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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恩易断怨难解(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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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成功就成仁,陈观泰已经没有了退路,也不需要后路。

    他把家里的房子卖了,用卖房的钱厚葬了母亲,然后踏上了上京赶考的路。

    大胤朝的交通并不便利,陈观泰作为一介文弱书生,又不会骑马,要么雇佣一辆马车走旱路,要么就直接走水路。

    走水路的话,一路上最少要换四次船只,河道尚好,起码大风大浪较少,轻易也遇不上,只要躲过水匪,再给河里那些妖怪撒点买路的吃食就可。但海船就没这么幸运了,即使躲过海盗,海里的妖怪也没那么听话。加上海上的天气说变就变,完全是听天由命,稍有不慎,整船人都要完蛋。

    雇佣马车的话,价格又太贵,考虑再三,陈观泰雇了一辆破旧的驴车,拉上了自己仅有的一点行李,艰难的向大胤帝都上京进发。

    赶车的是一位满脸褶皱的老者,这老者有一项特殊的本领,那就是在官道上,可以边闭着眼睡觉边赶车,这可是节省不少时间的绝活。当然,泥泞小道和山路肯定不可以。

    不过,陈观手无缚鸡之力,并不想冒险。虽然想节省时间,可考虑到大胤朝的治安并不理想,所以还是决定走官道。驴车本来就没有马车快,加上走的又是官道,耗费的时间足足多了一倍。

    但有失就有得,时间是浪费了不少,可也换来了一路上的平安太平。即使这样,陈观泰也吃尽了苦头,苦不堪言,用了足足三个月,才总算在规定时间内赶到了京城。他给赶车的老者结了账,独自一人进入了大胤朝帝都上京。

    初来乍到的陈观泰,颇有一些土包子进城的架势。江南虽繁华,但和京城一比,还是差了许多。本来他想找间客栈住下,可未曾想每年这时候,都是京城客栈价格最贵的时候,足足比平常贵了十倍,简直和抢劫没区别。囊中羞涩的陈观泰,在同为赶考的书生指引下,来到了一所寺庙,暂时住下。

    大胤朝的帝都有不少道观寺庙,每年都会给那些上京赶考的穷书生,提供价格低廉的铺位和一些便宜的素食,这是一种广积善缘的方式,既给道观寺庙积了德,也修了善缘。万一当中有学子高中,日后难免会感激一番,反正厢房空着也是空着,何乐而不为。

    陈观泰和九名赶考的书生,挤在一张大通铺上,挤是挤了点,但好歹有个落脚的地方,还能吃上一口热饭,总比风餐露宿强。

    他的学习极为刻苦,废寝忘食,这完全是逼得。他家里的房子没了,也没有回去的路费。母亲更是为了能让他自由飞翔,用一根绳子结束了生命。这种情况下,他的压力可想而知,如果考不上名次,那等待他的将是无尽的黑暗。

    可他一无背景,二无银两,想要一步登天,谈何容易。

    经历了三天的大考,他在焦急不安中,等待着发榜的那一天。

    他自认才高八斗,又临场发挥的不错,怎么也不可能没有名次。但世事无绝对,一天未发榜,他就一天不能安心。

    终于迎来了发榜的那一刻,寺庙的厢房内却出现了一片叹息声。所有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都从客栈和府邸方向传出,而在客栈和府邸居住的考生,没有一个不是非富即贵,这明显很不合理。

    陈观泰最初看到榜单的时候,心如死寂、万念俱灰,甚至绝望到想要轻生,可没过多久,他就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不甘心,亦不服气,命他都不想要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他组织了大量赶考的穷书生,击鼓鸣冤,要求查试卷,甚至集体跪在皇城外写血书、告御状。可未曾想到,大胤朝的腐败已经烂到根了,官府不由分说就派出衙役,把他们乱棍打倒,全部抓进了大牢。

