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吃席
秉修是在一阵晃动中醒来的，刚睁开眼就看到眼前，一片漆黑的天空中，血色的月亮高高挂着，空中不时飞过一个个持兵枪的虚影，两边还有不知名的红色花朵疾速向后掠过。
“嗯，这是哪？”秉修坐起身来，自己此时正坐在一艘小木船的船头，小木船在一条浑黄的河上疾速行进着，河两边立着破败的屋子，面色惨白双眼空洞的人漫无目的地四游着。
“忘川河！”身后师姐的声音响起。
“嘶~我不会就这么睡死了吧！”秉修没脑子地来了这么一句。
“放心你没死！我们只是要去枉死城！”秉修刚手闲地摘了一朵河边的彼岸，听到师姐这话吓得缓缓转过身，脸上的表情解读就是‘都要去枉死城了，我们不是死了还是什么’。
看懂秉修内心独白的翡歌，忍不住对自己这个脑子有坑的师弟翻了个白眼。
“今日地藏王菩萨大寿，宴请四方妖魔八方鬼神，吃席！”
“哦~吓死我了，那师傅他们呢？”翡歌指了指身后，一艘华丽的船舫上，南宫扶桑和刑判似在商议着什么，一边低语一边落下手中的棋子，铁亦陪着温然靠在栏杆旁戏水，温然穿着件蓝色仙雀衣裳，和今天的铁亦穿的是眷侣衫，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
书郎和逐殷二妖则蜷作一团睡在角落里，看样子应该是昨夜累坏了。
“所以我们只是探路的？”秉修有些不满。
“这不就把你放在前面喂鱼呢嘛！”翡歌一边摇着船桨，一边打趣着秉修，秉修听后也没有回应，扒到船边伸着手中长长的彼岸，逗弄着河中赤面獠牙的巨鱼。
“话说这地藏王今年几岁了？”
“不知，反正这些什么菩萨鬼神，是在天地刚刚开辟的上古时代就出现了，那时到现在怎么也得有上千岁了吧！”翡歌说到这里，提起手中的浆，顺手就打落了咬在秉修衣服上的巨鱼，又一把按住秉修坐好。
“你老实点，到了！进去别乱说话！”负责接待的小鬼接过翡歌手中的船桨，驶着小船又往河流深处飘去，秉修跟着翡歌站在枉死城城门前，看着面前这座鬼气森然的城池。
到处装点上了不符的红色绸缎红灯笼，一脸死气的老鬼小鬼也都被迫在脸上抹上了喜庆的两朵红晕，看起来有些滑稽。
“呜呼~！”一阵阴风呼啸过，一惊一乍的秉修吓得紧紧抱住翡歌的手臂。
“师傅！”翡歌扒开秉修，南宫扶桑点头回应，轻摇所馗扇抬脚首先跨进了枉死城，众人紧随其后。
“阿弥陀佛~南宫施主一路舟车劳顿想必定是乏累了，且先随我，前往歇息吧！”一个和尚打扮的人持着禅杖自前方慢慢走来，他便是地藏身边的两个护法之一，道明和尚。
“有劳道明禅师！”铁亦抢上前道了谢，道明听到声音微微抬首，看到是铁亦又再点头示意。
之前铁亦只身一人大战十殿阎罗，身受重伤奄奄一息逃到枉死城，还是面前这位道明和尚见其可怜，在卞城王面前替其隐瞒，他才逃过此劫。
南宫扶桑等人直接被带到了宴席地点，而翡歌则带着秉修及温然在一处院府里落下了脚，‘血月’红色的光亮为院子里增添了一分诡秘之意，枯井里，一个白色的身影颤抖着缓缓爬出。
翡歌面无表情地走上前，一把又将那鬼塞了回去，顺势坐到井边，抱着脚继续训斥着秉修。
“我似乎在进来之前就同你说过别乱说话吧？！你倒好，刚才指着个魔族姑娘非要叫道‘壮士身姿不凡，不知平日是如何锻炼，才能练出这一身匀称精肉呢？不如咱俩较量较量如何？’搞得人家姑娘现在还在阿爹怀里哭，要不要我陪你较量较量？！”翡歌模仿着秉修方才的语气，逗笑了一旁的温然。
