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陪你睡
孟鸣禅出长鸿居时,南桦还在下面等着他,手边牵着两匹马,一手持剑抱臂,沉静冷情。
南桦见他出来,牵了牵缰绳,迎到孟鸣禅身前,问道:“主子现下可要回去?”
“回去吧,在外面待着也没意思。”
孟鸣禅无心在外流连,天色已晚,怕回迟了被孟晏徽扒掉一层皮。
过了这条平祥街就能看见孟宅,孟晟野是成亲时才在蔺都立府,也只有偶时回京才在府中暂住。
镇南王的府邸自然不必多说,蔺都排的上名的阔绰宅院,雕甍绣槛,四面抄手红木游廊,园林山水风雅,山林之间楼阁台榭隐隐可见,交相依错,气势磅礴。
孟鸣禅有自己的一间院子,唤作倚雪阁。
到家后用了饭,孟鸣禅沐浴过后就回了房中,没个体统的仰面卧在榻上,架着腿,嘴里叼着笔,在小本上记事。
记了两三页,孟鸣禅心下烦躁,本子摊开往面上一盖,笔一丢,瘫着不动了。
他已有好几天没见着纪衍舟了。
每晚都等他,每晚都落空。
他现在总算知道古代那些妃嫔为什么会因为见不到皇帝然后发疯了。
孟鸣禅也离她们不远了。
踹倒了床尾的小架子孟鸣禅也懒得扶,倒惊动了屋外守夜的南桦。
孟鸣禅随口敷衍了几句,刚要坐起把架子捡起来,颈后又凉凉地袭来了熟悉的寒意。
孟鸣禅一僵,猛然回过身去,先入眼的是一席竹青衣袍,脚踝细白,套了一环清脆作响的银铃,肤色被衬得更冷,犹如汝瓷般,素白胜雪。
纪衍舟正位于榻前,乌发绾起,手中还有一卷文卷,用绦子系着,叠的很是齐整。
“衍舟!”
孟鸣禅眼神发亮,瞳仁乌黑明润,他跃下床榻,也不讲什么矜持不矜持,兀自牵住了纪衍舟的手腕拉他在身边坐,瘪着嘴,委屈道:
“我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你好久都没来看我了。”
口吻似是嗔怨,像是妻子在责问许久不曾归家的丈夫。
纪衍舟莫名如此联想,又觉脸热。
他抿着唇,手腕还被他攥着,孟鸣禅掌心素来都是灼烫的,那点温度顺着臂腕徐徐往上走,直淌进心间。
“我近来有些事忙,就找了无痕来传话给孟……三郎。”
纪衍舟话说一半又改口,他敛眉低语,耳后燥意攀升,又拈红了肌肤。
孟鸣禅被他这声三郎唤的心烦全消,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厚着脸皮凑到纪衍舟跟前去,笑吟吟道:“那我给你写的信,你看了吗?”
说到那封信,纪衍舟脸烧的更烫,他偏过头,怕被孟鸣禅瞧出端倪,低声答道:“看了。”
孟鸣禅又委屈:“那你看了怎么也不给我回封信呢?”
“…………”
纪衍舟脸皮薄,很后悔没把那封信带来让孟鸣禅好好念念,他欲言又止,道:“你,你那写的什么呀,不着四六的,怎么给你回啊……”
孟鸣禅迷茫道:“看不懂吗?应该不至于,我有用心写的,都是一笔一划写出来的。”
“……不是说字,”纪衍舟实在没脸念他那封信,只好道:“哪有那样写信的,没头没尾也就罢了,写的还都是些,都是些……靡靡之词。”
“靡靡之词?”
孟鸣禅冤枉,辩解道:“我没有!我都是发自肺腑写的,老婆给老公写信不都是这样写吗,你还嫌我写的不好。”
纪衍舟嘴皮子耍不过他,脸垂的更低,孟鸣禅沐浴过后,衣料间蕴满了朱栾的冷香,如置身春华三月,绿意盎然,沁入鼻息,好闻的不得了。
他又头脑发昏,应声道:“那我下次,会记得给三郎回信。”
“哼,那我万一又写靡靡之词怎么办,你也会给我回吗?”
