗?
“阁主,你不想去北方看看吗?”
“你想去?”
“嗯,顾姐姐走前说北方秋天可以去摘柿子吃。”故溪言猛点头。
“待石上松三月学期期满,你便带着江川月随他一起去吧。”
清辉堂不久就会出事,也代表他萧翊枫已经把目光从安定萧门扩展到掌控笑尘阁,易门跟水门肯定会千方百计阻挠,成则无人可挡,败则遍体鳞伤。
故溪言去北方逍遥也好,免得被卷进来,他这样的人实在控制不住。
“阁主不想去吗?”
“我去过。”
“那阁主不想去了吗?”
“……”
“阁主?”
“无所谓而已。”
“既然如此,陪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不可。”
“为什么啊?不是无所谓吗?”
“……”
“阁主!陪我去吧?”
“不……”
“阁主!阁主……”
“容我考虑考虑。”
“好!”
……
“你还要待多久?”
“水门主说了要我看着阁主。”故溪言坐下来耍赖。
“你听她的话,还是听我的?”
“我……听自己的。”
萧翊枫把眼睛闭上,自己是不是对故溪言太纵容了?阁中弟子远远见到自己都唯恐避之不及,怎的故溪言撵都撵不走?
“我说了要闭门思过。”
“那我监督阁主。”故溪言半点不客气。
几息的呼吸停住,萧翊枫忽然觉得头疼不已,明白了故清风把这小子一个人扔在天涯谷不无道理。
太阳慢慢落山,房间里没点蜡烛,也没人过来添香,趴在桌上眯一觉醒来的故溪言胳膊又麻又酸,但抬眸看到窗边阁主皮影般的剪影便忘掉自己的不适。
“阁主。”
剪影转过身来,侧影薄的令人动容。
“天晚了,去吃点东西回影师伯府上歇着吧。”
故溪言站起来,揉着胳膊四下看这昏暗的房间,阁主身为一阁之主,都没人来送个饭点支烛吗?
“下人只在上午来一趟,其他时间不会过来的。”
萧翊枫看出故溪言的心思,主动开口解释。这是自己立的规矩,除了必要的清扫,他房间一般不许任何人过来打扰,尤其是晚上,灯也不必点。
“哦~~”
故溪言恍然想起当初在一时山潇湘楼阁主房间也是没有点灯的。
萧翊枫没说话直接又转过身去,盯着只能隐约看清轮廓的远山,从这个方向看去,墓地遥在,鹤梅崖亦是。
死人是最安静的。
“我去给阁主做点饭菜好不好?”故溪言揉揉肚子,饿了。
“不用。”萧翊枫拒绝。
“熬点汤吧,晚上也不好多吃,等我啊!”
“不……”
萧翊枫眨眨眼。“不”字没说完便没了音。故溪言已经出门去,哪里听得见,就是能听见,能听得进去吗?
走到桌边坐下,伸手把桌布轻轻抚平,萧翊枫倒不是眼里容不得沙子,只有些心乱而已。怕自己太冷漠又惹故溪言生气出去闹事,可太惯着他自己又不适应,两头为难。
为什么一定要看着自己?一个人待着不好吗?
萧翊枫站起身来,走到香炉旁,拿过旁边莲花味的香料撒进去合上炉盖,做完便站在原地盯着香炉出神。
也不知站了多久,总之故溪言“砰”一声开门把萧翊枫惊得暗暗一激灵。
“阁主,来尝尝我熬的莲子汤,厨房师傅说是今天刚摘的莲子,可新鲜了,我在厨房还吃了不少,比在天涯谷吃到的甜。”
“是吗?”萧翊枫下意识反问一句,慢慢走到桌边。
“是啊,阁主要尝尝吗?”
“不麻烦……”
“我去去就回!”
“溪言……”
萧翊枫抬起手,却没把人拦住,这孩子最近是不是过于殷勤?放下手坐在桌边,萧翊枫端起莲子汤喝一小口,汤汤水水的东西自己一向不会用勺尝,觉得太过矫情。
味道中规中矩,不算上乘也不至于惹人笑话而已——看来故溪言厨艺确实并不高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