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四章 狩场
狩场围猎，这一回，不止来了在京城的所有王公大臣们。在京的外蕃各国的使者们，也都是一并到了围猎场。
枯黄的树叶，铺满整个狩场。
队伍最后，拉出一道长长的车辙。藏在树洞里的兔子，伸出脑袋，只看了一眼，就迅速缩回去。留下两只眼睛，滴溜溜的盯着过往的人群。
朱棡的背后，背着一个长箭筒，一手握住缰绳，一手握住长弓。
“三叔好威风！”
不远，朱允熥拍手称赞，“也该让那些兀良哈们、女真们都看看，咱们大明朝的晋王，究竟长什么样子，能让他们闻风丧胆。”
这绝不是过分夸赞，从建国至今，北方的防务基本上都是秦、晋、燕三位藩王共同承担。
在燕王朱棣到北平之前，晋王朱棡是连带着北平的防务。
整个宣大一线，都是朱棡的。
即便是后来朱棣到了北平，开始分担朱棡的压力。但作为三位藩王的中心点，朱棡所在的太原，一直都是首当其冲。几乎是每日每夜，都要防备着瓦剌、鞑靼的南下。
两边交手多年，那些蒙古人已经到了听到朱棡的名字，就闻风丧胆的地步。
侄儿夸自己，朱棡笑呵呵的挠了挠头，提一提箭筒，“熥儿，待会看三叔逮兔子，烤了给你吃。”
朱允熥笑道，“那我可等着三叔了。”
再往后，朱元璋的轿子姗姗来迟。他掀起一角，环看一圈，沉声道，“都来齐了没，来齐了就开始吧。让他们随便抓几只回去拉倒了，可别真把咱这狩场给抓光了。”
这时候，身边的人都不动弹，只有兵部尚书唐铎悄咪咪的走上来。
“回皇爷，该到的基本上都到了。”
“什么叫该到的”朱元璋皱了皱眉，再看一眼人群，“谁没到，咱看着，好像不缺什么人呢。莫非，还真有咱看走眼的时候。”
唐铎跟着朱元璋的目光扫了一圈，对方收回来，他也收回来。
“皇爷，交趾的使者没到。”
“人呢，别死在咱们这儿了。”
“他回去了。先前在宴会上，被吴王骂了几句。礼部今早派人去请的时候，驿馆的人说，交趾使者已经回去了。算着日子，估摸着现在已经到江西了。”
朱元璋深深的看一眼唐铎，眼皮又很快垂下，“咱知道了。”
关上轿帘，耳边就只剩下马蹄踩在枯黄草地里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阵冷风吹过时，唐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湿透。在这晚秋的时节，更加的冰凉。
狩场不大，一眼就能看到边。
朱元璋寻到每年自己的那个位置，大狗在后头抱着椅子跟着。前头停住了，大狗才把椅子放下。
“皇爷，您坐。”
屁股刚沾上椅子，朱元璋就指了一下朱允熥，“让吴王到咱这儿来，咱有话与他说。”
那边，朱允熥抬起头，朝这儿看了一眼。心底一沉，迈着步子走过来。
“皇爷爷”
朱元璋笑着招招手，“来，到咱这边坐。这椅子大，和咱坐一块儿。”
这是用藤条和竹板做成了椅子，椅子把手的尖端处，是用布条包裹着。若不是朱元璋身上的龙袍，只怕谁也不会相信，这里坐着的是大明朝的皇帝。
让开一个小身位，朱允熥乖巧的坐下。
只是今日，坐在朱元璋身边，朱允熥却觉得全身不自在。有一种，自己被朱元璋完全看穿的感觉。
“来，喝茶。”
朱元璋顺手递过来一个茶壶，自己则是捧起另一个茶壶，对着茶嘴喝下去。
喉咙几次蠕动之后，朱元璋擦了擦嘴，目光看着前方，“咱听说，交趾的使者被你给骂走了。今日的围猎，这些使者们，心里头可都装着那事呢。”
“堂堂大明朝的吴王千岁，竟然把一个小国的使者给骂走了。要是传出去，你也不怕惹人笑。”
朱允熥红着脸，吱吱呀呀，“皇爷爷，孙儿知错了”
这时，朱元璋的大手，放在了朱允熥的肩膀上。耳边传来低沉且坚定的声音，“啥错了，你没错。那个交趾使者，你骂得好。狗娘的，咱早就想骂他了。你替咱开的这个口，也省的咱浪费口舌了。”
“告诉咱”朱元璋突然的把头靠近，“告诉咱，那个狗日的，有没有还嘴。他若是敢多嘴一句，咱就教他有来无回。”
朱允熥心中一暖，原本的不安，全都荡然无存。
似乎，从自己记事起，皇爷爷就一直能包容着自己。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皇爷爷也一直都是自己的后盾。
想到这儿，朱允熥眼神变得愈发坚定，“皇爷爷，孙儿有事求您。”
“说吧。”朱元璋淡淡的开口。
在朱元璋心里，他已经知道，朱允熥这是要说什么了。
无非就是替蓝玉，求得一个去西南的机会。其实，究竟让谁去西南，朱元璋并不是十分的在意。
在朱元璋看来，自己即便派去一个偏将，都能打赢交趾。
这无非就是，把功劳让给谁的问题。
如果自己的孙子开口，朱元璋并不介意，把这份功劳让给蓝玉。
可若是旁人开口，朱元璋就不那么愿意了。
自己孙子开口，那是沐恩。
旁人开口，那是结党。
朱允熥深吸一口气，“皇爷爷，孙儿以为，西南战事，就是芥藓之疾。可就是这芥藓之疾，却让朝廷头疼了这么多年。”
“如今，兀良哈初定，鞑靼、瓦剌也安分了不少，女真更是连头也不敢露。至于朝鲜，有四叔在，那更是稳如泰山。朝廷如今腾出手来了，是时候该收拾西南了。”
“单单那个交趾陈氏一族，目无天地，井底之蛙。地方不大，却扼守着朝廷去往南洋诸国的海路。更要紧的是，南洋诸国派人到朝廷来。却还要备上一份礼，送给交趾陈氏。孙儿实在想不通，究竟咱们大明朝是宗主国，还是他交趾陈氏是宗主国。”
“这交趾，从秦汉时起，就属中原。秦时设郡，汉时设州。隋唐二朝，更是由中央直接派官员去管辖。”
“后来遇到了赵宋之祸，中原不得已将交趾让出去。直到今日，也才堪堪四百年。而秦汉到隋唐，足足千年。孙儿以为，收复秦汉故土，大明义不容辞。”
巴拉巴拉这么一大堆，朱元璋都不由的投来赞赏的目光。
“这些，是你自己想的？”
朱允熥重重的点头，“是孙儿自己想的，孙儿在看秦史、汉史时，发现秦汉二朝对交趾都十分的看重。《资治通鉴》中，更是阐明交趾本属中原。”
“因此，孙儿以为，大明当尽早出兵，降服陈氏。一是平外蕃诸国的商船海路，二是复秦汉隋唐的先皇基业。”
朱元璋笑着点一点头，并不吃惊，反而是十分平静的问一句，“那你说，点谁为将最好。”
“孙儿先前和皇爷爷说过的，梁国公蓝玉可挂帅。”