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将童年画成画（四）
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伴随着鹅毛般的大雪，飘落在寂静的香山中。
洁白的雪花在空中翩翩起舞，像折翼天使的羽毛一样，被洒落人间。
雪花轻轻地落在树枝上，草叶上，屋顶上，无声无息，就像是为大地穿上了一件雪白的棉袄。
满是脚印的路似乎见证过一场热闹，风仙村的家家户户点起了为夜准备的灯，灶台里升起炉火。
回去的路上，棠离听着看不见的院落里，传来的阵阵嬉笑，心中有些向往。
是三虎和他奶奶还有爸爸的笑声。
还有隔壁棠素家，棠素和他妈妈的笑声。
脚步开始慢了下来，他想多听听别人家为什么这么开心，等爸爸妈妈回来了，他也能这么逗他们笑。
脚下一个不留神，摔了一跤，正好摔在泥泞的雪水里。
“诶呦！”
“嘶”，手掌被肮脏的凝土地面擦伤，脏水混着血水显得颇为狼狈。
“呜呜~”大朗急忙凑了过来，关切地围着棠离打转。
棠离也顾不得受没受伤，急忙检查身上的衣服怎么样了。
果然，衣袖被冒出来的灌木上的刺，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里面暗黄色的棉花被污秽的雪水染黑了许多。
这让他顿时慌了。
手上的伤口还能掩饰，但衣服破了要是被发现，回去肯定又要挨打了。
“谁在外面？”
院子里的人似是想听了摔跤声，想要出来看看。
棠离连忙起身，赶紧招呼着大朗离开了这里。
回去的路上，棠离边想边焦急地往回跑，边跑边想着解决办法。
他今天抓到了猪，应该是立功了的，会不会奶奶看在他今天抓到猪的份上，心情好，说不定就不会怎么他。
然后，只要早点回去，把衣服藏起来，就不会被发现了。
棠离怀着侥幸的心情，带着大朗一路小跑着，踩着有些厚重的雪，往家的方向跑。
刚到门口，屋内就传来一阵低气压的骚乱。
“你说说你，有什么用？二榔头说不让杀你就放了？他不就当个村长吗？他算个老几，我还说这是风仙送给我们家的肉咧。”
棠离进了院子，来到大屋门口，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缝，往里试探地看了一眼。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强烈的火药味。
奶奶穿着围兜，手里拿着鸡毛掸子，认真地清扫着橱柜里的灰，同时还不忘是不是地对着里屋骂几句。
爷爷坐在里屋的木床上，抽着旱烟，眼神里是看不清的凝重和无奈。
“死哪去了你？”奶奶猛然抬起头，犀利的目光直刺站在门口棠离的心脏。
棠离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进去，侧身藏了藏划破的衣袖。
“我……我去看地去了。”
赵红英目光犀利，见棠离目光躲闪，行为怪异，还有裤腿上沾着的泥巴，瞬间火气又上来了。
“站过来！”
棠离听到奶奶的呵斥，浑身一颤，畏畏缩缩地挪到她面前。
等看清了那破了个口子的衣袖和里面脏成一团的棉花，赵红英再也压不住自己的火气了。
“你讲你哈！一天天把自己弄这么脏，我莫想莫能整天数给你洗衣衫可得？你老子老娘又没给了些钱回来给你买衣裳，烂了你拿什么穿！”
“你拿什么穿！”
鸡毛掸子一下下地打在棠离的小身板上，哪怕隔着棉花也有些生疼。
可他不敢跑，更不敢躲。
躲了就没饭吃了。
赵红英看到他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心中怒火更盛。
狠狠地抓起鸡毛掸子，朝着棠离的小身板一下下抽打，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怨气发泄到他的身上。
可能是见棠离像个只会流泪的闷葫芦，这么打了一会以后，赵红英越打越气。
气得用力把鸡毛掸子往地上一摔，发出“啪”的一声。
“我上辈子欠了你们屋里的咧。”随即利落地揪着棠离的耳朵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棠离强忍着疼痛，踉踉跄跄地跟着奶奶，被奶奶一路拖到了厨房。
赵红英一把将其推进厨房，从一旁端来一个巨大的澡盆子，重重地放到了地上。
她指着澡盆道：“把衣裳脱了！自己把澡洗了，洗了以后把衣裳浸到里面。”
说罢，又怕棠离做不好，骂骂咧咧地进来把炉灶上的热水端下来，倒进澡盆子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厨房，继续去收拾屋子去了。
离开前还不忘，道：“这老的和小的，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
厨房外，奶奶的骂声络绎不绝。
稍微有些温暖的厨房里，灶火升腾地有些旺。
棠离擦了擦泪水，来到水缸旁边，一瓢瓢地往澡盆里倒着凉水。
他明白，奶奶这反应，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虽然还是被打了，但没说晚上没饭吃，还让洗澡，说明晚上就有饭吃。
只要有饭吃，那就比什么都强。
比起饿肚子，被打虽然很疼，但是痛一下就痛一下吧。
再说了，他还有秘密武器。
看着冒着热气的澡盆，棠离脑海中努力回忆一些很伤心的事情。
眼角慢慢再次被湿润，一滴滴带着些晶莹的泪水滴进澡盆里，慢慢将澡盆里的水染上些淡淡的草色。
将衣服脱光，摸着身上被打出来的红印子，棠离踮着小脚，慢慢窝着泡进水里。
澡盆很大，对于六七岁的棠离来说，像是一个不大的游泳池。
洗澡水中淡绿的草色慢慢消退，棠离身上的红印子也跟着慢慢消失，连带着手上被热水泡的发白的伤口也干净了不少。
这是他上次脚踩到钉子上偶然发现的。
原来眼泪居然有这么神奇的作用。
怪不得大家受伤了都要哭，哭了以后把新鲜的眼泪掉在伤口上就不疼了。
就是这太麻烦了，还得想很难过的事情才有用。
不然把眼泪摸上去，不仅一点效果没有，反而很疼。
棠离摸着脚底的洞洞，虽然有点黑黑的，但应该也快好了，已经不疼了。
冷静下来，棠离小小的脑瓜里开始回忆起进来的一切。
如果没有去抓猪，爷爷奶奶就不会来。
之后也不会那么生气，说不定他回来的时候就不会被打了。
真笨啊他，又挨打了。
想着想着，棠离的视线落到了窗户外的冰溜子上。
都冬天了，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等爸爸妈妈回来，奶奶就不会那么烦他了。
到时候他吃的是爸爸妈妈花钱买的，爷爷就不会说他吃得多，又把生活费吃完了。
爸爸妈妈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