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鲛尸
秉修顺着翡歌所指的方向望去，开始只见一片浮萍起起落落，皱眉不解为何师姐要自己看这个，刚想转头询问就见那片浮萍中忽然冒出半个头来，灰白的皮肤和同自己一般的墨瞳，冷冷地注视着这边，秉修看着一时大气不敢出，身后的翡歌也悄悄拔出了骨刃。
时间一时变得十分迟缓起来，对视只不过数刻却像过去了好几年一样，突然，那鲛尸转瞬沉回海面之下，那些血浮萍却朝着渡阴船这边极速探了过来，一眨眼的功夫便将船身扎了好几个洞，拉扯着船只剧烈摇晃起来，翡歌对这种小把戏却是不屑，只手一转掌，那无尽罡火便猛然袭了过去，浮萍中探出的藤蔓似有生命般发出吱呀的声音，却是始终不肯退去。
海水灌入船只没过脚踝，秉修正在那努力控制着船身的平衡，耳边却忽就传入一阵异常悦耳的歌喉，心智一晃身子就向一边倒去，翡歌看见及时一把拉住。
“秉修！！”翡歌的一嗓子倒是比那诡异的歌喉更管用，秉修当下立马就清醒了过来。
“师姐，我……我刚才听到似有个女子在吟唱，好像就是在水下传来的！”
“不必你说我也猜得到！”翡歌说罢挥起手中骨刃，猛然就插入了船板，随之一声惨叫传来，却见船下一个灰白的身影逃出，大约肩部的位置还有骨刃上那漆黑的罡火在燃烧着，带着那些血浮萍朝着远处逃去。
“将鬼扶赐！三明老道听令！且务必带着那鲛尸活着回来见我！”翡歌说完，就又见数十只阴魂不知从哪蹿出，遁入水中一闪而过就紧追了上去。
要说这渡阴船的结构材质也是十分特殊，即便刚才已经被扎得千疮百孔，但只一个转眼的瞬间就又恢复了过来，只不过不知那驮着船只的鲛尸是不是刚才受到了重创，现在船只的行进速度相比起来慢了许多。
翡歌索性又敲了两下船板，示意先暂且停在这里，倒也不用再特意去查看鲛尸的情况，鲛尸本就是水属，一般受伤都会在水中自己慢慢恢复的，翡歌走到船头，抬掌按住大约在鲛尸背部的船板位置，输送了些阴气，只需片刻便可调节过来了。
“你没受伤吧？”翡歌转过身来走到秉修身边，将秉修扶到船梆上坐着，蹲下细心地查看起秉修的伤势来。
难得师姐这么主动关心自己，秉修心中的惊慌立马一扫而空，垂眸低笑着刚想张口说些什么，却又被翡歌打断。
“我之前还跟杜子仁打了包票的，可要是现在都还没上岸你就这样了，要不我还是先把你寄存在这里一段时间吧！”
“不……不用了师姐！我好得很，一点都没伤到！不信你看！”秉修被翡歌这个念头吓得不轻，连忙就伸手伸脚证明自己真的没事，翡歌这才将信将疑地也坐回到船内，拧着衣服上的水。
“师姐，你刚才喊到什么……什么老道和扶赐的，那都是什么啊！”沉默数刻后秉修还是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尽管师姐一向不喜欢被人追问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
翡歌皱眉望向秉修，二人对视一阵后翡歌才想起来，百鬼认主那夜，秉修好像说是出去散心了，结果一夜未归就错过了，之后派遣百鬼战斗，也是在秉修被杜子仁拐走之后才发生的事，最后一次在冤海狱上检查百鬼伤况时，他又是正好错过。
可以说全程秉修都不知道，翡歌什么时候收的这群百鬼做拜下一事。
“咳咳！这也是最近的事了，就只是我手下又多了四百多只可以派遣的厉鬼而已！”翡歌语气淡定，秉修听后先是一脸‘果然是这样’的表情，随后反应过来又是一脸震惊。