温然这一笑，二人才反应过来他的存在，翡歌白了一眼秉修。
“谁知那满脸胡子的凶狠大汉是个女儿家啊~我又不是有意的~”秉修低头拽着袖子，嘟囔着声音越来越小。
“怎么还要人家给你验一下吗？！”翡歌有些被气到。
“诶呀好了翡歌姑娘！方才我也确实看不出来那是个魔族的姑娘啊！这也怪不得秉修兄弟！我们难得来这阴司一趟，不如出去到处走走呢！”温然上前为秉修开脱着，翡歌也不好再发作，应了一声三人就出了门。
其实这枉死城同人间普通的城池也都一样，该有的商贩、店铺、茶楼等等都有，天上也有城卫在巡视着保证大家的安全。
原本死气沉沉的街道也愣是因为外来人流热闹了起来，两边商贩买的东西也是应接不暇，炸尸虫蝎子的，摆卖头骨的，帮忙算命结阴亲的，各式各样。
“哎！这里居然还有卖发钗的，虽是枯木造型，但看起来却别样的美观呢！”温然立在一处买头饰摊前，自顾自地挑选着，翡歌虽是女子，但对这些也不感兴趣，抱着个手同秉修站在温然身后不远处。
这样看起来二人倒像是随着自家主子出游的守卫，忽然一只黑色的蝴蝶，扑棱着翅膀落到秉修鼻尖。
“哎哎哎！师姐你快看！”秉修像个小孩子一般兴奋着。
‘噗！’蝴蝶瞬间化作灰烬散去，虽然是在鼻尖留下了一股异香，但秉修也落得一脸灰土。
“呵呵！”翡歌被秉修这样子逗笑。
“师姐！”秉修嘟着嘴有些不满，翡歌憋回笑意从怀里掏出一块方帕，动作娴熟地为秉修擦着脸上的尘灰。
“哈！逛了那么久也有些饿了，不如我们……呀！秉修兄弟这是怎么了？”温然买完东西过来看到秉修的窘样。
“无事，孩子心性贪玩罢了！”翡歌收回方帕替秉修解释道。
“确实也有些饿了，不过这里的东西我们能吃吗？”秉修说着，又瞟了一眼旁边的蠕虫汤面，不禁皱眉。
“这里唯一可以接受的，就是那个！”翡歌指向前方，那是一处卖烤熊肺的小摊，漆黑的肺肉滋滋往下滴着油，黄色的热气腾腾冒出，秉修和温然咽了咽口水。
“翡歌姑娘果然好胆识！”温然如此答道便悻悻打消了这个念头。
“几位公子~十三阴要吗？地府特产，醇得很！”一个嘶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三人回头一看，一个身量矮小的猥琐老头正看着他们。
老头穿着破烂的道袍，头发花白凌乱，光着满是泥垢的脚丫，紧紧抱着怀里一个贴满符纸的酒瓶，许是因为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将翡歌愣是看成了翩翩少年郎。
十三阴是俗称，也就是幽冥酿。
“这幽冥酿能是地府特产？！大爷，我是没念过书，可你不能这么蒙老实人吧！”老实人秉修说道。
“呵~不好意思老道长，这十三阴我们没什么兴趣，您还是快些走吧！今天这些个鬼卫比平日多了几十，也寻得紧了，您可别被……啊…啊嚏！！”温然上前拉回秉修，正想劝那老头不要冒这风险。
但可能是因为靠得秉修近了些，闻到秉修身上的香味，鼻子忍不住一耸，打了个喷嚏，口水正好喷到了老头酒瓶的符纸上，碰到水的符纸瞬间失效。
“你……！！”老头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表情，就被两名鬼卫给拉走了，现场只留下鬼卫身上的黑烟足以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