纪衍舟耳坠发红,但还是颔首道:“许会回的少些吧,但也还是会给三郎回的。”
孟鸣禅太稀罕纪衍舟这副面皮薄又经不起逗的做派了,他瞥见纪衍舟带来放在矮桌上的一卷白纸,好奇道:“这是什么?”
纪衍舟回神,拿过那卷白纸,拆了捆着的绦子,把纸张铺平展给孟鸣禅看,上面有朱红笔描出的小格,解释道:“这是字帖,是拿来给你练字用的。”
“给我练字?”
“嗯。”
纪衍舟去桌上取了笔墨来,砚台里有研好的墨,他提笔蘸了,在前三个朱红小格里写上孟鸣禅的名字。
烛台照明,孟鸣禅趴在桌上,用手背垫着下巴,看纪衍舟在灯下写字给他看。
纪衍舟对着字帖写了两行,将笔置回架上,轻吹了口气,好让墨迹干的快些,孟鸣禅也跟着吹,问了句:“衍舟怎么忽然想起给我字帖啊?”
“之前三郎不是说,想时常练字吗?”
纪衍舟垂眉,长睫掩住眼底,广袖下露出一截皓腕,配着青色衣料,似竹枝覆雪,清丽不可言,轻声道:“这是我自己写的。”
“你先前说想练字,我就去寻了些文章,誊了字帖来。”
孟鸣禅挑挑眉,他抬起眼,勾着唇角道:“是特意送给我的吗?”
“……嗯。”
纪衍舟口中应声,把其他几张也铺好,用镇纸摊平,孟鸣禅就趴在他对面,纪衍舟要铺纸,手就得伸到他那边儿去。
孟鸣禅还是那个姿势没变,只是微微直起身,趁纪衍舟不注意,隐在昏芒中,在他指尖上落了个吻。
啾的一声。
孟鸣禅耍完流氓又趴回去,很无辜地托着脸,手指搭着纪衍舟的字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
纪衍舟前下没反应过来,可指尖上暖意微微,沾着潮意,他心一跳,猛地蜷回手,脸一下就烧的通红,喉间滚动,不知所措。
孟鸣禅想笑,心道这也太纯了,怎么亲口手指尖就反应这样大,这要是亲别的地方还不得把纪衍舟吓得原地逃跑?
他做了浪荡事半点也不心虚,还若无其事盯着纪衍舟看,道:“那我写完了,有奖励吗?”
纪衍舟心神惶乱,捂着手,眼睑晕着红,两颊也生绯色,比抹了胭脂还要有颜色。
孟鸣禅泰然自若,纪衍舟又心恼,强装镇定,闷声问:“什么奖励?”
“我都可以的,看衍舟给我什么奖励,我都喜欢。”
又来了,孟鸣禅又跟他玩不明不白这出了。
纪衍舟生前对他示好之人,说是过江之鲫也不为过。
他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得圣上青眼,相貌品德皆出色,也不乏男子倾心他。
但纪衍舟一心为国家社稷,儿女情长对他来说就是身外之物。
那日冥君一席话,纪衍舟倒也有想过,他和孟鸣禅成婚到现在,说心无波澜是假的。
人都死了,还要那些高高在上的名声做什么?
可他吃不准孟鸣禅的态度。
纪衍舟最烦的就是做没把握的事,他若行事,必要将把握捏到九成九,否则轻易不做。
更别说孟鸣禅年纪还比他小,十八九岁的少年郎,定没定性都尚未可知。
纪衍舟心中有了几分计较,他莞尔一笑,抬指就熄了房中烛火,在这倏忽临至的黑暗中,倾身前探,主动扣上孟鸣禅的修长手指。
孟鸣禅愣住,纪衍舟离得他很近,发丝就悬在他面前,玉兰香清浅,浮在空中,纪衍舟声线清越,在夜色中听起来更徒增数分风情。
“今日时辰不早了,就不练字了,去睡吧。”
“三郎近日不是都睡得不好吗?我听无痕说,是因为我不在,所以你睡不着觉,今日我陪你,三郎总该睡得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