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复明
赵锦书在手术室外来回踱步，她觉得她这样子，和产房外待产的丈夫没什么区别。
她一会低头看手机时间，一会又抬头看手术室的灯灭了没，在这反复煎熬中，她度过了近三个小时。
连成钰是被搀扶出来的，一只方形的机械眼完全将左眼覆盖住了，机械眼后部的构件嵌入了眉骨和颧骨，眼后植入了芯片，脑部神经与芯片相连接，直接投射在中央的圆形成相区。
连成钰的眼睛没法通过移植来改善，这只机械眼刚好可以完全替代眼球的功能，并且植入之后，初期若没有异常反应，此后再不会失效，可以视为人体的正常“器官”。
赵锦书看了她许久，入骨的开刀处有一周细细的缝线痕迹，看起来缝得很完美，没有明显凸起，“小钰儿，疼吗？”
“现在还好。”
赵锦书用备忘录打了字，“写的什么？”
“我爱赵锦书。”
赵锦书笑了，搂住了她，“小钰儿，恭喜你，可以重见光明了！”
连成钰也主动环住了她，下巴搁在她的肩上，“阿书，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谢什么谢，你我都结婚了。”赵锦书松开她，发现连成钰竟然哭了，一只眼在流泪，她赶紧用手擦了擦，“小钰儿，高兴不能哭，等下浸到伤口会疼。”
连成钰攥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没事的，左眼不会分泌眼泪。”
“那也不能哭，今天我们要庆祝。”
“可是医生刚刚说了，什么也不能吃，只能喝咸粥。”
“庆祝的方式多了去了，今天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把没看过的风景全都看了。”
连成钰双手将她扶住，让她正面对着自己，“我想看你。”
赵锦书笑得十分柔和，一手覆住了她的脸，“以后我们都在一起，想看多久看多久。”
“阿书，我爱你。”
连成钰侧了头，完全吻去了她的话语，“相见”的欢喜全都吞进了各自的肚子里，考虑到这是医院，连成钰也没太过分，只轻轻蹭了十几秒。
“这只眼睛会不会很重？低头会难受吗？”
“不会的，它很轻，比眼镜轻多了，而且是嵌入骨头的，不会像眼镜一样会移动。”
“那就好，怕你不舒服。”
赵锦书走在了前头，拉着她，“先去吃个午饭吧。”
连成钰走得比较慢，“你等等，我晕。”
赵锦书霎时顿住了脚步，“怎么会晕？医生有嘱咐吗？”
“两只眼睛差太多了，还没习惯。”
“我说你怎么不两只眼睛一起装呢，和正常人一样，你也不用考虑钱的问题。”
“和钱无关。”连成钰指了一下自己的机械眼，“长得像机器人，两只眼睛换上就更像了，我不希望你是在和机器人谈恋爱，所以一只就好，可以看出来我是普通人。”
“小钰儿，其实这眼睛很好看，很酷，像科幻电影里描绘的未来。”
“不好看，很怪异。”
“这叫奇特。”赵锦书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长相一样的眼镜，也只有一边，多了一侧眼镜架和鼻架，她也戴在了左眼，笑着问道：“小钰儿，帅不帅？”
“你——”连成钰惊讶又欢喜，“你怎么准备得这么周全？”
“这叫知妻莫若赵锦书。”
“你的心意我收到了，快把眼镜摘了。”连成钰伸手就要替她摘掉，却被赵锦书后退一步躲开了，“你视力正常，戴这个模型会被笑。”
“笑什么笑。”赵锦书比了个很酷的拍照姿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喜欢搜集墨镜了。”
“这是个墨镜？”连成钰凑近仔细看了，中央的小圆片实际是个墨镜的镜片。
“是吧，越看越好看。”赵锦书一手搂住她的肩，掏出手机拍了个照，附上文字——两只机械猫。
“我想先回家看看。”
“先吃份饺子再回去。”
她们吃完就驾车回了靖州小院，连成钰下了车就迫不及待去后院看自己种的菜，土坑上有一片大的铁框架，是赵锦书用来让连成钰定位用的，蔬菜一列列长得很整齐，绿油油的，没什么虫害。
“你果真没有骗我。”
赵锦书正在查看草莓的情况，“我骗你做什么，做得好就要夸奖。”
“善意的谎言啊，我每做成一件事你都会夸我，我知道你在哄我。”
“你觉得开心就行。”赵锦书站了起来，“走吧，上楼看看，这才是真正有人情味的家。”
连成钰先去了卧房，床铺上还散落着睡衣，依稀可以回想起昨夜的放纵，她的背上还有赵锦书不小心留下的抓痕。
衣帽间的衣服两个人是分开的，架子上还摆着连成钰好几套叠放好的衣服，这是赵锦书早就搭配好的，每天就直接一套套换，连成钰自己也能取到，免得拿到搭配奇怪的配色，引起笑话。她伸手扶上了衣架，早上也是站在这里让她给换衣服的。
“阿书，辛苦你了，以后我可以自己穿衣服了。”
“一日两次美人恩，我觉得挺不错的。”
“你净想些调戏我的话。”