温然捂住口鼻，一脸尴尬地转身看向翡歌二人。
“公子好手段！”翡歌朝温然竖起拇指，温然立马有些局促，想解释但又觉得没必要，能卖十三阴的道士，又能是什么好鸟，可能手上都已经有几十条鬼命了。
“翡歌姑娘过奖”
“诶呀！先不要说这些了，我们真要去吃那烤熊肺吗？”
“不然你是想去吃血馒头，还是人面鱼生啊？！走吧！”
‘呜呜~！’温然话音刚落，枉死城里就响起了无比沉重的号角声，四周的人纷纷停下脚步，神情瞬间庄严肃穆起来。
“是……地藏菩萨归天了？”沉默数刻，秉修又语出惊人了，翡歌今日的白眼翻了都得有一年的量了。
“秉修兄弟真会说笑，菩萨本就是佛，又如何再归天啊！”温然也不知秉修是不是真傻。
“那是……”秉修还没说完，就被翡歌一把压下去，同身边所有人一样，跪到了路的两边。
脚步声逼近，还有兵队整齐的步伐声，沉重的气氛压的大家抬不起头，是真的抬不起，就像头上被压了一块巨石一般。
秉修翻着眼，只看到眼前先是经过四个红衣绿衣的身影，然后是一顶由巨兽背着的轿子爬过，巨兽发出的喘息声伴着腥臭的口气，令人作呕，再后面就是一众迈着整齐步伐的鬼兵了。
期间号角声从未断过，气氛一时紧张到极点。
“六殿卞城王，毕元宾！在此恭迎帝君多时！”一竖眉张口，头顶战盔，身着铅甲，束腰勒带，足踏革靴，双手于胸前拱揖的鬼王带着身后两名高大恶鬼突然冒出，立在那毕恭毕敬地行着礼。
这便是十殿阎罗中的第六殿，卞城王，主管大叫唤地狱及枉死城，此时他身后还跟着九位五方鬼帝和六位罗酆六天，都朝着进来的这位人物弓着腰身行礼。
“嗯~！”那人物没做什么应答，只接了一声就进入主殿里了，不过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能让一众鬼王阎罗如此敬畏的，除了冥界最高神灵，几乎能和天帝平起平坐的北阴酆都大帝外，也没有其他人了。
等一众鬼王大帝都进去后，大家身上的压迫感都消失了才可以动弹，翡歌起身扶起温然。
“居然连北阴酆都大帝都来了，地藏面子那么大吗？”温然疑惑。
“我看没那么简单，这次如此阵势，多半可能是与即将到来的三界武试会有关，大家都在忙着结交势力，那奖励究竟是什么？为何大家都如此痴狂？”
“……”温然没再接话，也陷入了思考。
一旁的秉修听得云里雾里，心思完全不在这，因为他又看到了之前那个被自己惹哭的魔族姑娘，正牵着自己的阿爹在方才温然买发钗的摊子前，一脸开心地让阿爹帮忙自己挑选。
拿起铜镜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头稍一偏就看到镜中，方才那个要跟自己较量的男子此时就在自己身后，痴痴地看着自己，秉修有着同师傅一般的绝色容颜，被这么一个俊朗公子盯着，姑娘脸色立马羞红，忙放下铜镜付了发钗的钱就拉着阿爹离开。
秉修目光跟着追随，翡歌和温然凑上前顺着秉修目光望去，就看到瘦弱的阿爹被精壮的女儿拉得快要散架了，一个猛子扎进了人群。
“唉~我们秉修长大咯！”翡歌摇头语气老成地感慨着。
“要不我去试试替你说媒？难得遇见一个让自己此般心系的姑娘，错过就太可惜了！”温然也一起凑热闹。
“你俩瞎说什么呢！我只是觉得造物主实在太神奇了，此般艺术品，我是真的看不懂啊！”秉修用最淡定的语气，感慨出了最致命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