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帕菲特不确定眼前的这个德罗斯是存在于历史中、幻境里的，还是和他一样被妲勒莎拉进来的。
如果是被妲勒莎拉进来的，那他会失去所有记忆，不足为惧，如果是本身就存在于这段历史中的……那他……
帕菲特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走上前，和缇菲娅肩并肩，然后小声和她说：“最好小心德罗斯。”
缇菲娅正站在魔域的入口处。
来访鲁西村的年轻男子被留在了村里面陪着罗娜，其他人通过精灵族人们搭建起来的传送阵来到了魔域之外。
正午的阳光很大，广阔的平原一望无际，时不时传来几声魔兽的吼叫。整片魔域笼罩在一个倒扣的碗状结界里，幽深，黑暗，看不清里面到底有些什么。
所有前来讨伐魔王的冒险者们自觉分成几个队列，由缇菲娅开路，一步一步往结界里面探。
其实有一件事情，缇菲娅没有给任何人说。
这里只是幻境，并不是真的回到过去。所以，她的状态也不是两百多年前的那个她，而是已经穷途末路，不得不用自己的鲜血画献祭法阵的那个她。
幻境的主人妲勒莎已经失去记忆，她要怎样才能带领众人突破这个幻境？
正在思索着，帕菲特突然来到她身边要她注意德罗斯。
德罗斯？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帕菲特对德罗斯如此忌惮，但他是不会乱说话的。缇菲娅朝着德罗斯的方向看了一眼，默默点头。
踏着黑色焦土，走过永不熄灭的幽红业火，一行人朝着魔域最深处的魔王城堡走去。
离目的地越近，众人神色就越紧张。
等到整座城堡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就连一直兴奋不已的妲勒莎都感觉到了一丝紧绷。
狂风四起，浓黑的雾气突然蔓延开来，阴森到骨子里的嚎叫随着幽幽扬起的业火飘动，众人听到从城堡深处传来的脚步声。
咚咚——
咚咚——
咚咚——
帕菲特捂住自己狂跳的心脏，把自己装满各种药剂的口袋捏得死紧。
就算在鲁西城见到的也只是魔王分身，这是他第一次直面魔王。
城堡的门打开了。
众人神情凝重地举起手中的武器，戒备地望着门后那个逐渐显现的黑影。
浓雾包裹着他的全身，窥探不到那大片黑色之后的一丝一毫。冒险者队伍里已经有人开始释放魔法。
缇菲娅看着那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的魔王，突然恍惚了一下，总觉得这一幕在哪里看到过，有些陌生的熟悉。
各种魔法交织着光影往魔王的身上砸去，绚烂的魔法阵照亮了永远幽暗的魔域，燃烧的业火剧烈抖动，冲天而起，又被各种魔法打碎，然后熄灭。
魔王裹着浓稠的黑雾，好似不带着任何攻击性，只是想出来看一看闯入他城堡的来客到底是谁。
只是在看到站在最前方的缇菲娅时，他愣住了。
被熄灭的业火轰地一声再次燃烧起来，比之前更浓、更烈。
平静的浓黑雾气开始剧烈翻滚，甚至维持不住形状。
魔王无视所有砸向他的魔法，快步向缇菲娅的方向走来。走了几步，犹嫌不够，他开始奔跑，朝着缇菲娅，目的明确。
“缇菲娅殿下！”众人将缇菲娅团团围住，一脸警惕地望着快要跑到面前的魔王，拼死反抗。
脑海中那段似是而非的记忆越来越明显，缇菲娅的脑海中走马灯似的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
画面中的事情她绝对没有经历过……至少这辈子没有。
可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画面却在这个幻境中，和两百多年前的历史重叠？
“不……”缇菲娅喃喃说道，“停下，不要再攻击了。”
她的声音细若蚊吟，被掩埋在魔法呼啸的声音中，就连站在她身边贴着她的妲勒莎都没有听清。
一个月前，她还在伊斯梅拉树上沉睡，那时的她一直在做梦。
那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梦，却在同一个场景交织。魔域的最深处，巨大的城堡耸立在她面前，朝她冲来的魔王一会儿向她跪下，一会儿却是将她重伤，拧下了她精灵族同伴的脖子。
如此反复，让她分不清到底哪个梦境才是真实，直到醒来之后才逐渐将那个向她跪下的身影遗忘，只觉得那是一个幻象。
不是的啊……
原来不是的啊！
“所有人，停下。”缇菲娅终于从混沌与恍惚中清醒过来，大声说道。
众人疑惑的目光朝她扫来，但攻击却还犹疑着继续。
“停下！那不是魔王。”缇菲娅刚坚决摇头，下一秒又想到了什么，迟疑着反驳自己，“不，那确实是魔王，只是……”
魔王已经近在眼前。密集的魔法攻击让他周身的浓雾越来越淡，身形逐渐显现。
那是一张白到近乎透明的脸，纯黑的碎发散落在他额前。
明明身高比她还高，却跪在她脚边，开心地抱住她，脸上两个浅浅的小酒窝。业火在他身后尖利嚎叫，熊熊燃烧，而他竟然显出几分残忍的懵懂与天真来。
魔王仰头看着缇菲娅，眼里全是依赖与渴望，“缇菲娅，你是来接我的吗？”
梦中充斥着浓雾的身影与这张脸完全重合，缇菲娅无言半晌，最终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对，我来接你了，小奥。”
-
人群在这一刻完全静止。
在缇菲娅身边的，除了妲勒莎和帕菲特，大部分都是精灵族人，身后的冒险者们对于前面发生了什么看的并不是太真切，只知道那个令人害怕的魔王好像在战斗刚开始时就已经投降。
具体原因不知道，只知道是因为缇菲娅。
魔王投降了。
缇菲娅打败魔王了。
缇菲娅把魔王杀死了。
缇菲娅把魔域核心毁了，整片魔域即将消亡，再不复存在。