    大胤朝的大牢,毫不夸张的说就是活地狱。当一帮人可以用刑罚合法的折磨另一个人时,那无论是折磨人的一方,还是被折磨的一方,都会暴露出自己最丑陋的一面。

    这世上,只要是人就会招供。如有人宁死不招,那只能证明你的刑讯方法不够高明。

    众多的书生在严刑拷打下,招认了莫须有的罪行,并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责,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陈观泰身上。少数有骨气的书生,也在昏迷的时候,被强按了手印认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陈观泰摇身一变,成了一名暴徒,犯了诛九族的谋逆大罪。所幸他没有亲人,想诛九族也没人可以抓。加上大胤朝因为常年征战,犯了罪的人直接被发配充军,到专门送死的前锋部队充当炮灰,所以陈观泰侥幸保住了一条命。

    可死罪难免活罪难逃,他是这次谋逆的主犯,又因为万念俱灰悍不畏死,所以被折磨的皮开肉绽、奄奄一息。

    一路上,押送的差役不单没有给他包扎伤口,反而嫌他累赘,几次想把他丢到路边喂狼。

    同行的书生,本该跟他同仇敌忾,事实却恰恰相反。没有人肯帮助他,倒是有不少书生认为,都是因为他,所以才害大家有这种下场。

    其实这种事有人带头,如果肯加入,那加入的理由一定是为了正义,哪怕失败了,死了也不要去怪别人。可许多人参与这种事,成功了,那是自己的功劳。失败了,那就是带头的过错。

    有些讲道理的书生于心不忍,却懦弱的选择了沉默,没有勇气站出来替他说话,甚至选择成为帮凶。

    这是一种悲哀,既然反抗不了朝廷的腐败,那就解决带头反抗的人,这非常合理。

    或许是心中压着一股怨气,又或许是心有不甘,陈观泰竟靠着意志力,奇迹般的活着抵达了军队,这令所有人都有些吃惊。

    在接受了军医的简单治疗后,陈观泰的身体开始复原。只是皮肉的伤痛可以治愈,心里的伤口却无法愈合。他连番遭受打击,小小年纪,头发竟然都白了一半,整个人性情大变。他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那个为了理想抱负,艰难靠给人画像过活的少年,已经渐走渐远,消失在了无尽的黑暗中。

    陈观泰所在的部队,总得来说待遇还过得去,起码能吃饱。只要乖乖听话,每个月还能吃上一次肉。只是这种由罪人组成的部队,没有饷银,立功后会减轻罪罚,直至无罪后可以选择回家或继续服役拿军饷。

    但这只是理论如此,实际上没有人能活着回去。军队里每日训练的内容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令行禁止,学会服从命令,不做反抗。第二部分则是学习如何使用盾牌和短刀。

    一旦有战事发生,陈观泰的部队会作为最前锋,拿着盾牌冲上去,抵挡住敌人的箭矢和术法攻击。说的直白一点就是用身体当炮灰,阻挡敌人的远程进攻,给后面的精英部队争取时间和机会。

    这种作战方式,几乎是不可能有人长期活下来的。那些当初跟陈观泰一起来部队的书生,全部死光,没有剩下一人。陈观泰居住的帐篷,每年也都会换一批新人,换到陈观泰麻木,换到他已经连对方名字都懒得问。反正过不了几天就挂了,还问什么名字。

    渐渐地,所有人都发觉了不对劲。不管换过多少批罪人,不管死了多少人,陈观泰都依然活着。甚至有一次前锋部队全军覆没,只活下一人,这一人还是陈观泰。他就像不死的怪物一样,每次都冲在最前面,每次都幸免于难。他走过的每一步路,都插满了利箭。他刚离开的地方,马上就会遭受□□袭击,成为一片汪洋火海。

    一些不想死的士兵,下意识的跟在他身后,开始只是一小部分人,后来变成更多的人,最后干脆整个部队都跟在他身后,他成了这支部队的实际指挥者,也成了这支部队唯一活到免除罪行,可以选择回家的人。

    为了鼓舞士气,告诉那些罪人,只要你肯努力,一样可以无罪回家。朝廷甚至派出了占星观的道士,率领押运粮草的士兵,赶着一百头牛和上千罐酒,亲自来给陈观泰举行表彰大会,并封了他一个亭长的小官,算是给他安排了退役后的营生,让他衣锦还乡,衣食不愁的过完下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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