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风仙村纪事（二）
春田野绿，雨落绵长。
新雨过后的香山一片盎然景象。
灼灼的阳光像是刚从冬眠中醒来，农田里已经有人开始插秧。
田埂上是孩子们追逐打闹的欢声笑语，玩得不亦乐乎。
棠离家里也有水田。
不过不多。
只每年种上一季的稻苗。
但也够每年自家吃饭所需要的粮食了。
风仙村的水来自山里。
冬日里，把手泡进水里是有些温热的。
但这会子显然已经有些凉了。
爷爷奶奶在水田里插秧，棠离则在水田一边的小沟里，找了个有烂泥的地方，用还没长出狗尾巴的狗尾巴苗练习插秧。
将稻苗插入田地中，根部朝下，上部垂直插入土壤中，注意不要折断秧苗。
插秧的深度需要因地制宜，深了会让稻苗长得慢，浅了则会飘起来。
村里的老人都是插秧的好手，爷爷奶奶也不例外。
爷爷显然速度更快一点，插的也更笔直一些。
而奶奶讲究随缘，每一次稻苗入水和出水一气呵成，但速度就是比爷爷慢一些。
换在种其他庄稼的时候也这样。
下地的时候，说好是一人一半，可爷爷总是会帮奶奶多干一点，奶奶对此也没有多说什么。
但，奶奶在生活里难得的笑容，就是干完活那收工的一刻。
如果不在笑完之后，用死亡凝视看他就更好了。
水田虽然不多，但也得插好几天的秧。
不是一天干不完。
而是其他的庄稼，也选的这个时候种。
奶奶总是觉得，这些庄稼在还没变成魔兽之前都是有灵的。
就像奶奶死去的萄仔一样。
一只木属性的水浮游。
他这几天在学校图书馆里借书的时候看见的。
水浮游，木属性，凡阶魔兽。
只在春天复苏，夏末死亡。
据说，水浮游可以感知植物的生长状况，在植物要死的时候，牺牲自己成为植物的肥料，救植物一命。
图画上的水浮游很好看。
长着像蝴蝶一样的翅膀，尾巴长长的，身材很纤细，尾巴尖上还有两根须须。
身上大多是米白色的，带着些淡淡的绿色。
有的甚至还有花纹。
书上还标注的一句话。
朝生暮死，何其可惜？
他倒是没什么感觉，只要是活着的魔兽，或者人，不都是要死的吗？
为什么要可惜呢？
不过，奶奶的水浮游在很早的时候就死了，那个时候他还没出生呢。
像奶奶那么厉害的人，连豆豆鸡都能一刀斩杀，应该也不会伤心吧。
他就从来没看见过奶奶伤心。
…………
时至中午。
村民们纷纷准备回家做午饭。
爷爷奶奶也都回去了。
棠离打算多呆一会，多练习练习，早点学会，就能帮到爷爷奶奶，让爷爷奶奶不那么辛苦。
老师说，要做一个孝顺的孩子才能被人喜欢。
他也想被爷爷奶奶喜欢。
这样就能少挨打，还能吃的饱饱的。
说不定爷爷一高兴，还会和上次那样，给他买个五毛钱的玩具。
那就更好了！
越想越有劲。
棠离手中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虽然这样拔起来又插回去很麻烦，手也很酸。
但一想到能帮到爷爷奶奶，棠离就感觉自己全身充满了干劲。
突然，一颗石头精准地打中了棠离裸露在外的胳膊。
锋利的石尖直接无情地在白嫩胖乎的小手上，拉出了一道细小的口子。
皮肉上很快便见了红。
棠离侧目，只见棠素几人正居高临下地站在田埂上看着他，如刀锋般冷冽的眼里充斥着厌恶。
一边的棠宁冲着棠离做了个鬼脸，“咧咧咧，没人要的小野种！”
其他几人的眼里染上戏谑，迎上棠离小兽般审视的目光里，充满了挑衅和跋扈之色。
“哼。”棠离冷哼一声，决定不理他们。
他们人多，他一个人打不过。
何况自从周元哥哥来了以后，一个打十个。
他们不敢胡来的。
更何况……
他们都有人撑腰，他不一样。
可要是他弄脏了衣服，回去还得被奶奶打一顿。
这么想想看……不划算。
许是早就预料到了棠离这副反应，棠素招呼着其他几人，纷纷捡起地上的石头，再度朝着棠离丢了过去。
这些石头都是用来铺路的，所以都是大小还算均匀的颗粒，有干枣那么大一颗。
大家都是小孩子，所以力气都不大，但石头打在皮白肉嫩的棠离身上，哪怕隔着衣服，都有些生疼。
棠素捡起地上的石子，像打靶一样朝着棠离丢去，边丢边笑道：
“哈哈哈！小野种，来打我呀？”
棠离捂着头躲闪，反驳道：“你才是野种！你全家都是！”
听了这话，田埂上的几人纷纷停了手，哈哈大笑了起来，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
一边的棠真踢了踢脚上穿着的新鞋，嘲弄似地朝着棠离的方向伸了伸脚。
讥讽道：“你爸爸妈妈过年都不回来了，一看就是不要你了，瞧，我妈妈给我买的新鞋子！”
