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幼年鬼神(一)
桃源乡是生人禁忌之地,终日漫山遍野的桃花灼灼,与天边灿烂的云霞晕染,这样的美景让绯音忍不住有些叹息起来。
她记忆一片空白地醒来,似乎是给她疗伤的医师名为白泽,是个有些轻浮的人,他说他是她的老师。
绯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收藏起了那身白无垢,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固执地穿起了巫女服,她只是茫然地觉得似乎答应过谁永远都会是祂的巫女。
但是,按住有些失常的心跳,她怎么也想不起那道身影属于谁。只是那身影模模糊糊地浮现,一种仿佛天地寥落的寂寞感蔓延,让她不由自主地避开。
“绯音小姐,那个变态神兽在吗?”
地狱辅佐官低沉的声音带着怒气,他提着武器有些咬牙切齿,身后是缩着脖子的桃太郎。
绯音转身对看到她有些痴呆的桃太郎笑了笑,伸出手比划了几下,告诉盛怒的辅佐官,他口中的那个神兽喝醉了在药庐睡觉。
鬼灯冲到药庐把白泽砸醒,气势仿佛要把人生吞活剥似的。
单方面暴揍一顿白泽后,鬼灯终于平静下来了,他拖着鼻青脸肿还有点儿抽泣的某只神兽丢到绯音面前,“绯音小姐想要去地狱住一段时间吗?”
被问到的人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她只是温柔地笑了笑,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绯音!”小孩子还有些清脆的喊声由远及近,跑过来一把抱住绯音的是一个小男孩,小孩粉发红眼看似乖巧温顺,眼里却满是对除了绯音以外的所有人的恶意和警惕。
“两面宿傩?”鬼灯瞥了眼小孩,毫不留情地拆穿那人的真面目,“你竟然会以人之子的形态接近绯音小姐,作为纯粹的恶竟然想接近蜕变中的……抱歉,绯音小姐,还要邀请您和在下去地狱生活一段时间,这有利于您梳理掌握您的力量。”
绯音看着小孩咬着牙变回四眼四手的样子,拉回了他退开的距离,然后抬手在两面宿傩的头顶摸了摸。
「要和我一起去地狱生活吗?」
两面宿傩看着绯音笑着用手势问他,连一旁鬼灯的咋舌声都一时间忽视了,他小心地捏住绯音的袖子,然后眯起眼睛点点头。
地狱的情况其实并不太乐观,边缘偏僻的地方出现了裂隙,而那些裂隙似乎随着时间推移在一点点扩大。
这次鬼灯会找过来揍白泽就是因为那些裂隙,本来已经够忙了,那个笨蛋神兽还造成了一些新的裂隙出现。
不过地狱的忙碌影响不了绯音,她每天一边努力学会控制力量,一边养着小孩。只是,记忆还是一片空白,她能感受到她仍然还活着,却永远停留在了十五岁的这一年。
想不起来变成这个状态的原因,也想不起十五岁之前的记忆。
这世间任何事情发生都有一个契机,绯音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黄泉的景色永远是那样毫无变化。
“绯音!你怎么又在看这条脏兮兮的河啊!”小孩子清脆悦耳的声音伴随着袖子被扯动的力道传来,粉发的的小孩无论过了多久都这样一直没有长大。
绯音没有回答小孩子的抱怨,她笑着揉了揉他的头,一如当初问他要不要一起到地狱生活一样,比着手势问他想不想长大。
两面宿傩脸色沉了沉,放下手仰起头看着即使在地狱也不染尘埃的雪发巫女,好想……好想染黑那纯洁雪色……好想把这抹流云般的身影永远禁锢在身边……
“绯音是不想要我了吗?”小孩子的声音染上委屈的泣音,粉发的孩子垂着头,面上却是与话语里截然相反的表情,他在笑着,嘴角扬得很高,双眼中是深沉如墨的黑,一如地狱永远不会变的色调,“我知道……我是不详的鬼神之子……绯音会唔……”
粉发小孩的头顶被绯音屈起食指敲了一下,绯音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仰起脸的小孩。
[只是想问你想不想长大而已,如果你想长大我就陪你回人间,只有待在人间,你才有可能长大。]
两面宿傩捂着头顶,暗红色的双眼如同凝固的血,他不喜欢在绯音面前显现鬼神之态,“可是如果我回到人间,就会忘记绯音了。”
绯音眼神更加柔和了,她俯身抱住尚至她腰间的小男孩,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脸颊。
[我想看看长大后的宿傩呀,长大后的宿傩一定帅气又威武,是比鬼灯先生还要厉害的鬼神吧?]
年幼的鬼神之子捂住被捏的脸颊,他第一次感觉到那些人类口中的天照大神的恩赐是什么模样,想必就是绯音这样令地狱都生辉的样子了。他想,他可以把天底下所有的珍宝都捧到她的面前任她挑拣。
远在高天的某位神明似乎预见了什么,祂看着沿着轨迹行走的星子们仰着头出神。
藏匿在桃源乡的神兽看着永远不会凋谢的漫天粉色收敛了脸上一贯轻浮的笑,眼尾的绯色却似乎更艳丽了。
“姐姐会一直陪着我的吧?”粉发的孩子弯起眼睛,他曾经是无所顾忌的恶意化身,而现在,他可以为了不伤害到他的珍宝把恶意全部都牢牢锁住,“你一定会陪着宿傩长大的,对吗?”
“您不应该为了这样的……”本来就属于是极恶的鬼神的地狱辅佐官终于忍不住开口,他看着垂着眼不让少女看到眼中贪婪和欲望的两面宿傩,牙疼似地啧了一声,说起来他们并没有什么区别,毕竟蜕变中的神明就像是天照大神疏忽之下遗漏的纯粹温暖的光,那是身处永夜和冰寒之中的存在所殷切期盼的无价之宝,“您不应该在还没有彻底掌握混乱的力量之前,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回到人世。”
绯音听到鬼灯的话后只是温柔地笑了笑,她嘴角勾起,看着粉发小孩的眼神是从未变过的温柔,她和宿傩在桃源乡就已经相伴百年了,何况在地狱之中也度过了不知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