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分岔路
楚昀依旧拖着身体继续训练。
一整套严密苛刻的练习下来,楚昀的关节落下不少伤,吞药也不再起作用,每天往身体崩溃的边缘踏出去,又爬回来。唯一支撑他的信念,便是跟江凛一起出道的念头。
新团的集体宿舍已经定下了,定在城市中心区,是一幢优雅的小别墅,安保极为严密,下周二,公司就要让成员们搬进去了。
在这之前,出了最后的名单。
新团正式成员——主舞,姜泽,主唱兼rap,刘峰。
听到没有自己的名字,楚昀眼眶一热,警告自己不许没出息地哭,死死咬住下唇,把一对眼睛憋到充血肿胀。
在他的旁边,一道惨烈的哭声响起,是vocal担预备役的王丰白。
名单下来后,哭的人并不少,越是资深的练习生,哭得越是惨。多年的训练一朝崩塌,就像是把珍贵的青春喂了狗,还被狗肚子消化得无影无踪,连个响声都没听见。
楚昀去安慰王丰白,被王丰白反手死死抱住。楚昀被他巨大的力道勒得胸口发疼。那是强烈的不甘心催发出的力度。
王丰白哭得几近崩溃,“楚昀……是我不够努力吗?”
“不是的……你很努力了,你很棒……”
哪怕楚昀说再多鼓励的话,都抵不过刀子般残酷的事实。
名单下来后,公司里清退了一批高龄练习生,里面包括23岁的王丰白。楚昀周末去了公司宿舍,帮王丰白搬家。
王丰白家在外地,平常吃住都在公司宿舍,每逢过年才会回家一趟。
这六年,他宿舍里积攒的家当并不少,收了四个大麻袋,还没收好。最后只能叫了个货车来。
楚昀给他带了礼物来,再帮他从四楼往下搬东西。即使两个人嘴上不说,他们心里也知道,以后恐怕很难再见了。
楚昀实在舍不得王丰白,硬是黏着他一路跟到了汽车站,在进站口眼圈发红地挽留他,“要不要最后再坚持一把?也许下一轮呢?”
王丰白眼眶跟着湿润,按住楚昀的肩膀,“楚昀,我今年23岁了。错过这一轮,下一轮我应该就27、28岁了……公司里年轻的新人像韭菜一样割了又长,我根本没有希望。”
娱乐圈或许有大龄爱豆出道的例子,但那也是千里挑一的奇迹。王丰白已经不年轻了,没有心力去拼什么奇迹了。
想着想着,王丰白感觉自己又要哭了,急忙深呼了两口气,硬憋住泪水,“你放心,学了这么多年,我还是有底子的。我打算回家当个舞蹈老师,或者音乐老师。以后我老老实实呆在我爸妈身边。”
楚昀不想把最后的气氛搞沉重,努力转移话题,“如果开了班,记得发照片给我。我发动态,记得点赞留言。我发组队邀请,你也要第一时间回。就算有了新朋友,我这个老朋友也是最重要的哦!”
王丰白被唠叨得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了。快回吧。我先进站了。”
楚昀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王丰白拎着大袋小袋拖进了检票口。
楚昀瞧着他的背影混入茫茫人群,直至再也找不见,心头有种空了一块的感觉,仿佛怎么填也填不满。
风四面刮着,无孔不入。楚昀的下衣摆仿佛进了风,肚子被吹得小疼。
出道是一道复杂的分岔路口。
楚昀身边的其他人都进了不同的路,只有他一个人还呆在原地。
楚昀回到了原来的a班,在周一下课后,照旧等在贩卖机旁的凳子上。约莫十点,江凛从练习室出来了,身边黏着两个队员,白临和刘峰。
白临叽叽喳喳地聊着八卦,跟刘峰笑得很开心,而中间的江凛似乎累了,表情显得寂静了一些。
见到凳子上坐着的人,江凛停了脚,让队员们等一等,然后朝着楚昀走过来。
江凛眸色沉郁,说道:“小昀,以后不用再等我一起回家了。”
楚昀坐在小小的凳子上,仰着头,听见他的话,圆圆的眼睛泛上掩不住的落寞,但还是乖乖答应了下来。
公司给的宿舍在反方向,江凛确实不太跟他顺路了。
江凛抿住薄唇,转过身,往回走去。
楚昀的眼神黏上了他的背影,紧紧地、不舍地跟随着他。
这两天,楚昀一共见到了两道背影,一道属于王丰白,一道属于江凛。跟王丰白的苍凉比起来,江凛的背影非常热闹,被队员们簇拥在光下,带着一种无法触及的美好感。
因为这道背影,楚昀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预感……和江凛的联系也要断了……
楚昀背上书包,在凛冽的冬风中,走上了一个人的回家路。明明是同一样的路,却在这一天,显得格外荒凉。
对楚昀来说,江凛不是凛冽的风,而是向上的阳光。
没了阳光,他的世界就黑了。
他最怕黑了。
周二,一放学,楚昀冲出了校门,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去郊区的公交车上赶。他要在江凛搬家前见到他。
他的脑袋只有一个念头。
江凛说他是珍贵的朋友。他想试探出这种珍贵的边界——论坛里曾经说过,除了铁直以外,其他直男是有余地的,会为了极为稀少的1而改变自己。
江凛能为了他而改变吗?
