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君子以常德行（3）

    张秀才在这边险象环生，小白在家里也是忐忑不安。它有心想要去找张秀才，奈何自己尚未化作人形，以这副尊荣跑出去，难免会被一些贼人惦记。到时肯定又会惹出一堆麻烦，一旦它不小心张口说话了，说不定还会被当成妖怪打死。

    不过，它好像就是妖怪啊！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刚刚开智成妖，尚未修炼，可架不住那些愚民的菜刀棍棒。大胤朝民风彪悍，不然也不可能跟蛮荒五国对峙这么多年不落下风。它可不想刚开智成妖，还未享受妖生的快感，就一命呜呼变马肠子拌面了。

    至于云裳，仍是懒洋洋的呼呼大睡，它神智未遭封印的时候，太能折腾，每日忙于战斗，生死搏杀。现在反而可以安稳的睡个大觉，晒晒太阳。或许，曾经的它太累了。不然以它的盖世天资，这么多年，再牢靠的封印，也该冲出一道裂缝了。

    雨已经停了，张秀才也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仪容苦笑道：“乡公主真是一个直爽的人，连杀人灭口这种事都不加隐瞒。看来乡公主已经做好了决定，这件事完结后，无论如何都要杀我灭口了。”

    乡公主沉默不语，她既然敢告诉张秀才孩子的亲生父亲是当今皇上，自然就没打算让张秀才活着。世人往往喜欢自我安慰，明明已经看清事实真相，却总是喜欢往好的地方去想，总以为只要自己够忠诚，别人就不会抛弃你。却不知用过的棋子，只有永远闭嘴才能让人安心。

    “乡公主殿下，我虽是一介布衣，但即使是畜生，受到伤害时也会拼命反抗。乡公主殿下现在和我只有不到三尺的距离，在这个距离内，我有六成以上的把握能让乡公主血溅当场，有三成以上的把握可以让乡公主命丧此地。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乡公主可是千金之体，难道乡公主殿下就不怕我做困兽之斗，拼死一搏吗？”

    张秀才的语气越来越狠厉，完全没有了从前的温文尔雅，称呼也从在下变成了我，明显对乡公主不再尊敬。别人既然已经决定了要杀你，那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变的歇斯底里一些？泥人尚有三分火性，何况张秀才是个堂堂正正的七尺男儿。

    “本宫既然敢坐在这里和你说话，自然就不怕你有异心。你敢动本宫半根汗毛，不单你别想活着离开这条街，你家里的黑猫和白马也要死。只要本宫一声令下，半炷香之内，所有跟你有关的一切都会消失，包括你以前的邻居都不例外。你真以为本宫没有把你调查清楚就会来这里吗？”

    乡公主针锋相对，丝毫不落下风。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站在她身后的强壮女子，掏出一枚燕尾镖往天上一扔，燕尾镖突然在半空中炸开，幻化成一朵银色的莲花，两旁的屋顶上，瞬间钻出了无数手持弓弩的士兵。

    坐在酒馆内和茶棚下的老农们，也放下了手中的碗，目露凶光，狞笑不已。

    不知何时，整条街都换成了公主的人。

    “殿下好大的威风啊。这么兴师动众对付我这么一个乡野村夫，我真感到荣幸之至。”

    张秀才苦笑连连，心却一点点的往下沉。沉入到深不见底的泥潭当中，无法自拔。

    倘若乡公主真如传言般那么刁蛮任性，肆意妄为，那张秀才反而不会感到害怕。可事实是乡公主心思缜密，杀伐果断，心狠手辣。

    试想，只是面对一个落魄秀才，乡公主竟然提前做了充足准备，甚至调动了军马，可见其为人谨慎，不会轻易犯险。当然，这也与张秀才的表现太抢眼有关。一些宗门的掌教尚做不到短短几天就能把一头野兽开智成妖，你竟然能做到，不提防你提防谁。

    至于让埋伏的人远离此地，听不到此地的谈话，但可以看到绑了火药的燕尾镖炸裂，通过空中的图案被召唤。这只是一个小细节、小插曲，却体现了乡公主心思缜密，做事严谨。

    而张秀才刚离开家门不久，小白和云裳就陷入到了危险当中。说明乡公主早就暗中派人围了张秀才的住处，不管张秀才来不来集市，结局都不会有任何变化。要么屈服，要么全部抹杀，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天降祸事，无妄之灾，流年不利。一连串他经常对客人说的词语，从他脑海里蹦了出来。

    曾经的他衣不果腹，只想着吃饱。如今他生活富足，却发现自己变得更加渺小。他人生第一次，无比渴望拥有强大的力量。因为在这乱世，只有力量才能保护他所拥有的一切。

    可惜他错了，他似乎不明白，力量越强责任越大，事也就越多。不是他变得越来越渺小，而是他踏足了拥有力量的这个圈子，才变得无比渺小。一位庄稼年年大丰收的农民，在农民中是骄傲的存在，可以活的很好，可当这位农民摇身一变考上官位，进了朝野，那照样会发现自己无比渺小。

    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不是乡公主看上了张秀才，非张秀才不可，无其它人可用。而是张秀才的命不值一提，想用就用，想杀就杀。既然想要用，那就用，不用考虑其它。因为大象是永远不会也不可能在意蝼蚁想法的。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并不是张秀才有没骨气，肯不肯答应的问题，而是他想要活多久的问题，他只能任由乡公主做主，生命不能由自己掌控。

    他就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浑浑噩噩的回到家中，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坐在屋中一言不发。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他只能做最坏的打算，先把云裳和小白安置好，再置之死地而后生，放手一搏。他虽是一刍狗，但绝不会认命。

    可小白已经开智，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云裳却还是一只普通的黑猫，这倒有些麻烦。他跟云裳的感情，并不能简单的用主人和宠物来解释。他父母双亡，亲戚朋友又在他最困难的时候落井下石，不单弃他而去，还把他家里值钱的东西搜刮一空。只有云裳不嫌弃他穷，和他一起从苦日子熬到现在，不离不弃，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对于他而言，云裳就是他的家人。倘若他必须离开，那他一定要想办法安置好云裳。否则，即使他死了也不会瞑目。

    “小白，我要做一件事，给小黑开智。从此以后，它就是你妹妹，你要照顾它，有你一口吃的就不能饿着它。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保护它的安全。你要答应我，不能失言。”

    小黑自然指的是云裳，张秀才又不知云裳的名字，见云裳通体黑色，自然就称呼为小黑。

    小白欲言又止，它心里很清楚，小黑很恐怖，绝不是张秀才想象中的样子。可他看到张秀才那严肃的表情，到嘴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只是无奈的点了点头。

    张秀才见状，满意的继续说道：“这次开智事关重大，你要守在门口，不能允许任何人靠近这间屋子。倘若有人敢硬闯，不管是谁，格杀勿论。”

    老实人发狠，更加疯狂。张秀才不是困兽，但远比困兽更加可怕。因为人才是这世界上最危险的物种，不是野兽。

    “主人你放心，只要小白尚有一口气，就绝不会让任何人靠近这间屋子。”

    小白已经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虽然为了小白的安全，张秀才隐瞒掉了许多关键细节，但至少有一点小白很清楚。那就是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倘若张秀才不是为了救它，那就不会被公主盯上，屠夫也不会死亡。所以小白欠张秀才的太多了，多到这辈子这条命都无法还清。只要张秀才一句话，哪怕刀山火海，它都会毫不犹豫的闯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