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生辰
几近入夜，外面正下着雨，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山上一道观之中，道徒们此时正在食着斋饭，昏暗的屋内只点了一盏油灯，没有一个人说话，彼此之间只听得到吸粥的呼噜声。
‘哐当！’外面忽然就传来了声响，众徒连忙放下手中的碗筷，朝着声音的方向而去，到院中一看，道观的大门已经被一只类似马一样的生物撞飞，那匹“马”似乎是受了重伤，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不住地嘶鸣着，声音十分尖锐。
道徒们再靠近一看才发现这匹马不仅身形十分高大，且全身上下都长满了人脸，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表情都惊恐万分，不停地挣扎着想脱离马身，看清这是何等妖物后众徒又连连往后退去，远远观望着不敢上前。
这时，就见一名女子提着剑从雨幕中慢慢走来，此女子身材高挑，穿着一身黑色束身袍，发丝高高束起，脸上还戴着一副铜制面罩遮住了下半张脸，渐渐逼近那匹鬼马。
看着女子离自己越来越近，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怎的，鬼马忽然就站了起来，仰天一声长啸，周身忽就出现了十几只面目可怖的厉鬼，冲着女子就去，声声刺耳的哭啸逼得在场众人都捂住了耳朵，只觉得脑袋被震得生疼。
女子见状反倒不慌，只将剑竖于自己身前，口中念念有词，瞬间就有滚滚魔气覆满剑身，女子抓起剑，看着那些冤魂暗道一句：
“得罪了！”话音刚落就犹如一支脱弓的利箭一般，立马攻了出去，眨眼的瞬间那些厉鬼就通通都消散而去，闪身到鬼马的面前，没有丝毫的犹豫，挥剑直刺进了鬼马的眉心，一声嘶啸之后，那鬼马也化作灰烬散了去，原地留下的是方才那十几只冤魂。
见到面前的救命恩人，那些冤魂激动万分，立马就齐齐朝着女子跪拜下来，嘴里不住地道着谢，缓缓消失在原地。
战斗结束，可女子根本就没有离开的意思，站在那不停地环顾着四周，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阿弥陀佛~贫道无知，不知施主何故在此，发此般戾气？”一名道徒扶着些许年迈的监院缓缓走来，女子一看到监院立马就收回了魔气，恭恭敬敬地一拱手道：
“道长！方才我在山内过路，忽然就察觉到了道观内冲天的戾气，觉得着实奇怪便前来探查一二，没想到在观外的林子里居然生了一匹鬼马，已经杀害了数十条人命，我一路追到这里，将其斩杀，却发现观内戾气依旧存在，敢问道观里可是有人饲养了这匹鬼马？”
“施主何出此言，我们道门建立已有数百年的历史，又怎会生出那种……”监院的话还没说完，人群中忽然就有一生的十分白净的小道士逃开，身手敏捷地翻上屋顶就想逃出去，可还没等站稳身子突然就一顿，鲜血不断滴落到了脚面上，再慢慢地顺着倾斜的房檐流到地上。
一看，那小道士的眉心处已经被一根粗壮的黑刺给刺穿了，那黑刺上又生出了几支分刺，直接从小道士脑袋的各个地方刺出，手段残忍无比，回望去发现，那黑刺正是从女子袖腕里钻出来的。
“看来问题解决了，告辞！”女子收回黑刺，一点不顾面前众道徒脸上的惊恐，拍了拍衣服又一拱手便告辞而去，身影慢慢消失在漆黑的夜雨中……
山林中，女子冒着雨一路疾走，七拐八绕后来到了一条小溪旁，再沿着小溪一直往上走，便看到了小溪的源头，溪水是在石缝里流出来的，女子移步到石头旁边，手探进溪水里慢慢摸寻着什么。
忽然四周就又多出了几个模糊的身影，有的蹲在女子身边一脸期待地往水里望，有的扒在石头上也伸头盯着看，还有的飘在半空中不住地吞咽着口水，察觉到周围有异样的女子抬起头，看到身旁围着的几只游魂，冷声道：
“此乃幽冥酿，不想魂飞魄散的，就给我滚！”听到‘幽冥酿’这三个字，原本还想上前抢夺的几只游魂瞬间就吓得魂体不稳，逃命似的连忙飞开。
幽冥酿其实说简单点就只是酒，一种以十三阴鬼为原料，用取自地府的黄泉水酿泡，封在瓶中后再置于阴气重的地方，待十三个月之后便酿制好，味道醇香无比。
瓶中那十三阴鬼虽被黄泉水炼化，但阴气却丝毫不减，对于喜阴的游魂来说诱惑十分巨大，可若真碰了上去，就会被那黄泉水也一同炼化，魂飞魄散。
见那些游魂离开后，女子才慢慢把那幽冥酿拿出水面，又快速用布包好，朝着山下走去，倒是十分奇怪，饶是那山上大雨倾盆，可到了山脚却又没一滴雨水，连地上的土都是干的，就好像刚才根本没下过雨。
女子也见怪不怪，没有片刻停留，进了城后连忙就朝着城西的方向走去，来到一座府邸前便停了下来，也没有敲门，直接飞身踏着门口的樱花树就翻了进去，见其动作熟练的样子，应该平常没少干这种事。
院子里空无一人，到处都是静悄悄的，月光下依稀可以看得清这座府邸的装修十分古朴典雅，很是有诗情画意的感觉，女子直往后院的亭台而去，说是亭台其实也没有亭，就只是一个建在湖面上，供人观景揽物的台子罢了。