棠怀中举了举手里崭新的、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机器人道：“还有我爸给我从城里带回来的机械人。”
棠素的眼里涌上一抹恨意，捡起一坨泥巴朝着棠离的身上狠狠丢了过去。
“小野种！考第一又怎么样，还不是没人要！”
泥巴砸在身上，迅速留下了一个脏兮兮的印子，而且足够显眼。
棠素也是知道棠离在家的待遇的，自然是故意的。
眼看其他几人也打算有样学样地在他身上出气，棠离头也不回地朝着沟的另一端跑去。
打不过他就跑，等周元哥哥回来，他君子报仇，三天不晚！
“嗯……想跑？”
棠宁一看棠离转身就知道这小子要跑。
上次这小子就是这么跑了的。
这次棠宁早就有准备了，今天特意穿了雨靴，就是为了能堵住这家伙。
只见棠离跑到沟口正要爬上来的时候，棠宁直接踏着雨靴踩进水田里，几步就到了沟口，将棠离推进了水田里。
棠宁跳过田埂，乘着棠离还没来得及起身，一把揪住了棠离的衣领。
恶狠狠道：“就是因为你！害的我爸因为我考倒数第一打了我一顿。”
棠离擦了一把脸上粘着的泥水，解释道：“你考倒数第一又不是我害的。”
棠宁冷笑一声，语带报复，透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可谁要你考了第一！就是因为你次次考第一，我爸总拿你说事！”
说着，棠宁直接用力把棠离的上半身压进了水田里。
“啊。”
棠离来不及喊，混浊的泥水就将他的脸淹没，只能扑腾着挣扎着在泥水里寻找支撑点。
看着棠离这副模样，棠宁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活该，爸妈不要的小野种就该在泥巴里待着！”
说罢，轻松跳上田埂，就准备和小伙伴们离开。
刚走没几步，一颗石头精准的砸中了棠宁的后脖梗子，要是再高点就能砸中他的后脑勺。
棠宁刚打算回头，一颗石子精准的擦着他的眼角而过，疼的他立马捂住了伤口，再伸手一看，果然见了血。
“啊！你敢用石头砸我！”
此时的棠离握着从沟口掏来的石子，浑身湿透，宛若落水的野兽，眼睛里散发着冰冷的光芒，透露着毫不掩饰的愤怒和恨意。
“你才是野种！我有爸爸妈妈，他们才没有不要我！”
棠宁冷哼一声，随即招呼其他人道：“砸死他！”
其他几人见状，纷纷捡起石头朝着棠离丢去。
“砸死他！”
这边，石子噼里啪啦地打在棠离身上，有的则直接扔歪了，掉进了水田里。
反观棠离的目标很明确，只砸棠宁，咬死一个砸，每一颗都能精准地在棠宁身上留下一个细微的伤口。
就连石头砸在棠离身上他也不躲一下，除非是要害部位才会刻意闪避。
一时间，两方激战。
不过也有人躲在一边划水，全都扔歪了。
棠真小心地挪到棠素身后，用仅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
“我们这么欺负他，小霸王要是知道了……？”
棠真没再继续往下说，两人却心知肚明。
小霸王自然就是他们给周元起的外号。
那家伙第一天来学校拽的要死，被找麻烦以后，直接一个打十个，把十个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十个人里面甚至还有三个六年级的。
从那以后，学校里就再也没人找他的麻烦。
棠素轻蔑地哼了一声：“怕什么，我打听过了，那小子今天去城里了，再说了，又不是我们打的最狠，我们的石头可都丢偏了。”
话到此处，棠真也明白了过来，决定继续划水。
他和棠离又没什么冲突，说到底，他还得谢谢棠离呢。
要不是他来了，同龄人里一直被欺负的那个，可就还是他了。
棠素扫了眼丢石头的几人，低声对棠真问道：
“二虎子今天没来？”
棠真噢了一声：“他哥不让他出门，学习呢。”
闻言，棠素点了点头，眼里流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突然，棠真目光扫到村尾来的路上，出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急忙大喊道：
“村长爷爷来了！快走！”
棠宁也从扔红眼中回过神来，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连忙跟着几人乘着村长没来的空隙，朝着远处逃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