他想成为江凛的特殊。他不想成为江凛的万千朋友之一。
公交车快要到站的时候,楚昀提前给江凛发了消息。
[楚昀:江凛,我有话要对你说。在搬去宿舍前见我一面吧。我在公园的篮球场等你。]
楚昀去了熟悉的篮球场,站在了场子中央,被冷风吹得缩手缩脚。篮球场本来就空旷,再加上内凹的造型,简直是聚风的最佳场地。
时间一寸一寸地攀爬,楚昀等了很久,江凛始终没有出现。楚昀心里猜着,可能是他整理东西需要时间,实在没办法第一时间过来。
楚昀往手上哈了两口热气,拿出手机,又发了两个消息过去。
[楚昀:你不用急着过来。收拾完东西再说]
[楚昀:我会等你]
夕阳落下,天空逐渐渗出浓重的湛蓝。楚昀有些怕黑,双腿开始发抖,但凭着一股倔强,硬是不肯走。
轰——
闷雷响起。
啪啪的雨珠往下浸润,侵入厚重的棉衣中,加重了楚昀身上的寒气。楚昀又冷又怕,眼眶不禁发热,觉得今天什么都在跟他作对,什么事情都显得那么晦气。
难道连老天爷都不想帮他吗?
楚昀刚这样想完,江凛终于出现了,站在了高台高处,左手撑着一把伞。与狼狈的楚昀比起来,江凛的姿态显得优雅多了。
江凛问道:“下雨了,为什么不回去?”
在扑面的雨珠中,楚昀努力仰头瞧向他,“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就说不了了。”咽了咽喉咙,紧张地请求道,“江凛,你能和我在一起吗?”
江凛声色沉下,“不能。”
楚昀的心脏一缩,“你……没有一丁点儿喜欢我吗?”
江凛语色冰冷,“你从哪儿觉得我会喜欢你?我对你说过情话?牵过你的手?吻过你的唇?亦或者睡过你的人?”
细数过往,江凛什么亲密都没主动给过楚昀,只有一些眼神和拥抱,便让楚昀陷入了单方面的热恋。
楚昀脸色发白,一步拖着一步地,向江凛走去。江凛的脸埋在层层雨幕后,瞧不清表情,却更加显得冷漠肃然,如同没有感情的雕塑一样。
楚昀不争气的泪水混入雨中,“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教我跳舞?为什么要跟我形影不离?为什么要护着我?
江凛答道:“朋友不就是这样。”
楚昀不怕疼似地继续问道:“为什么要在那一夜抱我?为什么给我喂醒酒汤?为什么心疼我的伤口?”
江凛一字一句地解释,“那一夜你醉了。醒酒汤姜泽也有一份……”
气氛几近凝滞,一点儿不像是告白,反而像是一场官司,把过往种种摊开,证明到底谁喜欢谁。
这是一场一边倒的官司。楚昀像是原告,拼了命地挖掘证据,江凛像是被告,游刃有余地慢慢防守。
没有赢的胜算,楚昀只能把自己的整颗心给剖开,剖出每一寸,榨出每一寸,却又一寸寸地被江凛反向抽干。
证据一寸寸地湮灭,飘进了无形的风里。
楚昀情绪几近奔溃,往江凛的方向跑,却跌进了泥里,哭得毫无形象,“为什么说理想型是我?为什么夸我像猫?又为什么送我一只猫?”
江凛语色森冷,“我不过是跟你联合麦麸罢了。难道你不想出道吗?难道你不想跟我捆绑吗?还是说……你当真了?”
至此,所有美好的回忆都被毁掉了,半点儿没有剩下。
楚昀从泥泞的地上爬起,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用嘶哑的声线喊道:“江凛,我要你一句话……”尾音带着脆弱与无助。
江凛顿了一顿,给了楚昀那一句最后的审判,“……我从未喜欢过你。”
智者不入爱河,愚者自甘堕落。
楚昀只是一个独自沉浸在爱意中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