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凡朽痴念化龙（1）

    张老爷子并不清楚自己在山里呆了多长时间，他每日盯着玉简，双眼木讷，着魔般的喃喃自语，渴了就喝点清晨的露水，饿了就拿出窝头啃上两口，直到窝头吃光，才浑浑噩噩的回到了家。

    “爹，您这是出什么事了？”张老爷子回到家中，其子张奇峰见他面色发黑，体型爆瘦，面颊都凹陷贴到了骨头上，宛如一具活骷髅，顿时吓了一跳。

    张老爷子摆了摆手，示意其不要多问，有气无力道：“爹暂时没有时间跟你解释那么多，你速速去准备些干粮清水，为父要再去山里呆上一阵。”

    张老爷子只字不提自己在山中的遭遇，其子有些于心不忍道：“爹，您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在家享享清福吧。上山采药的事，孩儿会去做的，您就别操劳了。”

    张老爷子咳嗽了两声道：“爹这次进山并不是为了采药，而是为了修行，你不要多问。爹向你保证，少则数日，多则数年，爹一定会回来。下次我们父子相见之时，爹一定告诉你一切。”

    父命大如山，张奇峰虽不解，却无法违逆张老爷子的决定，只能让媳妇装了满满两包裹窝头，又灌满两竹筒清水，送张老爷子进山。

    张老爷子这一走就是一年，直至第二年秋后才回来，一回来就和张奇峰说道：“吾大限将至，不日即将入土，你速速按吾的要求，去买些东西回来。”

    张家几代采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自然略懂医理。张奇峰见张老爷子面色青紫，咳嗽不已，心知不妙，惊慌失措道：“爹，你这一年到哪里去了，莫不是染了什么顽疾。”

    张奇峰边说边打开柜子，拿出家里自制的保命丸给张老爷子服用。张家以采药为生，在悬崖峭壁上找营生，经常会出现不慎受伤的情况，多少预备了一些救命的良药。这些药全都是用极其珍贵的药材研磨而成，除非张家到了山穷水尽揭不开锅的境地，否则绝不会把这些药变卖。

    张老爷子苦笑了两声道：“傻孩子，爹所得的病，并非凡间的药能治，不要白白浪费这些好药。许多事天机不可泄露，爹无法告诉你，你只需知道，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张家的后世子孙。你速到镇上，买一口薄棺，一定要最便宜最薄的那种，然后买上二两朱砂回来。另外，你顺便请一名画师，要没有牵挂，手艺好，不怕耗时间的。银子爹这里有一些，你不用担心银两不够。”

    张老爷子边说边递给其子一个沉甸甸的包裹，里面装了不少碎银，张奇峰刚想问这些银子从哪里得来。张老爷子突然剧烈地咳嗽不已，口中依稀有一些黑色物质喷出，不知是何物。张奇峰欲言又止，不敢再多问，怕惹老爷子生气，忙让媳妇搀扶老爷子躺下，赶上驴车向镇里走去。

    张奇峰按白老爷子的要求采购完毕，回到家中后，张老爷子让张奇峰夫妇离开，只留下画师。然后缓缓从怀里掏出一叠纸，让画师按照纸上的图案，用银针蘸着朱砂，把这些图案纹到自己身上。

    图案极其诡异，触目惊心。可收人钱财与人消灾，画师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多问。不过，张老爷子体质本就虚弱，而朱砂又有毒，全身上下纹满图案后，张老爷子的面色已经开始发黑，隐隐有离世的征兆。

    画师怕担上命案，忙想离去。张奇峰见状，将银两交于画师手中，送画师出门。

    张奇峰回屋后，张老爷子让张奇峰把那叠画有图案的白纸，丢到炉子里烧掉，然后咳嗽了两声，艰难的从床上爬起道：“儿呀儿，爹要你做一件事，你要答应爹，不管愿不愿意，都一定要做到。”

    张奇峰眼含热泪，不疑有它，忙跪下道：“爹，你说吧，无论如何，孩儿都一定照办。”

    张老爷子有气无力的指了指摆放在墙角的柴刀道：“儿啊，那名画师尚未走远，你拿上这把柴刀，速速出门，把那名画师杀了。”

    张奇峰大惊失色道：“爹，这是为何？孩儿从小听从爹的教诲，这辈子从未做过任何违法之事，如今爹为何要让孩儿杀人？”

    张老爷子的面色，突然变得有些暴躁，宛如一头野兽般咬牙切齿道：“儿啊，此人若是一辈子做个凡夫俗子，那倒也罢了。可我观此人的面相，必是八字带官，命中带印之人，这种人绝非池中之物。倘若今天放他离开，后果不堪设想。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日后必定会给你的后世子孙带来灾祸。爹是不会害你的，你若不愿动手，那爹来杀。”

    张老爷子挣扎着就要站起，张奇峰见状，忙拦住老爷子道：“爹，你息怒，别气坏了身子，孩儿杀就是了。”

    张奇峰拿起柴刀就快步跑了出去，张老爷子一家人住在山根底下，位置比较偏僻，平常也看不到什么人。家门口只有一条羊肠小路，画师脚力有限，并未走多远，几个呼吸的功夫，张奇峰就追了上去。

    画师面色惊变，还以为是张老爷子出了什么事，却浑然不知自己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他本是一介书生，只因家中贫寒，父母双亡，所以才出来做画师赚些银子，待存够了银两，即会进京考取功名。

    “你，你有何事？为何要跟来？在下只是按吩咐在你爹身上刺了一副图案，若是出了事，可与在下无关。”

    张奇峰下意识的把柴刀放到身后，极不自然的笑道：“没事，没事，只是这里时常有野兽出没，我爹怕你出事，所以特意让我来送你一程。”

    张奇峰面皮有些发烫，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一个良民，从小到大没做过亏心事，突然让他杀人，这怎么能下得去手。

    他呼吸加重，手心冒汗，一路上忐忑不已，几次想要下手都于心不忍。既责怪自己不孝，半点用都没，又有些担心张老爷子的话，不知该怎么回去跟老爷子交代。

    犹豫良久后，张奇峰决定，杀人这种事是万万不可以做的。为今之计，只能先把老爷子稳住，免得老爷子生气，加重了病情。

    画师彻底离开后，张奇峰回到家，在院子里抓了一只老母鸡，一刀抹了鸡脖子，把鸡血抹到柴刀之上，至于老母鸡，正好让老婆拔毛烧水，炖了给老爷子补补身体。

    “爹，孩儿回来了。”

    “杀了吗？”

    张奇峰点了点头，递过染血的柴刀，张老爷子一把夺过柴刀，放到鼻子前闻了闻，顿时面色大变，冷冷盯着张奇峰一言不发。

    张奇峰被张老爷子盯得发毛，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良久后，张老爷子叹了口气道：“儿呀儿，你闯下大祸了。此人现在入世未深，尚不知晓你要杀他。可日后，此人必会记起今天之事。你切记，爹死后，三年之内你一定要举家离开此地，往南边走，越往南越好，否则日后必有大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