……
各种言论从队伍的最前端一直往后传，内容越来越变形，越来越离谱，直到最后，窃窃私语的人群开始集体欢呼。
不管事实怎么样，传得有多离谱，但肯定的是魔王没有了，大陆即将恢复和平了！
缇菲娅把小奥从地上拉起来，想问一问他有没有打破幻境的方法。可谁知听见人群欢呼的小奥瞬间变了脸色。
他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两个小酒窝也随之消失，不安和惶恐明晃晃地摆在脸上，纯黑的眸子中渐渐有了水色。
“不要抛下我。”他慌慌张张说道：“我不是魔王……真的不是。”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左右游移，说谎说的不能再明显。
缇菲娅一言未发，他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谎言蹩脚，怕缇菲娅因为他说谎而生气，更慌了，“不，我是魔王，但是、但是我没做过坏事，真的，我没有！”
二十年过去了，从前五六岁，小小一只的小奥现在变得比她还高，却佝偻着背在她面前祈求原谅，只怕她会不要她。
小奥试探着抓住缇菲娅的袖子，小心翼翼，“我、我把魔域毁了好不好？以后都跟着你，我哪里也不去。”
帕菲特作为少数几个带着记忆进入幻境的人，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是如此令人迷幻。
“小奥是魔王？那只大蘑菇是小奥？”他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不是。”缇菲娅摇头。
小奥也睁大眼睛立马反驳，“不是，我从来没伤害过娜迦族，也没有伤害过大陆上的任何一个人！”
“哦，对，月光森林那会儿你还那么小，跟在缇菲娅身后呢，不可能是你。”帕菲特扶额。。
这一出一出的反转来的太过□□速，让他都有些迷糊，“那在鲁西城的那个魔王分身到底是谁？”
没人回答帕菲特的问题。
这个问题缇菲娅不知道，小奥没心思回答。
他只知道望着缇菲娅，等待她对他的最终审判。
缇菲娅叹了口气，轻轻把自己的袖子从小奥手中扯出来。小奥本来就惨白的脸瞬间泛起一层青灰。
他浑身颤抖，眼泪终于止不住，一颗一颗往下掉。
“你……”他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一句，“你不要……我了吗？”
“没有不要你。”缇菲娅摇头，“醒过来，小奥，这里是幻境。”
小奥睁大眼睛，神色逐渐变得迷茫。片刻后，他的眼神变得清明起来，整个人的气质也逐渐改变，从那个单纯懵懂，只知道苦苦哀求的少年变得沉稳起来，也更加沉默。
他明白缇菲娅想做什么。
哭过的嗓音还犹带着几分沙哑，小奥垂着眼眸不敢看她，“我不知道该怎么破解这个幻境，我猜不到这个幻境的目的。”
缇菲娅苦恼点头，“我也猜不到。”
反倒是一旁的帕菲特突然想到了什么，“幻境的目的？我或许知道。”
对啊，缇菲娅突然想起来她和小奥是刚从魔王的幻境中出来，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帕菲特是一直和妲勒莎在一起的，他肯定知道妲勒莎为什么突然唱歌。
面对两双望向他的眼睛，帕菲特十分干脆果断地说道：“我睡着了。”
？？？
缇菲娅有几分怀疑人生的疑惑。
毫不知道这样说话大喘气会被人打死的帕菲特接着补充说道：“不只是我，其他人也都睡着了。那会儿醒着的除了妲勒莎就只有米特罗维。可我找过了，米特没有进入幻境，就连阿维佛斯也没有。”
小奥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帕菲特，什么都没说，又静静地垂下眸子。
缇菲娅依旧疑惑，“那和幻境的目的有什么关系？”
“啊，不，米特和阿维和幻境没有关系，只是我突然想到的。”帕菲特解释道：“我想说的其实是——这个幻境的目的大概是唤醒吧。”
“唤醒？”
“对。”帕菲特点头，“我睡着了，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妲勒莎在我睡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大概能猜到她的目的，她估计是想通过唱歌把所有睡着的人唤醒。”
“有这个可能。”
这十分像是妲勒莎会做出来的事情。
缇菲娅的目光在四周逡巡，扫过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孔。
这些人有的是历史中鲁西村的居民，有的是曾经参加过这次战斗的冒险者，也有两百多年后鲁西城一战中睡着的人们。
“所以在鲁西城的所有人都变成了冒险者队伍中的一员。可是唤醒他们的节点在哪里？”知道了目的后，缇菲娅依旧想不明白该怎能才能打破幻境。
或许和即将发生的事情有关？
她转过身问小奥，“这里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在你准备毁掉魔域，打算跟着我走之后。”
小奥张了张嘴，又合上。只是垂着脑袋摇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缇菲娅疑惑。
“我根本没能出去。”小奥似是回忆起了当时的情况，面无表情的脸上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恨意。
“因为我的疏漏，那只蘑菇冲破我的禁锢魔法跑出来了。”他冰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