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幼年鬼神（二）
京都源氏大名唯一的一位公主源绯音，与源氏其他人不同的是，与这位殿下伴生的生得术式仿佛是神明赐予人世的怜悯，名为「绘世」的术式是比反转术式还要珍稀的治疗术式。只是，这样强大罕有的术式，得到的代价却是失去声音。
“殿下！您不可以让自己在这样危险的地方停留的！”
侍女焦急的声音从树下传来，但是坐在花枝间的少女仿若未闻，她在看着墙外的葱郁森林，还有森林之上蓝得惊心动魄的天空。
“绯音，你该去听课了。”
是与侍女不同的儒雅男声，少女低头看到了正慈爱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绯音从树上跃下，被表情慌乱的父亲伸手接住，她看着一起松了一口气的父亲与侍女，神色温柔地勾起一抹笑。
这样的笑容一直维持到一天结束，绯音独自端坐在房内，天上的月莹白温润，她似乎见过这样的月，与一位她怎么也想不起来的人。
“姐姐在想谁？”墙角传来细微的声音，也幸好周围没有其他人，不然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即使这样微弱的声音也会引来侍女的。
少女妃红的眼睛仿佛被月色点亮，她温柔真切地笑着，然后伸手摸了摸偷溜进来的小孩的粉发。
被摸头的小孩有些别扭地放过了之前的问题，他开始给少女分享外面的世界，只在最冷的冬天盛开一夜的花，妖狸们酿造的酒，被庇护的小妖怪们总是献上莫名其妙的供奉……以及被救的名为里梅的人类少年固执地留在他身边做厨子，虽然做的饭确实好吃。
少女认真地听着，眼里却没有多少向往的神色，她只是看着趴在她膝头的孩子，手轻柔地抚着他的头发。
“绯音……”粉发的孩子忽然就停止了描述，他闷闷地叫了一声少女，暗红的眼里是少女不太懂的复杂情绪，然后又说起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明明以前……我全都想起来了，绯音真的不能和我一起走吗？我们离开这个囚笼不好吗？离开那些恶心的……好啦，我不说啦！总之，如果他们要对绯音做不好的事情的话，我一定会把他们全都杀掉的！”
在少女的安抚下有些激动的孩子终究是平静了下来，他趴在少女膝头与她一起看着天空中仍然莹白的月。
在这样显得安静平和的小院外，是宿傩不曾与少女提及的争斗。无解的宿敌，背叛的挚友，以及咒术师与诅咒师、咒灵，还有被当做棋子的贵族与平民。而被大名父亲当做珍宝牢牢保护起来的少女，仍然善良温柔接触不到一点儿黑暗。
离开小院的宿傩沐浴在同样的月光下，拔高的身形显示着他早已不是之前那样弱小的孩子了。
“宿傩大人！”里梅跪在一边垂着头恭敬地行礼，他向来都知情识趣。
禅院家一处幽暗的小院里，被咒术师们称为叛徒的羂索嗤笑一声，他抚着手中雪白的小狐狸，“两面宿傩的弱点……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身为最恶竟然会有那样的弱点！”
源氏大宅中在柔软的花香里，沉醉梦乡的少女眉心微微蹙起，像是做了一场不太好的梦，她猛然间惊醒。
宿傩……
绯音捂住狂跳的心口，只来得及把唐衣拢在身上就赤着脚往外跑，被风扬起的华贵单衣像是羽毛漂亮艳丽的鸟儿展翅掠过。
宿傩在哪……
廊外粉色的垂枝樱绵延一片，少女像是察觉不到自己早已满面泪水，她跑到熟悉的地方无声地呼唤着熟悉的名字，握着龙笛的手指尖都泛着白。
突然出现的粉发少年来不及调整自己的仪容，面色焦急的他也忘了伪装自己。
绯音扑进少年的怀中无声地哭泣着，她第一次这样恼恨自己无法说话，连担心都无法传达。
少年看着泪眼婆娑的绯音，看着她那双泛着水色的清透眼瞳，他忍不住收紧了手臂，“是谁惹绯音不开心了吗？怎么哭成这样？”
少女咬着唇摇摇头，她拉起少年的手跑回房间里，然后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她预见的未来。
少年看到纸上的预言笑了笑，他把少女拉回怀中抱住，侧脸贴着少女的头顶蹭了蹭，“姐姐在担心我吗？既然这样我们定下束缚吧？定下永远都会在一起的束缚……”
少女的腕间从那以后多了一道繁复的咒痕，为了不让源氏的其他人发现，她戴上镯子样式的咒具遮掩了所有痕迹。
而两面宿傩在几乎无休止的战斗中迅速成长，他唯一的愿望是能强大到即便带着绯音逃走也能保护好她。
对于找上门来合作的羂索，少年几乎是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不能让绯音被推向咒术师的对立面，如果造成这样的结果，绯音会恨他的。
但是在五条家这一代的六眼带着禅院家的十影法找过来的时候，他想了很久，他可以在他们与羂索斗法的时候管束住那些咒灵，与之交换的条件是五条家和禅院家对源氏子的保护。
最后一战的时候，宿傩脸色难看地看着背叛他与羂索勾结的咒灵，还有那些背叛了家主的咒术师们。
“一群杂碎……”粉发少年捂住被洞穿的心脏，黑色的咒纹蔓延全身，鲜红的血从黑色的指甲上滴落，他咧开一个有些狰狞的笑，“里梅，去把那个六眼和十影法拖到边上去，就让这群杂碎的鲜血来平息本大爷的怒火吧！”
绯音找过来的时候，少年坐在尸堆上擦着手，她看着脸上还沾着血的少年有些恍惚，她好像真的像禅院老师说的那样囚禁了本该在原野翱翔的苍鹰……
“那个五条家的六眼还活着，禅院家的十影法重伤，”粉发少年没有看走近他的少女，他认真地整理干净自己，也不知道是在逃避还是隐约心虚，“羂索那个……他逃了，跑得到快……”
绯音踩过地上的尸体，也不避开，直直地走到少年身边，弯下腰把一瞬间神情有些狼狈的少年抱进怀中，还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绯音……”少年环着少女柔软纤细的腰，声音有些闷闷不乐，“我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绯音，我……你会杀掉我吗？如果死在你……”
绯音捂住少年的嘴，她看着眼尾下垂的少年有些气恼，却又不忍心责怪看起来有些像委屈巴巴的大狗的少年。
被诅咒师杀死后成为了真正‘鬼神’的少年，再也无法回归正常的人之子的身份。
宿傩，既然无法回到人类中去，那就成为管束咒灵们的王吧……
那天，少女在少年的手心一笔一划地这样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