此时那上面正侧躺着一个男子，一只手撑着头微微小憩着，另一只手里握着一个酒瓶，鼻尖微微泛红，穿着一身暗红色的宽袍胸膛半敞，银色的长发肆意披肩，妖艳的样貌令观者不禁感叹，夜风携着樱花落满整个人，眼前的场景简直就像一幅画一样。
女子许是也被这画面给震住住了，轻轻走到男子身边，一动不动地就那么盯着看。
“小翡，师傅好看吗？”男子说着就睁开了眼睛，雾灰的眼眸望着女子，充满了压迫感。
“师……师傅！这是你要的东西！”那被唤作小翡的女子语气难得慌张，连忙就低下头去，从怀里拿出那瓶幽冥酿。
男子一笑，起身抖落满身的花瓣，走到小翡旁边，也没急着接过那幽冥酿，忽地就一把搂过小翡，鼻尖抵着其额头，轻声道：
“今日……可是个很特别的日子呢！”
“徒儿自然是记得！”
“小翡可要想清楚，那最后一笔落完，小翡这辈子都离不开师傅了！一分……即死！”
“徒儿无悔！”
“呵呵~！”男子笑着突然就一把扯开小翡的衣服，露出了其伤痕累累的背部，以及右肩后面，那朵只差最后一瓣花叶的扶桑花，娇艳欲滴栩栩如生。
两人原地坐下，男子割破自己的手掌，殷红的血液顺着汇到指尖，发出丝丝魔气，凑上前慢慢临摹着，脸上的神情似乎是在欣赏也是在享受。
而另一边小翡则是完全不同的画面，闭着眼眉头紧皱，额头不停地冒出冷汗，似乎是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一般。
片刻之后，随着一阵冷风袭来也结束了最后的一笔，只见那朵扶桑花忽就发出一道红光，又再慢慢黯淡下去。
像是实在忍受不了这疼痛，小翡抬手就想去触碰，却被师傅的手掌紧紧扣住了，师傅慢慢俯下身子，将那鲜红的血尽数轻舔到了嘴里，小翡忍不住一声轻哼。
“生辰快乐~”师傅将小翡整个人环抱在怀中，连衣服也都还没来得及拉上去，两个人就那么静静的，看着面前的湖水轻漾，载着朵朵樱花不停沉浮。
感受到师傅身上传来的温度，小翡心里不自一暖，一种满足充斥着她的内心，望着望着，思绪不由得就回到了十多年前……
小翡全名南翡歌，这名字是师傅给取得，在遇到师傅之前，自己一直是跟着一老道生活的，听那老道说他发现自己的那天是正在追一具阴尸，企图从阴尸身上得到些什么来炼制法器，可追着追着，阴尸追丢了不说，自己还一个不留神就掉进了一座尸窟里。
那尸窟里堆满了干尸，粗略一望足有上百具，且阴气冲天，老道料定自己不敌，于是便想退去，可在这时，耳边就传来了一声婴孩的啼哭，那声音如此之真切令老道都不禁恍惚。
虽着实疑惑为何在此等阴邪之地会出现人类婴孩，怎么想都觉得可能是妖邪作祟，但终究还是抵不过内心那一腔正气，下定决心打算速战速决，提上木剑攥紧符纸，猛就冲了进去。
没想到在一顿七拐八绕之后，还真的发现了一具女婴，躺在尸堆里，手里正抱着一残肢哇哇大哭。
不过令那老道惊讶的是，这整座尸窟里的阴气居然都是来自眼前这个女婴的，且在那女婴的嘴角两边，还生着黑色裂纹样的胎记，看起来就像一张大嘴。
虽着实疑惑，但老道也没犹豫太久，抱起女婴就赶忙逃了出去，将她先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是一栋建在乱坟堆中间的木屋，说来那老道的身世也是可怜，此处原来是一村子，老道的家人朋友都安静地生活在这里，可突然一年山中就生了只厉害的白毛僵，一夜之间屠尽了村子里所有人。
老道那时外出游方求道，躲过了一劫，等他回来时，发现自己的家已经变成了一堆乱坟。
老道伤心欲绝，可又发现村子里的人虽然都死了，但魂魄却都还尚在，老道如获至宝般使尽全身法力，将此处与外界隔了开来，建了座木屋打算这一辈子就守在这儿了，直到所有人怨气消散，都去转世完为止。
老道将女婴带回家里，试遍所有的办法想要驱除其身上的阴气，可努力了半天却丝毫不见作用，老道看女婴除了一身阴气之外与普通人似乎也没什么区别，所以也忍不下心再丢弃，就留在身边抚养。
起初四五年，女婴倒也算是乖巧，安安静静地成长着，期间一直都是老道出门捉妖打鬼，女婴就交给那些鬼魂照顾，之间一直都相处得很好，胜似亲人。
偶有一日，老道一如既往外出，女孩醒了就和那些同自己一般大的一群小鬼追闹嬉戏，不觉间就来到了乱坟堆的边尽。
女孩看了看浓密的树荫外面，正当晌午阳光明媚，舔了舔舌头伸出手去就想触碰那种温暖，千钧一发之际背后又传来声音，女孩回头一看，发现了小鬼露在外面的一只脚，得意一笑又追了上去。
突然这时，空中响起一阵巨雷，周围变得一片漆黑，女孩被吓到，可还来不及回头身体就被滚滚的黑烟笼罩住，女孩昏了过去，黑烟慢慢飘到空中，发出类似骨头扭动的‘咔咔’声，小鬼们探出头来，忽然就发现坟堆外面围满了无数干尸，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坟堆里。
女孩摔落在地，小鬼们连忙就上前拉起女孩，要往坟堆深处逃去，那里有道行高深的老鬼坐镇，多少安全点，可女孩突然就一把拽住其中一个小鬼，发出一阵嘶吼。
一看才发现此时的女孩，原本嘴角的黑纹此时已经延伸到肩部之下了，双眸血红，笑着就张开嘴咬向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