“什么？！师姐你说多少只？”秉修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虽说平常师姐也没少做这种损事，是闲着有事没事就会主动挑衅那些一方鬼王，然后戏耍一番将其击败后，就笼络其手下的小弟为自己所用，但是数量也只是在数十左右徘徊，等那些阴魂为自己办完事后就送以往生，可四百多只阴魂，还都是厉鬼级别的，这还是第一次。
秉修说完还没等翡歌回答，不远处就又见几个身影朝着这边游了回来。
“四百四十四只百年厉鬼，再加上六只酆都老鬼！还有什么问题吗？”翡歌说着起身，走到船头只看着那几个身影越来越近，秉修望着师姐的背影，心中一直充实的安全感又牢固了几分。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我只是想救回哥哥而已！不要杀我！！”那具灰白的鲛尸被扶赐和另一只高大阴魂压出水面，许是也知道自己根本斗不过翡歌，那鲛尸刚见到翡歌就开始不住求饶起来。
“救回你哥哥？你到底在说些什么？”翡歌也不是那种嗜杀成性蛮不讲理的人……起码现在清醒的她不是，听这鲛尸如此叫喊，便询问起缘由来，身后的秉修也走了过来，这才看清这礁石的样子，五官倒是精致小巧，甚至还有些秀气可爱，就是灰白的全身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缝痕，让人看着有些心疼。
“这船下的，这船下的就是秀秀的哥哥！秀秀只是想带哥哥回去而已！”
“想带你哥哥回去，所以就要害死船上的人是吗？”翡歌寒声，她知道这鲛尸都是用一些残肢断臂缝合起来，再施以秘法将那些无主孤魂引入其中的。
这些无主孤魂有了躯体，自我意识也就开始慢慢恢复过来，渐渐的杀性会越来越大，毕竟都曾经生为活人过，对土地的那份眷恋始终还是放弃不了，便会主动杀害活人，夺舍其肉身再重返人间作恶，这种手段翡歌早就了然于心。
若是乘这船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普通人，怕这冤海狱就又要点上一盏方灯了。
“不是的！不是女侠您想的那样的！秀秀不敢残害活人！秀秀就只是想救回哥哥而已！秀秀从未杀害过任何人！”
“呵呵~没杀害过任何人？那你可敢保证自己心中无半点怨祟？！”翡歌这话的意思很明了了，其实只要是无主孤魂，不管有没有害过人，四处游荡见多了活人喜乐，又怎会甘心，它们也会不甘会恨！这心中一生恨，自然而然的也就会滋生出怨气，这阴魂一旦遭怨气侵袭，会做出些什么事来想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果然翡歌这么一问，那自称秀秀的鲛尸表情就慢慢沉寂下去，渐渐苦楚。
“秀秀自然常常会恨会怨，凭什么死的就是我，凭什么那些恶事做绝的坏人却能如此逍遥法外！难道这世间就果真如此吗？还是……只有秀秀是这样的！可想得多了，也就渐渐觉得没意思了！善恶如何，生死又如何？只怨自己运气不好吧！”秀秀如此说着眼角不自流下一行清泪，身为一具尸，居然还能有如此觉悟，当真属实难得，翡歌见其也根本不会失控，一直握着剑柄的手这才放下。
“都已经无所谓了！秀秀现在也不想再去争求什么！秀秀就只想和哥哥在一起，秀秀自己一人在海中漂流，真的好害怕！还求女侠能成全！”秀秀一番话说的翡歌也不忍拒绝，但也不急着先放船下的鲛尸离开，现在的位置离岸边还很远，难保就不会再有什么妖兽出现，先将秀秀束缚在身边，到时候就算是真出了什么问题，不也多一个帮手吗？
得到翡歌默许的秀秀激动得跃出水面激起一阵浪花，误打误撞做了件好事，翡歌也是心情愉悦，一挥刃就先将三明老道和扶赐等阴魂收了回去。
船只继续前进着，秀秀围着船只高兴得不住叫喊。