“这可不是调戏，真正的调戏是行为上的。”赵锦书说着叹了口气，“可惜了，你眼睛上的伤口没好之前，我们是没法圆房了。”
“其实只要你愿意，还是可以的。”
“什么？”
连成钰抱着她，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阿书不要动我就好了，换我来主你，分寸我自己掌握。”
“那还是不要了，容易走火。”
连成钰美目一横，“我更不要，你在我看不见的时候天天欺负我，现在我看见了，你又不让我欺负回来。”
“你身体不行，我身体好。”
连成钰低头看了看自己，“不会啊，我要是身体好，你就应该答应，我要是身体不好，那就是你没养好，更应该受我欺负。”
“你不要怀疑我养媳妇的能力，身体好但眼睛不好也不行，伤筋动骨一百天，算时间，刚好，敬祈节当天解除封禁，在此之前，一切“欺负”免谈。”
“哼。”连成钰懊恼地躺在了地毯上，“我这才一点点点的小伤口，不碍事的。”
“小钰儿，这可不兴争，还有，你都38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
“38了也还是比你小，永远都比你小。”
赵锦书得逞地笑了，“对，就是比我小，所以在床上你也只能比我小。”
“你别骗我，还有个词叫年下呢。”
“网络小说荼毒你的思想啊，小钰儿。”
连成钰的手朝虚空指了指，“这叫什么来着？年下小奶攻。”
“噗哈哈哈哈哈哈——”
赵锦书非常没有形象地笑了出来，“小钰儿，你也知道自己奶啊，年上美人攻是我，年下奶包受是你。”
“你以前还说我苏来着，说明我还是有一点点宋前辈的基因，你别看不起人。”
“好好好，我惹不起。”赵锦书也躺下了，和她手牵着手，看着天花板。
“小钰儿，我想姑姑了。”
连成钰的侧视野是受限的，她只能侧过头看她，“宋前辈很厉害，姑姑肯定没事，算时间十年也快到了，你问一下。”
“我该怎么问，撒娇？卖萌？打滚？怎么才能让姑姑回来？”
“找个你心情最不好的时候，一把鼻涕一把泪，说我想你了姑姑，百分之九十九会回来。”
“可是你能看见了，我也没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了。”
连成钰掐了嗓子，“姑姑，小钰儿移情别恋了，她居然跟其他人跑了，你帮帮我好不好，我需要你。”
“太假了你这，大概宋姑姑就直接识破了，你若移情别恋，我爸早把你千刀万剐喽。”
“你想她了就给纪叔叔发段语音，累积得多了，姑姑肯定心软。”
“这还有点靠谱。”
吃过晚饭，赵锦书去书房柜子里拿了珍藏的u盘，里面是她们婚礼的录像资料，她转着u盘的挂绳，心情十分愉悦。
走到楼下的时候，连成钰就坐在地毯上，客厅的灯光被她调成了暖色模式，较为暗淡却更显得温馨。电视正在播放，五彩的光影也衬在了连成钰脸上。
连成钰只有在正视的时候才能看见事物，因而一直没有发现站在楼梯口的赵锦书。赵锦书看着，眼睛一热，给连成钰拍了张照，发了条动态——眼前人。
她走过去，柔声唤道：“小钰儿。”
听见她的声音，连成钰立即转头了，“我在看电影，你也过来看。”
赵锦书弯唇一笑，“看电影没有爆米花怎么行。”
“再吃要变大胖子了。”
“好啊你，看见后就开始明里暗里说我丑了，还是瞎了好。”
连成钰急忙解释道：“我没这个意思。”
赵锦书侧过了头，一副不想理人的模样，“我不管，我生气了，我要把你的电影关掉。”
连成钰看画面真的没了，起身就来拉赵锦书，“你太小气了，我给你赔罪好不好？你把电影给我开了。”
“电影不好看。”
赵锦书把u盘插了进去，拿了地上的遥控器调整模式，连成钰不再纠缠了，好奇地看赵锦书打算分享什么。
片名叫做《赵小猫的婚礼vlog》
连成钰这回乖乖坐在了地毯上，挨着赵锦书，还抱着她一只胳膊。
赵锦书吻了下她的额头，“我说过的，录下来，等你看得见的时候给你看。”
开头不是现场片段，而是赵锦书将连成钰拙劣的画作合成了一个个完整照，是两只猫结婚的小动画，又一个转场，正式的录像开始了。
开场是赵锦书迎宾的录像，拿着请柬的宾客有上百号人，老友相见，在院子里相互寒暄。
进入院中，有一个明显的角落堆了许多巴掌大小的玩偶，还立着一面墙，宾客可以在红纸上写下祝福的话语贴在墙上，之后就可以领取一只小猫周边。
连成钰看着有了醋意，嘟着嘴朝赵锦书道：“我怎么没有玩偶？”
“玩偶本体不是天天被你抱着吗？要什么玩偶。”
“那不一样，玩偶可以随便我抱，一条腿跨在它上面也行，冷了还能抱它取暖，可以当被子也可以当枕头。”
“这些我都可以做到，甚至我还能跟你互动，可以亲你，可以在你难受的时候帮你释放。”
“玩偶还可以被我踹下床。”
赵锦书：“……”
赵锦书憋了好久才道：“你看我今晚把不把你踹下床。”
尝到了甜头，连成钰就开始撒娇卖萌，“阿书，要亲亲。”
赵锦书“嫌恶”地用手挡了她的脸，“我明天就给你定制玩偶，你亲它去。”
连成钰似蜜糖样黏住了赵锦书，搂紧她的腰死不松开，脑袋还在她胸前蹭了蹭，“我想要阿书，也想要一只玩偶嘛，玩偶多可爱，以后我要是对你生气了，我不舍得骂你，骂玩偶多好。”
“意思是有了玩偶你就可以偷偷骂我是吗？”
“绝对没有的事。”连成钰竖起了三根手指保证，“除非你真的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不然我不会骂你。”
赵锦书拍了她的手指，“听起来我多渣女似的，还能对不起你。”
连成钰摇着她的手臂道：“买不买嘛？”
“买买买。”赵锦书把情侣玩偶的照片给厂家发了过去，直接要了只15米的，加上小猫原有的“富态”，起码得占三分之一的床，“行了吧，先说好，不准喜新厌旧移情别恋玩替身梗。”
连成钰快速亲了赵锦书的唇，“玩偶没有阿书疼我，也不会亲亲。”
“知道就好。”
她们转移话题磨蹭了许久，视频已经把前奏播放完了，现在进入了正式片段。
前厅的场面连成钰是不知情的，那天只通过扬声器听到了赵锦书说的话，“我们家的亲戚朋友好多啊。”
“我娶你，排场当然要大，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请来了。”
赵锦书指了屏幕，“看这个米色西装老人，我博士生导师。还有这个蓝色礼服女士，我留校任教的舍友。还有这个，爸认识的，有名的收藏家。”
“算了算了，不认了，等见到真人你再和我介绍。”
连成钰专心下来，开始补充她错过的美好，“宋前辈怎么坐那么偏远，我们结婚她应该前排才对。”
赵锦书摊开双手，“这可不是我安排的，是宋姑姑说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自己把座位调远了，不过我也知道这是假理由，她只是不想抢了我们的风头。”
录像中的赵锦书提着裙摆走上了台，不卑不亢，落落大方，连成钰看着也忍不住挺起了胸膛，一副这是我媳妇的骄傲。
（我的妻子，姓连成，名钰。）
“还是你贴心，免得别人把我名字叫错。”
大屏幕上播放着她们日常相处的照片，连深度亲吻照也有，连成钰看着就脸红了，场下那么多宾客，简直是“公开处刑”。
（她的眼睛很漂亮）
这是连成钰听得最有感触的一句话，因为失明，她最讨厌别人说她以前眼睛好看，这简直是在反复揭开她的伤疤，夸得越好，心中的失落就会越高。
连成钰并不认为赵锦书是在戳她痛处，因为即使她失明了，赵锦书还是像以前一样爱她，甚至有了更多的耐心。赵锦书会每天下班回来，不吝啬地用掉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只为了跟上她下厨的脚步，让她也有参与感，从参与中找到自己的价值。
十三年，她陪了自己十三年，不知道背地里有没有人说她傻，摊上了这么个累赘，按照她的条件，她明明可以找一个更好的，而不用每天绕着自己转，抱着重见光明的梦，还要时时在意自己的心情，生怕一不小心触动自己不好的记忆。
连成钰侧头看她，她还有些白发新长了出来，她一个月前明明还染了发的。
是工作的原因，她说过，要靠自己能力养活她们两个人，打造一个真正独立的小家，仅仅十年时间，她就已经升任基地的副所长。她甩出的证明都是含金量极高的论文，还有她实干的成果，每一步都是她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踏出来的。
赵正华早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更是提早递交了辞呈，躲在研究所里悠闲地做一个小小的部长，再也不插手基地方面的事，这也为几年后赵锦书的升职排除了一些非议。
“赵锦书。”
“嗯？你怎么喊我全名？我没惹你吧？”
连成钰笑了一下，“我爱你。”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间，唇瓣已经贴在了一起，和屏幕上的人一样，搂着后颈，温柔缱绻地享受出自本能的亲近。
不一样的是，这回场下没有观众，于是连成钰也大胆了些——
不满足的手指钻进了衣服下，撩起一阵阵颤抖，半推半就间，两人一同倒在了地毯上。
因为是坐在地毯上看的电影，连成钰提前把地暖给开了，现在躺着也不容易着凉。
赵锦书伸手搂住了她的腰，承受着连成钰的热情。
连成钰贴着她的耳朵说话，“你放心，没有机会把你踹下床了。”
“很多年前我说过，我喜欢和你在床上滚，不知道你听进去了没？”
“什么时候？”连成钰逐渐撩起了她的衣摆。
“广兆的时候，我还一心想着逗你，让你开窍，喜欢上我，说了很多可以二度解读的话，你说我还真想和你在地上滚啊，我一时嘴快，说我喜欢床上。”
连成钰把她的衣服撩到了最顶端，“地比较大，可以随便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