“哥哥！秀秀很快就能带哥哥走了！哥哥你听见秀秀说的了吗？秀秀还在海下发现了一座古堡！那里以后就是我们的新家啦！”看着秀秀这么高兴，秉修的眉头却是愈皱愈深，一脸沉重地握紧了双手。
早在船只出发前杜子仁就跟自己说过，现在这些船只下鲛尸体内的魂魄，早在两年前就被海中巨兽偷袭，全都噬了个干干净净，虽鲛尸依旧能背负渡阴船行进海中，却早已同行尸走肉般，既然秀秀哥哥的魂魄早就消散了，那为何师姐现在还要这样骗她呢？
左右思索始终不解，可当慕然抬头看到秀秀布满伤疤的脸上，那发自内心的笑意时，又瞬间就明白了过来，是啊！与其让秀秀得知这个让人悲痛欲绝的消息，倒不如先瞒她片刻，起码这片刻的她，真正笑过。
秀秀笑得越开心，秉修越是不忍看，内心不由得就又开始恼怒起杜子仁这个造孽的家伙来。
“师姐！有一事我一直都想不通！你能替我解惑吗？”
“何事？”
“十三鬼岭的一、二岭，那些冤魂都是受杜子仁所控制的对吧！”
“没错！”
“现在这些鲛尸也是被他炼制出来的对吧！我就真的搞不懂，杜子仁已经做到这种程度了恐怕那些四处行凶的大恶之人，都不及他所做的这些事的十分之一歹毒！为何我们现在还要与他接触？还要倾尽全力地去帮他？！”秉修声音越说越大，看样子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翡歌见秉修气鼓鼓的样子，脑中瞬间就想起了师傅，先是一愣又忍不住轻笑起来。
“不是我说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正义凛然了！不就几条人命吗？至于你这么伤肝动气的？”翡歌继续打趣着。
“不就几条人命？师姐，之前你不是还一直教导我，我们虽为妖魔，可这并决定不了我们的善恶吗？怎么现在你又……”
“好了好了！谁跟你说那十三鬼岭中，一、二岭的冤魂受杜子仁控制，就一定是他杀的！你又知道我说的炼制鲛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若杜子仁当真是那十恶不赦的大恶之人！我早在第十三岭的百妖洞中就将他斩杀了！”
“那事情究竟是如何的？”秉修意识到自己似乎生错气了，语气又低了下来。
‘轰隆隆~！！’还没等翡歌开口，渡阴船右方不远处的云层忽然就发出一阵轰响，望去但不见雨势，却是那云层不知何时连接飘荡到了海面之上，之中金澄色的光芒四散，渐渐起了水雾，若非突然的出现太过诡异，这景色倒也是十分难得。
不过不管那边如何，翡歌都没什么心思去理会，接着向秉修解释，免得以后再见杜子仁，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十三鬼岭附近，常常都会有无辜过路人丧命，却是那另外几岭中的妖物行得凶！杜子仁倒是有心想铲平那个地方，但十三鬼岭乃是千年前就立于那的，又怎能就如此轻易被根除，几次进攻交锋皆是败退，杜子仁无法，便只好攻下一、二岭，收留那些冤魂，助其都能早日超脱！”之前在二岭同杜子仁交手时，翡歌就将这些都看得一清二楚，而之所以还拿这个来威胁他，也只是为了能平安过山而已。
“那这么说，还是我错怪他咯！”
“可能吧！至于这鲛尸，也并不是他的杰作，我之前所说的炼制，是将鲛尸体内被囚禁的阴魂炼制脱身，至于之后鲛尸何去何从，他也从未强求过！背负渡阴船为其效力，却都是这些鲛尸自愿的！而魂魄被噬，也确实是他的失误！但人又孰能无错！也算是老天赐的一场造化了！”
“……”听翡歌道完，秉修也不由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